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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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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涯本不担心这厢的事办不好,自开朝以来,那年不是天灾人祸洪涝酷暑,水来也好,疫来也罢,这世道见得多了,怕什么。更何况他是新科状元,一心的壮志满腹的清高,睥睨天下未吃过不得意的苦,就把凡事看的轻巧。
可这瘟疫不是别的,止不住就是止不住,不跟你谈什么情面。
司马涯到了这城里的第三天,城里已死了四百余人,但这些人的尸身都不能领回家,只让家人掩住口鼻跟着运尸体的车,到了城外的烧尸的地方,一把火烧了,再捡些骨头装了,就算是入殓了。有些人家已是死绝了,没人收,那骨灰就随着风飘来飘去,灰白白的一片。
玄一门那边,太衍正忙着求人,他求的是知观,往日知观不用求,也会帮忙。只是这人也不知怎么的,竟不肯下山了。
“不过是瘟疫,说不定还是什么阴阳气息乱了,你让容望君再去杀妖,不就成了。”知观是为上次去雪原,容望君抢了他风头生气。那雪原的事儿他本就不想去,却埋怨别人去了。
太衍叹了口气:“这次是瘟疫,哪里是什么阴阳,你可是快些下山,再不去不知要死多少人。”
知观只当听不见。
太衍只得接着劝:“我们修道之人,只当救民水火之中,你有本事能救人,又何苦搬什么性子。”
见这人软硬不吃,太衍也是生气了:“往日宠你护你,无非是看你小事作怪,没什么。这次可是事关多少人命的大事,你若是在如此,休怪我不客气。”
知观把手中折扇一甩,硬着脖子说道:“那你想拿我怎么样,我可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护着那容望君,这山上有你们两个就够了,何苦多我一个,在这惹人烦。”
他脚踩着那椅子,一脚一脚的踹了着木板,大有把那木板当人的架势。
这边容望君也是听说知观不愿下山,还扯上了自己,心中只觉得好笑。原风聘下山救灾,他一个人在这山上,整日炼丹不知年岁,那山上的瘟疫他也是听了一耳朵,但他见多了动荡,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又听说知观借着瘟疫的事儿,阴阳怪气的攀咬他,照着他以前的性子,这点小事他本不会在意,可是他想了想,还是让人把太衍请了过来。
那太衍知道容望君请他,也只好来了。
“你可是听说那山下的事了。”他一来就先说道:“山下的事儿自有我照看,你不用担心,还是炼丹要紧。”
“丹药随时能炼制,得了瘟疫的人可等不了。”容望君说道:“知观不肯下山,你以为丢了只是他一个人的脸,丢的是我们刚竖起来的威严。雪原一遭损兵折将得来的名声,你就这样让他给毁了。”
太衍如遭雷电,瞬时清醒,这大好的名声不能白白毁了,更不能毁在朝廷面前。
“你做什么去。”容望君叫住了他:“现在你是要去绑了他,还是罚他。”
容望君又加了一句:“还是说你有办法说动他下山。”
太衍咬了咬牙:“我就绑,也给他绑下山。”
容望君笑了:“绑下去,他不去帮忙,你又能如何?倒不如趁着这次给你正名。”
“正名?”太衍不懂:“正什么名?”
“掌门之名,名不正言不顺,你是掌门这山上无人可以违背你的意思。”容望君说道:“可他从不听令,忤逆犯上,你又不罚他,小事也就罢了,可这次是大事,你若是还糊弄过去,这山上的人心就会散了。”
“你的意思是?”太衍不忍心:“我要罚知观。”
“玄一门和师弟,你到底要选那个。”容望君下了猛药:“你心中明白。”
太衍自然明白,他叹了口气:“也是我太过纵容,他才会这样。”
“同样的宠爱,无骨无根的人会恃宠生娇,可有人啊,同一份爱,却偏偏借着生骨生根,自己和这世道争个你死我活。”容望君难得话多:“不同人罢了,怨不得你。”
“知观我能狠下心处置了,可这瘟疫要怎么办?”
容望君只是说道:“你看着这天下那一年没有瘟疫,你处置了知观,再派人送些药材去,只管把这事交给小辈去办,我们都老了,不是什么事都亲历亲为的时候了。”
太衍想明白,却突然苦涩一笑:“你瞧我,还是这般沉不住气,遇见事就乱了方寸。”
“师傅看中不正是你这一点,他说你的心比我正,比知观清,能安安稳稳带着这玄一门走下去。”容望君一杯茶送了客,看着这空荡荡的院落,又去来那原先关着寒山的院子。
这院子已是残砖断瓦,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只是那狼藉中,有一处铁笼,还好好的站着,容望君看着那笼子,想杀人了。
太衍回了正殿,命人将知观带来,是带而不是请。
知观以为是他服软了,结果到了那正殿上,竟是有行刑弟子手捧门规立在一旁。知观心中一震:“师兄你要罚我,为何罚我?”
“不尊掌门,不怜弱小,不济苍生,三宗罪。你还问我为何罚你。”太衍到底当了这么久的掌门,威严还是有的。
知观不服气,倒是骄纵惯的,直接说道:“那你罚我吧,担着你掌门的身份罚我啊。”
太衍本指望他服软,可一想玄一门的名声,也不怕什么了。
“那好。”太衍指着那行刑弟子:“你来念,看要如何罚他。”
那个弟子按着那门规一条条念了,这三条罪够知观在他那太禹峰思过百年的,本来他那山上也没人,如今也更好。
太衍直接将人压在那山上,在太禹峰上设了三道结界,让里面的人不准出,外面的人不能入,知观直到被铁链锁在山壁上,还是不敢相信,太衍怎么翻脸无情,他其实不明白,他这个师兄最看重的是什么,不是什么兄弟情谊,而是玄一门的名声,莫说是他就是容望君坏了这玄一门的名声,他也会出手的,只是他动不了容望君,只能动容望君心魔。
人间是乱糟糟的一片,魔界有人就提议攻入人间,和明一听他说,说完只问了一句:“你手下有多少人是能在人间撑上一月的。”
“七千。”
“那你城中百姓又有多少人,可在人间撑上半月的。”
“二百余。”
“所以你要用七千人在人间杀上一月,换你城中百姓在人间看半月光景?”
那人不说话,但不服气:“便是魔族不能在人间逍遥快活,我们也不能看着他们逍遥快活。”
和明一念他无知无畏,让他下去。
“蠢。”和明一将那毛笔一丢,毛笔骨碌碌的滚了几滚,沾黑了好几份的奏折,寒山在一旁看着。
“过来。”和明一让他坐着:“有人来你站着,省的他们说,没人你就坐着。”
寒山想着人间的事儿,不明白这魔尊到底想怎么样。
“你想回去吗?”记不清这是魔尊第几次问他,是试探忠心吗?
“不想。”他的回答一如既往。
“你会后悔的。”魔尊信誓旦旦的说道:“终有一日,你会后悔入了魔,你如今是人,还得自由自在的去人间,可你会慢慢变成魔族,到那个时候,你就去不了人间了。”
“魔界。”他随意指了一下:“这般荒芜,你不会喜欢。”
“魔尊明鉴,我只为修行,那些所谓人间美景,我不惦记。”寒山想许是年纪大了,这魔尊也开始悲春伤秋,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你是不是在骂我?”魔尊眯起了眼睛:“你不说话,就可疑的很。”
寒山双手一摊,十分无辜:“我骂你作甚,你可是魔尊。”
和明一揪着他一缕头发晃荡:“骂我扫兴啊。”
“魔尊,我是见过人间的山河明月,渡过人间的四时岁月,吹过清风闻过花香,也曾进湖海观涟漪,可是那人间的风月不由我也不留我。”寒山说道:“我终究是属于魔族的,这魔族的地界不比人间秀美,却能给我一处容身,没有苛责怒骂,没有铁笼枷锁,更没有无端厌恶和猜忌,我喜欢这里,自然不想离开。”
和明一听他说了许多,摸了摸他的耳朵:“以后不会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我不需要人护着。”寒山说。
“我知道,那我可以陪着吗?”和明一说:“岁月悠长,一同走可好?”
魔尊说了这话,却没有更进一步,不是不想只是不愿逼他,又接着说了一句:“你只记得,以后遇见烦心事就来找我,我听你说,我不生气也不会烦。”
寒山不明白,却觉得再问多余且浅薄,笑了笑:“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在今日了。”
“这辈子很长,你运气也很长,慢慢走,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