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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莫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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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极北高原的天气愈发寒冷极端。
斯拉夫人和启朝军队摩擦不断,寒阿朝被提拔为了第二战斗连的先锋队长,现下正在边境线上清缴敌军。
程清怡当下正和焦小凤坐在软榻上饱餐一顿。
“她资历浅,对军中没什么了解,但武艺高强能杀敌,先锋队长这个职位正好适合她,”
程清怡笑着将木碗放到了桌面上,看了对面的焦小凤一眼。
按道理讲,寒阿朝此次能直接晋升为第一战斗连的连长,但程清怡作为焦小凤直属上司,自然不会让一个刚崭露头角的寒阿朝抢了焦小凤的风头。
焦小凤则是对卫寒和寒阿朝的关系有所疑惑,正想问程清怡,营帐外就传来了通报声。
程清怡的副官一脸凝重:“程校尉!边境有敌来犯!寒队长处境堪忧!”
程清怡面色顿时肃穆:“怎么回事?”
“正是寒队长派人来传的信,寒队长带着三十骑兵清缴残兵时斯拉夫人再次来犯,兵数几千,斥候跑回来报信时边境已经热战半个时辰有余。”
程清怡心中猛地升起一股火,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混账!那斥候是做什么用的!半个时辰才跑回来报信,等咱们到了,寒朝月他们还焉有命在!”
“路上斥候被斯拉夫人围困,也是九死一生才跑回来。”
程清怡立刻起身对焦小凤说道:“集合第二战斗连和第一战斗连所有骑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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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寒阿朝身后站着的战友已经所剩无几,她面色惨白,嘴唇冻得通红,身上的衣襟也尽是残血和刀划破的痕迹。
她拿着手里的剑,护住身后倒下的几个人,沉声道:“找到雪原处点燃你们腰间的信号,援兵马上就到,再坚持坚持。”
那几个士兵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队长,怎么办,若是援兵赶不到的话......”
寒阿朝用力攥紧冻僵的手,气沉丹田,即使全身都被刀剑的伤痕所覆盖,她还是勉力用剑撑住自己道:“我还能撑,你们一定要护好自己。”
此战已经鏖战数个时辰,从天明杀到晌午,她们先锋队只有三十人,面对敌军庞大的数量只能不断埋伏进行游击战,以目前薄弱的有生力量换取敌方更大的人数。
同样,这也是寒阿朝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尽数是寒芒。
四肢早已经冻僵在了雪地里,她咬住被冻上的粗粮饼,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水,尽量能快速补充体力。
寒阿朝凝神休息,下一刻耳际就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轰响,“砰——”
耳鸣声和晕眩感让她瞬间从雪堆里滚了下去,“嗡——”
她听不清任何东西,只是感觉到身子在不断地和山坡摩擦,不一会儿,大力之下她半是旋转半是跌落径直撞在了石头上,彻底晕了过去。
寒阿朝瞥到远处程清怡的身影后,任凭自己陷入了黑暗。
马蹄踏踏,寂寥的雪原中厮杀一轮又一轮,被白雪覆盖的女子伤痕累累,无声无息似是睡着了。
而厮杀过后,她的失踪也在军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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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南大营,主帐。
卫寒神色凝重地看着斥候来报的信件,将这封信挨个递给了身边的属下们。
他估算着时间,眉头紧皱:“斯拉夫国境内各派势力交错,如今冬季严寒时节,他们已经撑不住了。他们势必要在十二月份组织一次大进攻,介时我们需要联合军北大营共同防卫,以保护周遭启朝子民的安全。”
“为何是十二月?”
“若是进了一月份,连马儿都受不了这天气。”
卫寒叹了口气,正要坐下处理军务时,营帐的帘子被一把掀了开来。
松柏面色惨白地拿着手里的信件走了进来,卫寒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缓缓起身,沉声道:“怎么回事?”
松柏不发一言,眉宇间划过一丝忧心忡忡,将信件推到了他手上:“是寒小姐。”
卫寒眸子一紧,抚住那信封,半晌才敢去拆。
营帐内众人静了静,随即都伏身退了下去。
周遭无人之后,他修长的指尖三两下拆开信封,幽黑的眸子看着信上的文字,半晌后,那信纸从他指尖脱落,如同蝴蝶翩然落到了地面上。
松柏见他面色一瞬间灰白到极点,立刻急道:“公子,小姐陷落危机,我这就带人去找。”
卫寒这才回了神,叫住松柏,沉声道:“不用,现下两军开战在即,这时候派人去找她就是在浪费兵力,带上我的亲兵去边境线附近的牧民家询问,这是最快的方法。”
松柏心下不自觉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往外走。
卫寒独自站在桌案前,拳头指节都捏到泛白,良久后,男人大掌倏地无力垂落,他微微垂眸,讽刺一笑。
老天爷好像从来不会善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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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幽幽晃动,寒阿朝听着耳边的低语呢喃声,在一片温热的被窝中醒了过来。
穿着牧民袍子的老额吉用粗糙枯槁的手掌扶住她的额头,不断从她天灵盖处顺道脑后,暖烘烘的触感让寒阿朝有几分失神。
蹲在床边穿着鹿皮的小男孩儿见她醒了立刻蹦了起来。
蒙古包内一片昏暗,寒阿朝眸子一转,就在床头看见了自己那身残破不堪的红色兵装。
夜色中包外突然有辽远的声音传来,老额吉一边抽着烟斗一边起身下了床。
寒阿朝听不太懂他们的语言,只见老人将身后长到了腰际的银色发辫一甩,她微微驼着背,似是对外面的几个男人狠狠骂了几句。
包外的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讨好道:“奶奶,就让我们看一眼,万一是那兵老爷要找的姑娘呢?”
阿命布和顿时阴沉着老脸:“几个臭小子,草原上的羊不够你们吃了吗?非要惦记那几个赏钱,再来小心我去找你们的老祖宗算账。”
一听到老祖宗几个字,年轻的男人们瞬间怂了,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再纠缠。
“好吧。”
几个男人只好骑着马夜归,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阿命布和转身看着床上那面色苍白的圆脸姑娘,笑道:“前几日我去边境线上找马,就看见你在雪地里躺着。”
寒阿朝没想到她懂通用语,当即虚弱道:“斯拉夫人侵扰边境,我被大炮轰到了山底下。”
阿命布和将双手揣到袖子里,叹了口气:“哎呀,这群人,总是弄出一些要人命的东西,老天爷不会高兴的。”
寒阿朝撑着自己靠在了床头,老人给她端起一碗热好的羊奶送到她嘴边,寒阿朝有些不好意思,刚想接过去,浑身的伤口就开始痛了起来。
她面色痛苦,眼前的老人却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你这个伤都是皮毛,真正疼得是你身体里的毒。”
寒阿朝痛得额上瞬间出了汗,她听这话微微一愣,“毒?”
“是一种虫子,朝月。”
老额吉笑了笑,安慰道。
寒阿朝顿时警惕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额吉清澈黝黑的双眸瞥过她眉心之间的那道疤:“孩子,我是草原上的莫德,有什么能是我不知道的呢?”
“你体内有一种很邪恶的力量,它在侵蚀你的生机,你的心上人正在找你,等他到了,我会一起解决的。”
慈祥的老人在烛火下微微一笑,她摇了摇床头放着的金色铃铛,对寒阿朝说道:“睡吧,两天后他就来了,神明在指引着他。”
寒阿朝被这含糊的说辞绕得有些晕眩,她还想再争论,目光就被眼前的金铃铛吸引了过去。
一种极为祥和宁静的力量无声安抚着她的倦意和疼痛,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她眼皮沉沉地合上,最后的意识便是老额吉放在自己脑后温热的手,那上面似是有无穷无尽的暖源。
而老人嘴中唱着的安眠曲,也顺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声愈发沉寂起来。
直到烛火熄灭,小男儿的梦中呓语和女人的熟睡声成了唯一的背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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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寒阿朝终于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双眼刚睁开,耳边就传来了阿命布和与其他人争吵的声音。
“今年冬天绝不能再往北走!”
“可是那里有一片小的绿洲,光靠夏天打的草羊儿和小马们活不到明年春天。”
几家牧民忧心忡忡地堵住门,就差冲上来和阿命布和争辩。
“今年冬天就要打仗了,你们不想要命了?”
老人抽着烟斗,坐在火炉旁不满道。
几家牧民的男人顿时心头一紧:“您怎么知道?”
“这几年死了不少人,也是该有个结束了。”
老人含糊其辞,隐晦地向众人传达了背后的原因。
牧民不再纠缠,失望地问道:“您不能再请一回老祖宗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老人吐了个眼圈:“子孙后代就看今年冬天这场仗了,草原上的血气太重,雪山的雪都盖不住,老祖宗们也不想被这种怨气纠缠。”
“好吧。”
众人起身谢过,就挨个出了蒙古包。
阿命布和这才起身走到床边,她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个数,对寒阿朝说道:“人来了。”
话音刚落,急促的马蹄声震动着地面,寒阿朝下意识弓起脊背,直接拿起了枕边的剑柄,却被老人轻轻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