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卷》人间闲逛

27、第 27 章

　　玄一门是在山上，可是这雨是在天上，一层层的没完没了的下着，墙角都长出了蘑菇。
　　南知念蹲在墙角戳着蘑菇，他已经好几日没看见赵停，昨儿见了一面，赵停却行色匆匆，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快的让南知念觉得赵停压根没看清是他，可他也拦不下人，赵停为了治雨救人，忙的要死，哪里管他。
　　容望君前日卜一卦，凶处藏吉尚有一丝生机，可这生机隐的紧密，谁也找不着。
　　太衍翻开那古书，说每次开了这结界放这天道进来，都会有灾祸，这是必然的，但谁也想不到，这灾祸这般大。
　　知观这几日嘴上不停，说了好几遭报应，太衍嫌他烦，难得说了一句：“别忘了，这开结界也有你的分，这报应也有你一份。”
　　知观亲近太衍，不敢驳他的面子，只是过了会儿又说了一句：“那书上只说报应，也不说解了这报应的法子，这又什么用。”
　　容望君瞥了一眼这外面的雨幕，不言语。等知观走了，他突然说了一句：“这雨也许是天道威严，是给我们的教训。”
　　太衍知道他这是有主意了。
　　“祭天便是。”
　　“祭天？”太衍不明白：“如何祭？”
　　“那自然是用妖邪的血来祭祀。”容望君说道：“我想过了，这世间的灵气大半归于修仙界，那天道来此吃了修士，这天道的灵气就少了，妖邪的戾气便多了，阴阳失衡，才有了这连绵雨水。我们只要杀了足够多的妖邪，平衡这天地阴阳，这雨就会停了。”
　　容望君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太衍知道他说的有理，可是这地方的妖邪一个个杀，得杀到什么时候。
　　“塞外远，南疆险，魔界更是难入，只能去北域。”容望君徐徐说道：“找个由头，召集人手去北域，诛杀妖邪。”
　　北域是什么地方，不过一片皑皑雪原，自古以来便少有人踏足，妖类也少，唯有一支羽族一支狐族，在那雪原上立足。
　　玄一门打出除魔卫道的旗子，说是中原大雨，乃是妖邪祸事，唯有除妖才能止乱。一声令下死马当活马医，好些中原门派都攀上这玄一门的大旗，同去雪原除妖。
　　寒山在魔界修行的时候听见这消息，好半晌没说话。
　　影色以为他不明白，又说道：“修仙界的人不都是这样，有了祸事就往我们身上推，推不了就往死人身上推，反正把自己摘干净就行。”
　　“我看玄一门是觉得这大雨，是阴阳失衡要除妖卫道，可好好的。”寒山笑道：“怎么就失了衡。”他想起那天道吞了的修士，心中沉了沉，还是修仙界的孽，却报应在无辜者身上。
　　“谁知道呢，不过雪原也不是软柿子。”影色笑道：“我可是去过那地方，白雪皑皑万里无人烟，一不小心就是上面的一块冰雕。你说去那么多的修士，能回来几个。”
　　寒山想当个看戏的，看能回来几个，只可惜他不过是别人手下的，要闲要忙轮不到他开口。
　　和明一觉得这雪原是可以拉拢的，他叫了寒山过来，说道：“雪原一直不肯依附魔界，这次是个拉拢他们的好机会。”
　　寒山知道这极寒之地的人清高孤傲，从不和外人多说一句，不肯依附魔界也不肯归附人间，百年来都是自己独自支撑。
　　“可是雪原那两支妖族从不肯低头，这次他们会归附我们吗？”
　　“所以你去这原上有两件事。”和明一说道：“要么让他们归附，要么灭了他们。”
　　“就凭我？”寒山真觉得和明一高看他了：“能灭了雪原妖族？”
　　“你当初手无缚鸡之力，不照样杀了兰师，更何况你现在修为不低。”和明一翻着一本书，似乎灭族不过一件小事，都不值抬头看一眼：“这世道要乱，就让它更乱吧。凭什么人族就能长在阳光雨露下，我魔族就要世世代代在这戾气横生的魔界活着。”
　　寒山不敢抬头，和明一并未带着怒气说话，但寒山知道他是生气了。
　　“害怕了。”和明一放下书，看着他：“你怎么总是怕？”
　　魔尊突然长长叹了口气：“怕是最无用，却最难治的病。”
　　他像是要接着说什么，却忍住了，故意说了一句：“容望君还有原风聘都会去雪原，到时候你们碰见，你怕不怕他。”
　　“谁？”
　　“还能有谁？”和明一又问了一句：“你怕不怕，要是怕，我们就不去。”
　　“可以不去吗？”寒山问道。
　　和明一点了点头：“不想去就不去。”
　　寒山张了张嘴，说道：“魔尊，我愿意去。”
　　和明一没说什么，过了会儿，魔尊说道：“想去就去吧，你一个人带着我的令牌，没人敢动你。”
　　其实和明一是有些失望的，还有些不清不楚的感觉。他知道寒山不想去，就想着寒山要是说不去，那就不去。反正自己也不是马上要死的，何必急着让寒山走自己的老路，再熬出一个魔尊来。
　　可寒山还是答应了，和明一知道，寒山答应不为别的，只是心中始终把自己当作魔尊，纵使平日玩笑，这一层身份他是不曾踏过的，所以寒山怕自己以为他没用，就不要他了。
　　寒山并不喜雪原，他怕冷，哪怕如今的修为已然感不出冷来，只是看着那漫天的飞雪，风霜凌厉，他还是觉得冷。
　　托魔界的福气，他从魔界来雪原的路程要比玄一门短许多，反正这大雪天，若不想迷了路，就只能在地上走，御剑飞行小心撞上雪山。
　　寒山来这雪原，先见的是狐族，世人皆说狐族妖媚，可雪原的狐狸不是，毛皮裹在身上，一双眼睛能把人射穿。
　　寒山也不怕，当着这狐族长老的面，说道：“玄一门的人马上就要到雪原了，容望君什么修为，您一清二楚，真交上手可有几层胜算。更何况您就是借着这雪原风雪能抵挡一时，来的修士里能人辈出，破了这迷障找到这儿是必然的。到时候那些修士在这大开杀戒，您又能护着几个。魔尊怜悯狐族担这无妄之灾，特要我来解救，您只要点了点头，魔尊即可派兵前来，到时候莫说是一个玄一门，就是三个四个，都不在话下。”
　　寒山顿了顿，看着那些人的神色，接着说道：“等打退这玄一门，狐族和魔界就是至亲好友，以后魔界人间相互扶持，同进同退不是更好。”
　　狐族之主为里瞬，下有屠凌、勾陈二人为辅。听了寒山的话，那两人不动神色，却是一模一样的高傲。
　　“魔尊的好意，狐族心领了。”里瞬看似在笑，却是浮起的笑，一双眯起的眼睛中，可不见什么慈光：“只是百年来，狐族从未依附任何人，不依附旁族，也是我狐族祖训，我身为狐族族长自然不能违背，还请尊者莫怪。”
　　他说着，寒山听着，但寒山知道这人不会让他走的。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尊者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不如先去歇息，我们晚上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寒山笑了笑，这哪里是接风洗尘，不过是不想让他去羽族哪里罢了，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狐主盛情，不敢推辞。”寒山没推辞，被人带了下去，歇着了。
　　寒山躺在那铺了不知何物的床上，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困在狐族是必然，他早就和和明一说了，这次出使须得两个人，一人狐族一人羽族，可和明一却说，这雪原上唯有一家可独大，那就是狐族，狐族爱财爱色，好控制。而羽族实力不如狐族，性子更是难驯，这言外之意就是舍弃了羽族。
　　寒山没见过羽族人，只知道这鸟儿性子都不好，想来成妖成怪，这性子就更不好了。
　　他躺在那床上，斜斜看见一人溜了进来，以为他是睡着了，拿着一只鸟毛，戳他得鼻子。
　　寒山睁眼，那人也没被抓包的觉悟，笑道：“原来外面的人就是长这个样子。”
　　“你是谁？为何捉弄我？”
　　“我是言安，年年岁岁常言安。”言安从他身上骨碌到地上，拍了拍土，坐到床上。
　　“我知道你和我爹爹叔叔，在正堂说话。你们都说什么了，你说给我听听。”言安凑进了说道。
　　这狐狸崽子不过刚能化形，是个十七八岁小公子的模样，像是一株青青翠翠的竹，爽快的站在你面前，你无法忽视他面上的生机和喜悦。
　　“我不能告诉你。”寒山故意说道：“你要是想知道去问你爹爹。”
　　“他们就是不说，我才来找你的。”言安看着他：“我听说你是魔界的，可你不是魔族的，你是人但是堕魔了。”
　　寒山觉得这人话挺多。
　　“你要是不告诉你和我爹说了什么，那你总要告诉我，怎么堕魔的吧。人身不易，我都修了近百年，你怎么说丢就丢了。”言安难得见外人誓要刨根问底。
　　“我喝醉了。寒山笑道：”从人间的奈何桥上掉到魔界，就堕魔了。”
　　言安看了他半晌，哼了一声：“你耍我。”
　　“好聪明的孩子。”寒山起身要出去。
　　言安挡住了他：“你不能自己出去。”他指了指自己：“我爹爹让我陪着你，怕你迷路了，这大雪天迷路可就回不来了。”
　　寒山知道里瞬是派他来看着自己的，可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那就麻烦你带我出去逛逛。”寒山故意皱着眉头，指着这屋子：“我大老远来了，总不能就让我待在这屋子里吧。”
　　言安转了转眼睛，说道：“也是，这屋子里有什么好待着的，我带你去看瀑布好不好，雪山瀑布底下却是温泉，你没见过吧。”
　　寒山点了点头，他前世今生都是土包子，还真没见过大雪天的瀑布。
　　“我带你去。”言安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你跟我来，这地方旁人我不带他来。”
　　他们二人在这山上转来转去，斜上一条小路，走不多时，就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然后就是冉冉热气扑面而来，白雪地里长出了绿芽，绿芽尽头是一潭冒着热气的温泉。这温泉头上是挂着六七丈冰凌的瀑布，再往上就是飞雪狂风。
　　“好妙的地方。”寒山笑道，极力克制身上的寒气，他的病又发作了。
　　他强压下寒气，将手心都掐出血来。
　　“你很冷吗？”言安奇怪的看着他，碰了碰他的脸：“你脸都青了，像是死人的脸。”
　　寒山摇了摇头，并不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就把最后的力气都泄了。
　　“雪原本就是冷。”言安直接把人拖到水里：“我遇见好多要冻死的，和你一个样子，我把他们放在水里，一会儿就好了。可你记着，就只能是一会儿啊，不然你就熟了。”
　　他摸了摸寒山的头：“好凉啊，我们雪原真的这么冷吗？”
　　“不冷。”这温泉确实有用：“是我自己身子不好。”
　　言安听他这么说，就看着他：“说话文绉绉的，果然是人，你现在总能说为什么堕魔了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寒山想了想，想说什么又觉得无可说，最后说道：“是我自愿的，我甘心堕魔，不愿为人。”
　　言安听了这话，狠狠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把一簇雪按在他脑袋上：“糊涂脑袋，该冻冻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