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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末日病毒 ...

  •   远处传来一阵音乐。一辆金色跑车疾驰而来,摇滚乐在安静的街道上炸起一个个惊雷。
      车上一定有人。
      在这繁华却如末世的城市,终于嗅到一点人烟味,就像穿过茫茫沙漠,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口井。我喜不自禁,兴奋地站起来,使劲招手,管他是敌是友,是个人就好。我满脸弥漫着笑,睫毛也弯出笑意,右手挥荡出180度圆弧的热情,努力发出银铃般的声音:“你好,请搭一下我。”
      车子轰的一声停住,又快又稳。哇!一辆由纯金打造的跑车,金光闪闪,能跟天上的太阳媲美了。车标是一颗五角星,上面镶嵌的居然是,钻石,没错,是钻石,晶莹剔透,璀璨炫目。
      这太阳加上星星的光芒,差点亮瞎我双眼。
      车子停留不过一秒就开走了,接着嗖地一声飞上天。
      见弱不救,本想骂这炫富的咋不上天呢,还真就上天了。
      脚下一阵窸窸窣窣。一只七星瓢虫在爬一张卷曲的落叶,它只有五只脚。远处,一颗光秃秃的大树从左右两边各伸出一根枝丫,竟像十字架上受刑的耶稣,那凸出的树疤是眼睛,睥睨天下,又悲天悯人。
      树后杂影晃动,我感觉有人在监视我,仔细一看,什么也没有。从神秘医院逃出来,我已经草木皆兵。

      天边飘来几朵蓝灰色的云。它们呼朋引伴,要开聚会似的。聚会上人一多,就黑压压的了。再把白云东拉西扯地拖过来,就黑成一团了。那么一瞬间,不知不觉间,天就暗了,像太阳突然戴上墨镜。
      一辆公交车驶来,靠窗边坐着位女士。车到站台停了,我飞快跳上车,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还好,自动驾驶车,没有劳动力,是免费车。否则分无分文的我,只能依靠“11”路走遍天下了。
      女士穿着墨绿色长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像阳光下的麦子泛着银光。发髻上插着根钗,钗头是只小巧的孔雀,缀着一颗宝石,通体碧绿,透明如水。她白皙的脖子上一道道岁月痕迹,像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石头,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一、二、三、四、五、六……
      老人正襟危坐,像优雅的模特。可她一动不动,莫名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如果不是眼珠偶尔转动,我都快怀疑自己搭了辆灵车。
      就这样坐了很久,一直坐到终点站。老人手扶着前排座位,努力站起来却又站不稳。我正准备去扶她,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看了看四周没人,收回伸出去的手,眼睛还是紧盯着老人的脚。
      看起来如此优雅高贵的老人,却像个小儿麻痹患者,在公交车上一摇一晃地走着。天道无常,再好的皮囊也抵不过岁月无情的摧残。
      老人慢吞吞地走到车门口,费尽全力才把一只脚放到车门楼梯上,另一只脚再移动时,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我及时扶稳老人。老人微笑着,说了声Thank you。我嘴上说不用谢,心里却五味杂陈,这一扶到底是福还是祸?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应该不会别有用心。不过人心难测,不能以貌取人,还得见机行事。
      我扶着老人走着,她一言不发,我也一声不吭,并非惜字如金,归根结底还是语言不通。再八卦的八婆,只要把她丢在语言不通的人海里,她也翻不起浪。
      老人再次对我说了一句Thank you,继续让我扶着她。她可能也不想继续麻烦人,但别无选择。任你王孙贵胄、富商大贾,再骄傲的老人最后也要求助于年轻人。我也别无选择,事到如今,只有送佛送到西。
      正前方出现一座公园,雄伟壮观,气势非凡。公园入门处“世纪公园”立体招牌一摇一晃的,像章鱼伸出八爪手。
      走进公园,老人轻车熟路,坐上观光车,我也跟着上了车,想来观光车怎么也不可能是贼车。
      世纪公园的景色名副其实。不是随便一个东西注册了世纪就能跟世纪沾上边。很多名胜古迹是大自然的恩赐,世纪公园却是人类的杰作。
      公园,无非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世纪公园也是如此,但它的花草鸟兽非同一般。
      睡莲,不知还叫不叫睡莲,举家搬迁到陆地。圆叶子上方,大大小小的珍珠在吵架,这个说我先跳,那个说我先跳,好吧,一起跳,一二三,大珠小珠落玉盘。眼下应是人间三月春花开,为了搭上春天的班车,她们愣是穿越一个季节。不止睡莲穿越时空,菊花也紧随其后。再远处,梅花也怕了严寒,在春天里绯红了脸,是催产肥料吃多了吧,这性早熟也太早了。大如脸盆的牡丹挂满树枝,不知是真牡丹,还是牡丹的表姐堂妹?金色花蕊手掌般大小,纷纷扬扬,簌簌抖动。花蕊上有些昆虫在上面翻滚,近了才发现,不是虫子,是动物,一些小小猴子、微型狗、迷你猫,跟青蛙差不多大,在叶子、花朵上,上蹿下跳,荡来荡去,果然身轻就能如燕。
      老人不愧走的桥都比我走的路多,一副见多识广的名媛风范,操纵着车子速度,时而走马观花,时而驻足欣赏。每一棵树、每一棵草、每一朵花,像她的孩子,她温柔地慈爱地看着它们,母爱泛滥。我呢?如同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偶然间穿越到现代社会,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棵树都让我惊奇不已。如果一份惊奇脱落一根头发,我都可以去演尼姑了。
      奇花异草已经让人目不暇接,蔬菜瓜果更是连鼻子也不放过。
      不是金秋十月才瓜果香吗,那边的花儿早熟,这边的果子直接早更。青绿的,红透的,黄熟的,沉甸甸的,在风里一蹦一跳的。我咽了咽口水,安慰自己:要么有毒,要么奇酸,否则怎会满树满树挂起,无人采摘。向另一边看去,一时间乐了。哇!好大的南瓜,跟房子差不多大。这得吃多少天呀!天天南瓜饼、南瓜饭、南瓜汤,估计瓜还没吃完,人就黄了。不如扣个窗,开个门,掏空肚子,做个南瓜房,喜欢童话的小朋友们一定进来躺一躺。排队参观、合影、体验,生意一定好。啊!这里的豌豆跟碗一样大,女孩子们都可以当豌豆上的公主了。
      血红的橡树、蓝色的枫树、橙色的桂树,是颜料染的吗?不知要用多少颜料?下雨会不会漏出真容?我好想摸一摸。但老人看都不看,直接略过,我也没时间鉴定真伪。
      车停了,我扶着老人下车。老人步伐加快,人也累得气喘吁吁。我停也不是,慢也不是。
      老人停步,看来目的地到了。
      果然老将出马,眼力非凡。眼前这片金光灿灿的珊瑚丛,把我晃得眼花缭乱,差点惊呼:谁这么厉害,把龙王爷的家底都给端了,还连根拔起,丝毫无损,比城市拆迁队厉害多了。如果不是还能呼吸,真是疑心身在东海龙宫。
      老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我扶她过去,一同坐下。
      老人开始讲话,自顾自地讲着。我能听懂一些单词。把它们排序,编排,想象,应该是在回忆漫漫人生路。从少女到人妇再到老妇,初恋、情人、情敌、闺蜜、富贵、贫穷、健康、疾病,人生的酸甜苦辣、柴米油盐、爱恨情仇,都一个不落的,在舞台上甩了一水袖,留下或黑或白或红的影子后,就匆匆拉下幕布,徒留空荡荡的观众席、一地垃圾、满屋子腥臭,还有熄灭的灯。
      老人对着手机说了一段话,让我选择转化成哪国语言。
      手机用中文问我:“如果让你选择,一是优雅的老去、从容的死去,二是艰难的美着、苟且的活着,你会选择哪一个?”
      我毫不犹豫地说:“一。”
      老人笑了:“年轻人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大多会选第一种死法。可真正老了,什么都怕了,就会选第二种活法。”她又说,“小姑娘独自在外,很危险。回家吧。”
      她取下发钗,递给我。我接着,不明所以。她闭上眼,好像很累。我想问又怕打扰到她,只得摩挲着发钗发呆。
      一只黄色小鸟飞来,刚落在椅子边就刺啦一声飞走。老人头一偏,骨头散架似的,贴在椅子上。
      我大惊,喊道:“奶奶,奶奶,醒醒。”
      没反应。
      我壮着胆子摸了摸老人脖子,冰冷,一点微弱的跳动都没有。我被吓得猛地收回手,冷汗从头顶落到脚板心。早知道就不扶老人了,果然有鬼,老人变鬼了。我岂不成了犯罪嫌疑人?
      心跳声仿佛跳到耳朵边,闹钟似的急促刺耳。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跌跌撞撞地跑出公园,回头再看一眼这盛世巨作,想来也只有消失的圆明园可以与之媲美。
      这时,狂风大作,滚滚乌云像一条巨龙张开大嘴,欲将天边这颗明珠吞没。

      我飞速跳上一辆公交车,靠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世界飞快地跑着。
      路边有几个人扛着斧头,挥着棍棒,在砸一家商店。哐,哐,哐,砸不动,丢炸药包。嘭。爆炸声响起,商店炸出个大窟窿。报警声随即响起,但跟九一八防空警报一样,没有人逃窜,没有人惊叫,几个打扮得卡哇伊的露着小粗腿的笑嘻嘻地喝着奶茶。
      车子飞驰而过。
      转回头,已经远去,唯有那几人的白发依然刺眼。
      咚的一声,一个黑影落下来。灰白马路上,一堆烂肉血肉模糊,白发迅速变红。
      更远处,一栋别墅的一片苍翠即将被另一片火红吞没。一个老人站在楼顶,苍苍白发风中狂舞。他笑眯眯地丢掉火把,做出耶稣受难的姿势,脸上浮现出享受又虔诚的表情。
      ……
      疯了,疯了,这个世界疯了,老人不是死的死,就是疯的疯,我也快疯了。我虚弱的神经再也经不起折腾,头靠着窗想休息一下,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想,一闭眼竟睡着了。
      等我醒来,觉得应该离世纪公园很远了,就下了车,却看到 “世纪公园”的几个触手还在向我招手。
      这里也有一座世纪公园?我看看四周,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坐到终点站没下车,又坐回来了。又回到起点,不会是老人鬼魂在召唤我吧?鬼魂之说真是吓人,不需眼见为实,光是想想就脚打颤。脚打着颤也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辆黑色敞篷车停在路边,一位中年男士跟我打招呼。他麦黄色头发,眼神犀利,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摇头。他用中文问道:“你见过一位女士吗?穿着墨绿色长裙。”
      我努力把脚绷直,说:“没看见。”
      “小姑娘胆子真大,一个人待在外面。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谢谢,我家人已经开车来了,马上就到。”
      “到哪了?我送你过去吧。快下雨了。”
      真是烦人的怪蜀黍,你难道不知道小女孩从小就被教育别和陌生人说话,特别是大叔吗?
      我客气地拒绝了。
      “年轻真好呀,无所畏惧。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人老了,老天都嫌弃你。”他突然语气一变,说,“你包里装的什么?”
      我低头一看,糟啦,衣服口袋小,发钗长,露出一点钗头,绿油油地招摇。
      “你见到她了,她在哪里?快说。”他满眼的杀气跟黑洞一样,恨不得立马把我收走。
      怎么回答?我心慌意乱,一着急,就只有跑了。这辈子从没这么拼命跑过,感觉心脏都跳出来在前边冲刺。但没跑多远,就被怪大叔像老鹰捉小鸡一样一爪抓住。

      被怪大叔抓住,影视剧里各种恐怖画面在我脑海里闪现。又惊又怕中,一道白色闪电闪过,一道绿影从天而降。
      一个穿军服的男子厉声喝道:“放开她。”
      怪大叔很不屑地说:“没有谁可以命令我。”他推倒我,冲向军官,拳脚交加,狠狠发力。
      军官并不正面迎战,只是躲闪避让。怪大叔招招狠辣,恨不得一招制胜。偏偏数十招下来,连军官身体都碰不到,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抽出匕首。有了匕首,怪大叔实力大增。刷的一声,军官衣服被划出一道缝。军官冷笑一声,发起进攻,一脚踢飞匕首,另一脚将怪大叔踢倒在地。
      怪大叔不反攻,跳上车子,逃了。军官也不追,走到我面前。
      又一阵电闪雷鸣,乌黑天幕下,一个绿色身影,英姿勃发,眼神凌厉。
      昏暗当中,五官看不真切,但棱角分明的线条像剪纸艺术里的线稿,刀刀都是力与美的结晶。

      “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军官温和地问道。
      我摇摇头,不是不愿说,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住在哪里?”
      我再次摇头,想了想说:“我失忆了,我不知道我是谁。” 哎,眼下这光景,除了这烂大街的老梗,还真找不到更好的应对方式。
      “是吗?这么说,我得先帮你找回记忆了。”

      我跟着军官坐上一架自动驾驶小型飞机,最后降落到一片原野上。眼前一片昏暗,对面的城墙耸入高空,无边无际,遮天蔽日。
      军官刷脸后,城门自动打开,走进去,豁然开朗。青山绿水环绕,亭台楼阁错落,花红柳绿掩映,落英缤纷满地。五步一美景,十步一名胜。
      来到一栋叫物转星移的楼,进了办公室,军官让我做了人脸识别,又做了指纹识别。
      军官面无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平静的湖面下方有暗潮涌动。
      “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一点过去都想不起来了?”
      我点点头,说:“都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道我醒来,躺在一家医院,那家医院很神秘,很奇怪。”
      “后来呢?”
      我把自己的脱险经历讲完,已是口干舌燥,军官却不满意,说:“你在撒谎。”眼里透出令人不敢对视的凌厉。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我只隐瞒了假“失忆”,其余情节没有一点隐瞒。因为演戏注重细节,把细节讲清楚,稍微撒点小谎别人也不容易发现。百分之九十五的真实一般都会被当做真实。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
      “你讲某些细节时眼神不定。你在撒谎。” 军官眼神更加凌厉,有点刀光剑影的感觉。
      “我没有撒谎,我害怕,所以回忆时情绪不稳定。如果换成你,进了神秘医院,可能会被活体解剖,你也会怕的。哦,你是军人,不怕,可我只是个女孩子。”我极力掩饰道。
      “测谎仪分析你心跳、眼神、血压、脑电波后,得出结论,你在某些地方说谎了。”
      现在的高科技太高科技了,撒谎的机会都不给你。哎,人不会撒谎,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好吧,你想听真话,我就告诉你。我敢说,你未必敢信。我是一百年前的人。”我瞟了军官一眼,他依然很平静。

      一百年前,我坐上飞机,欢喜得快蹦上天,我的确就要上天了。我向窗外挥挥手:别了,我讨厌的人们。
      我讨厌的人太多了。
      排行榜第一,剽悍、唠叨的老妈。讨厌指数五颗星。
      老妈太剽悍,害得后代只能做软柿子。她人生三大剽悍事儿,第一件,从小成绩不是满分,就是接近满分,总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校第一、全县第一,她就是她们村里飞出的金凤凰。第二件,高中倒追帅哥学弟,学渣老爸。第三件,为了爱情,放弃读研,为了家庭,放弃事业。她多半后悔当初的选择了,所以把未实现的梦想寄托在我身上。我却是只往林子里飞的麻雀。我毁了她再次翻身的机会,她自然不让我有好日子过。
      排行榜第二,大姐大岚贱人。讨厌指数五颗星。
      她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我曾被她欺负。没有明枪可倚,只能背后放箭。于是,我陪着外婆跋山涉水到山上寺庙烧了一炷香,许了三个愿。许愿学校来个不大不小的地震,震不死人,但震裂了楼,把全校师生吓破胆。祝愿地震时校园情侣们大难来临各自飞。祝愿岚贱人情急之下跳楼摔了个半残。哎,人太善良了,不忍心要人命。
      排行榜第三,班主任母夜叉。讨厌指数五颗星。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位班主任不巧姓母,不巧还长得凶神恶煞,脾气暴躁易怒。母夜叉吼一嗓,粉笔灰立马簌簌往下落,楼层也要跟着抖一抖。她往讲台上一站,你哪怕只是描个眉,涂个唇膏,卷下睫毛,哪怕坐在最后一排,也逃不出她的火眼金睛。更年期的班主任,只会讨厌两种学生,一是差生,二是漂亮的女生。偏偏两者我都占了,嘻嘻,自恋一下。所以,她眼神时不时投射在我身上,像防贼一样,生怕班上成绩好的男生被我祸害了。她说我“名字跟爱因斯坦只差一半,怎么智商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说我讨不讨厌她?
      排行榜第四,嚣张的弟弟。讨厌指数四颗星。
      国家一声令下,我从傲娇独生女变成失宠老大姐。哎,太多的辛酸不细说,用个言简意赅的词形容他,恃宠而骄。
      ……
      讨厌的人们,还没数落完,就听到一阵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飞机剧烈摇晃,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我心慌意乱,手忙脚乱,一阵乱操作,倒把安全带打开了。
      完了,遇上飞机失事。完了,十六岁蛋糕还没吃呢,青春的序幕刚拉开,就剧终了。
      完不了。飞机坠毁时,我被巨大的反冲力弹起来,从破碎的窗口处甩出去,重重落在雪地上。飞机爆炸了,浓烟像几条狰狞的黑龙在厮杀。
      还是得玩完。浓烟味,血腥味,冰冷的雪,像一条条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蛇,紧紧缠住我的脖子,我的胸腔,我的脚。我全身骨头都被缠碎了,咔嚓咔嚓响,心肝脾肺肾都被挤碎了,鲜血哗啦啦流。
      剧烈疼痛让我的意识模糊又混乱,疼痛感似乎也消失了,我看到一个小男孩注视着我,他眼睛蓝蓝的,皮肤也蓝蓝的,是中毒了吗?怎么头上还长了一只角,这是到了地狱还是天堂,这蓝皮孩是小鬼还是小仙?
      很快,我就闭上眼,没了意识。我以为我死了。没想到,一百年后,我活了过来。

      “二十一世纪的人来到一百年后的二十二世纪,相貌、思想都没变化,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不敢相信。你也不信吧?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军官仔细打量我一番,扫一眼身份识别信息,把测谎仪数据调出来再看一遍。
      “喝水吗?”
      我点点头,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就口渴啦。我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然后又开始犯困。这些天晚上我一直躲在被子下面锻炼手脚,太缺觉了。
      好像做梦了,有人问我:“你是谁?你家在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跑到外面?”这些问题不是已经答过了吗?

      醒来发现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还流口水了。我赶紧擦了擦嘴,瞟了一眼帅哥军官,还好,没被他看到。
      军官终于吐出至关重要的四个字:“我相信你。”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二十二世纪的吗?”
      他摇摇头。
      “我还能回到我的世界吗?”
      他再次摇头。
      我无助地望向窗外,说:“回不去,我能去哪里?”
      窗外有一大片宫粉紫荆,满树的花,绿叶都看不到。一团团粉紫色的云在湛蓝的天空中慢慢飘动。浓绿的树,浅绿的草,高的矮的楼,都往我身后跑。
      地震了?不可能这么平稳?我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才想明白,原来我所在的物转星移楼在慢慢移动,还在自西向东的自转。
      “这里是桃源国际学校,我叫启明,是这所学校副校长,负责学校安全。我以前是军人,大家都喜欢叫我启明教官。你把真相告诉了我,我会帮助你的。你就留在这里继续学习吧。”启明一脸真诚地说。
      留在学校,继续学习。你看,这就是来到未来的下场。要是去古代,我也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略知历史,就算不能帮皇子出谋划策,助他当上皇帝,我当他爱妃,不,贤后,也能搞点新奇玩意,做点生意,当个老板。算了,要求不要太高,大难不死,已经够走运了。有人收留,最好不过了。
      “你用哪个名字?”
      “名字?”我想了想,说,“何寻。”我不是一百年前的我了,我得以新的身份待在二十二世纪。
      “测谎仪测出你有一段记忆是空白。”
      “嗯,不是不愿回忆,是觉得太丢人了,以前干的傻事。”我挽起衣袖,左上臂有四道淡淡的伤痕。
      “不是这段记忆,是飞机失事后的那段记忆,你说你看到一个蓝脸小孩。”
      “记不清了。这段记忆,很重要吗?”
      启明点点头,说:“如果你想起来了,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一定。”
      我想,那段记忆是濒死中的幻象,假的。也好,有了这段假秘密,启明才肯收留我。这世上,谁愿意白白做好事。呵呵,启明还真信世上有蓝皮肤长角的人呀。

      启明带我去见零露老师。她穿着工作服,看上去精明能干,也年轻漂亮。她眼角下方有一颗黑痣,就像大白饼上不小心沾了一粒黑芝麻。强迫症患者看了会忍不住想把这颗芝麻抠下来。
      “零露老师,这是何寻,新转来的学生。”
      “你好。”零露热情地打招呼。
      “零露,何寻受过伤,想不起自己是谁。她现在无家可归,外面又危险,我决定先让她待在学校,等她恢复记忆,找到家人后,再送她回家。我需要你帮她办理入学手续。”
      我一脸感激,忙说:“谢谢,谢谢你们。”心想:启明太好了,告诉大家我失忆了,要不然像我这种黑市人口还真没法编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世。他不会真帮我找家人吧?隔了一百年了,怎么找?嗯,也许能找到孙儿辈,只是他们认我吗?几十岁的人了叫一个十几岁女孩姑奶奶、太奶奶?
      “启明,你要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学生?”零露惊道,急忙拉着启明到另一间办公室说悄悄话。
      两人一定为我的去留争论不休。我赌启明赢,零露一见到启明就眼里含笑,妥妥的帅哥军官迷妹。
      没一会,零露走出办公室,满脸不悦。
      我赌赢了。

      “启明教官,为什么大街上没什么人?为什么那些老人要打砸商店,甚至自残、自杀?”
      零露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看来你失去的记忆挺多的。6年前,一种未知病毒悄悄孳生、爆发。病人最初的症状跟患了流感一样,治疗后,看起来治好了,没想到,6个月后,病毒复发,更加严重,好不容易治愈了,3个月后,复发了。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器官衰竭,直至死亡。更恐怖的是,它靠空气传播,等到确定病株,它已遍布整个地球,无处不在。目前还没有对症之药,所以叫它X病毒。人之将死,有人变善,有人作恶。但一人作乱,就能毁一片安宁。”启明表情、语气都很平静,零露眼圈红了。
      “X病毒这么厉害!每个人都会被感染吗?”
      “不是。免疫力强的人在患第一轮X病毒时能依靠自身免疫力战胜病毒,把X病毒彻底消灭掉,就不会复发了,比如年轻人。免疫力低的人被感染后,只会循环往复,病情越来越严重,直至死亡,比如老弱病残孕。老人几乎不能幸免于难,所以,也有人把X病毒叫老人病毒。先是一百岁以上的老人离去。”
      “老人原本能活到多少岁?”
      “能活170岁,甚至两百岁。长命百岁都成了骂人的话,得说长命两百。”
      啊!两百岁!我眼里冒出惊喜的火花。如果我是从上个世纪穿越来的,父母极有可能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不,他们逃过了年迈,也逃不脱X病毒。
      “现在能活下来的是多少岁的老人?”
      “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大多去世了,除非身体像年轻人一样强壮。人类目前面临的困境,可不仅仅是老人纷纷离去,一些怀孕的妈妈因为抵抗力降低,感染X病毒,最后发生不幸,一尸两命。死亡率大概是百分之一,但这百分之一的死亡率足以吓倒百分之九十九的待孕母亲,几乎没人再愿意以身试险,怀孕生子。这些年,死亡率成倍增长,出生率却成倍降低。长此以往,也许人类就灭绝了。人类历史从这个星球结束、消失,就像地球上曾经的霸主——恐龙一样。”
      我听得一脸恐惧,这个X病毒分明就是末日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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