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游戏【校园】》譬如朝露

67、梁上拙燕

　　图灵游戏：梁上拙燕

　　起朱楼，宴宾客，楼塌了，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

　　这些道理甄曼柔曾经懂的，只是她没想到，大厦还可以瞬间倾颓，速度竟有这么快。

　　她坐在警车上的时候，感觉这车开得有些颠簸，警铃声也特别刺耳，不像她以前坐过的车，平稳舒适，噪声也小，科技感十足……

　　最早，她是没坐过车的，连安全带的锁扣她都摸不着。那时候，她刚进圈当经纪人，被一个矫情的女艺人好一顿耻笑。

　　二十六岁的时候，她买了一辆二手的代步小车，那车的油味很呛，后备箱还经常卡死打不开，她就跟着这辆二手小车，四处奔波，也是在这辆车上，她一眼看中了等在公司大厅里并不亮眼的周楚然……

　　后来，她陪着周楚然，从零开始奋斗。她在周楚然那谎称自己去打点人际关系，去请客喝酒，其实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为周楚然牺牲了多少……后来周楚然公司新签约的那些女艺人，她们所经历的种种自己当年也都经历过，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圈子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光鲜亮丽很美好很风光，实际爬满了蚤子。

　　她最会适应环境了。

　　二十九岁，她和周楚然领了证，因为她曾经的牺牲，周楚然的事业开始走上坡路了。彼时，他们换了一辆百万以上的车，这车没有呛鼻的油味，后备箱门也不至于动不动就锁死，她那天很高兴，在他们的小房子里给周楚然启了一瓶红酒。

　　她当时端着酒杯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周楚然说我听不懂，但我记住了。

　　甄曼柔说你记住什么了，平时让你记个台词都费劲。

　　周楚然说什么梁上燕嘛，什么岁岁年年长相见嘛……

　　再后来，她的男艺人在圈内小有名气了，有些圈内人都明白的应酬就免不了了。起初的几次，还是她带他去应酬的。她把他往房车上揽，往酒店里推……周楚然红着眼说一定要这样吗，她说一定要这样，要合群，要和他们打成一片……

　　这圈子就是个泥潭，你也要泼自己一身泥才对。

　　她在酒店的大厅里等过周楚然，也在房车的外面淋过雨，她心里没什么太多的情绪，不知是看多了麻木了，还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让她眼花缭乱了……

　　再后来，她提了一辆全球限量款的车，那车真是漂亮，也是真的拉风，她一身价值不可估量的名牌，出入于各大高端场合，她觉得自己那些牺牲都值了，她真的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三十二岁，为了争取和业内某知名大导搭上线，她陪那导演在三亚呆了好几天，她带着一身伤回了北京，第一次想要在机场蹲下，大哭一场……

　　……
　　……

　　现如今，豪车又换成了警车。

　　看守所旁边有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她被人拉着下了车，正好看到有个男孩匆匆忙忙，从看守所里跑出来。

　　他没穿制服，也不知道是警局里的什么人，甄曼柔顺着他去的方向，看到小路尽头有个女孩在等他。

　　他们两个在路灯下面勾手相拥，又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女孩给男孩递去了保温杯和保温饭盒，然后他们两个匆匆拥抱，匆匆道别……

　　男孩带着东西回了警局，整个过程不过三四分钟，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幕，在甄曼柔看来，却是五味杂陈的。

　　他们用力拥抱的那一下，让人觉得他们一定很相爱，或者是经历了诸多坎坷，兜兜转转才在一起的。

　　说来可笑，她在圈里纸醉金迷了这么多年，竟然忘了寻常的情侣是怎么相处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空落落的，头一次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东西，那东西与真金白银无关，她以前总会视而不见，现如今，回想起来，它并非一文不值……

　　小路的尽头，那姑娘还没走，她看着那男孩离开的方向，显的有些依依不舍。

　　……

　　段正淳家里有书香气，还有十分考究的家具和陈设。刁亦潼一来这里就十分欢喜，因为最一开始，她选择去读中文系，也是因为特别喜欢书卷油墨的味道。

　　她坐在餐桌上与长辈碰杯的时候，猛的想起一首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首诗她以前也很喜欢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秦晋之好，定百年良缘。这是人生中避不开的重要阶段，也是她年少时期无数美好幻想的堆砌。

　　怎么会有人把婚姻当成交易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别人怎么想，她左右不了，但对她而言，婚姻一定是爱的延续。

　　她举杯畅饮，对伯母提出来的礼金、戒指、房子车子连连摇头，她红了脸，认真地说：“这些我都不图，或者两家各出一半，我只希望两个人可以好好过日子，以后相濡以沫。”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图人，除了人我啥也不要。

　　她什么都没算计，也没有觊觎过什么额外的赠予，命运却把最好的都留给她了。

　　……
　　……

　　邱晓枫花了两三天的时间审完周楚然，中间连口气都没喘，又去转场审了甄曼柔。这案子让他整整一周都待在警局里，费心又劳神。

　　不过结局是好的。

　　根据这两人的供述，警方把圈内的人该抓的抓，该扣的扣，这件事也算是掀起了娱乐圈动荡的一角，不久之后，圈内知情人纷纷站出来说话，一个接一个地利用公共社交平台发布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信息，涉及圈内知名演艺人员、知名导演以及知名制片人等。

　　那一年，娱乐圈的多次地震就此拉开了序幕……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在警局里的时候，周楚然最后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他问杨飞：“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杨飞只说，在看守所期间除了律师你谁也见不到，至于以后，那要等你们两个的最终判决结果下来，才能有定论。

　　他心里想着，如果你俩其中有人被判了死刑，那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邱晓枫看着一脸丧气的周楚然，第一次觉得被蒙在鼓里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对现阶段的周楚然而言，对枕边人的歹毒一无所知，也就少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了，周楚然能不能看清甄曼柔的真面目，就看最终的判决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一周后，邱晓枫收拾背包离开了警局。他本想回自己家的，因为背包里全是换下来的脏衣服，他不想让江宁看见。

　　结果江宁早就等在警局外面了。

　　杨飞看了一眼车窗外，便对副驾驶座上的人说：“下去吧下去吧，滚吧滚吧，这次我就不送你了。”

　　邱晓枫叹着气，只能迟疑着下车，一只脚都踏出车门了又转过头来问杨飞：“你这有香水之类的吗，我是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我……”

　　杨飞摆摆手：“慢走，不送。”

　　邱晓枫满脑子想着自己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以及背包里那些脏衣服该怎么办，结果江宁毫不在意，她从远处飞奔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挂在别人身上像个树袋熊一样，不住地说辛苦啦辛苦啦。

　　她这几天没少看警方发布的官方通报，每次剧情一有反转，她就会在四人小群里发一会疯——

　　“嗷嗷嗷，又有人落网了！”
　　“我家属太帅了……”

　　高崎立刻回怼道：“尼玛，我天天在暗网铲奸除恶，比他还帅，也没见你夸夸我啊。”
　　叶莞莞：“我劝你识一识抬举……”

　　“我的天哪，这是要抓多少人啊，都两位数了吧。”
　　“我家属还是很帅！”

　　高崎：“别激动，这是逮人，不是逮羊，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拿着叉子和筷子，在旁边等着吃烤全羊呢……”
　　叶莞莞：“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后来就由着她发疯，群里再没有人搭理过她了。

　　现在她只想过来抱一抱她的英雄，她觉得这人高光万丈，满身荣耀，别提有多帅了，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有没有洗澡这种小细节。

　　那天江宁做了好多菜，还都是邱晓枫以前喜欢吃的洛城菜，又启了瓶红酒准备给他接风洗尘。

　　结果某人皱着眉头研究了半天配料表，最后非要给她换成橙汁和牛奶。

　　江宁有点不满地拿着高脚杯晃橙汁牛奶，其实心里蛮忐忑的，毕竟没有味觉了，她就怕给别人整出个黑暗料理辣人肠胃，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眼睛生得漂亮，又很灵动，心里有鬼的时候也不会贼眉鼠眼，只会让人觉得特别可爱。

　　年初十五，北京市已经基本复工，只是大批的学生还没有回来。元宵节的夜里还有零零散散的鞭炮声，让人觉得这个年还没有过完，外面的世界好似火树银花不夜天。

　　想到自己刚结束的工作，邱晓枫抬眼看了看桌对面的人。

　　他想，命运也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卷梁上拙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