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游戏【校园】》譬如朝露

53、假面公主

　　图灵游戏：假面公主

　　不多时，邱晓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能说什么呢，尤其是，江宁现在的模样，很像一个惶惶无措等着挨手板的小学生。他眼睛朝下瞥，江宁也被蛊了似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别人脸上粘——

　　她心想，错过了好几年绝佳的观赏时机，这会得抓紧时间看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邱晓枫瞬间没了脾气，他转身帮人把面热了，然后重新端到吧台上。江宁此时的眼神不再粘着邱晓枫，而是随他的动作重新盯上了冒着热气的半碗面。

　　她确实是饿了。

　　她抬头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要难过，秀色也可餐，我……看着这碗面，也能感觉到它的好吃，真的。”

　　她这会又开始胡乱用成语了，秀色可餐说的是人，而且特指好看的女孩，她这会盯着人看，心里想的是别人的外貌，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

　　邱晓枫叹了一口气，手掌抚上她的头顶，不多时又放下了。江宁被他搞得很紧张，只能低头努力地吃面。

　　邱晓枫说：“我这两天就去北大医学部找人问问，不行再去三院给你挂个号，诊断这个事，也许每个医院得出的结论都不一样，现在先不要轻易放弃。”

　　江宁被他说的心里怦怦然，脱口而出：“北大医学部……很远的，找人很辛苦的，那个医院挂号，好难的……”

　　邱晓枫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江宁以为他要发火了，甚至暗自揣摩着一旦火山爆发，她是服软好还是用美色迷惑别人好。好在邱晓枫把火气压下去了，一张脸凛若冰霜：“你别管了，这事交给我办。”

　　江宁缩了缩头，乖乖地点头说好。

　　……

　　当天下午，他们去拜访了江宁外婆的旧相识。

　　江宁对TITC的已故人员如何销档案特别熟悉，几年前，就是她外婆帮她办完了全部的手续，现如今，又轮到她来给她外婆封档。她看着手中的一叠资料蒙了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外婆的旧相识年岁已高，她坐在摇椅里，把落了灰的一厚叠东西交给江宁，又慢慢地道，他们那一批加入TITC的人，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

　　很多人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渐次逝去，生存与死亡交叠更替是亘古不变的铁律，唯独留下封了卷的纸笺，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丰功伟绩，在岁月的洗礼下，渐渐发了黄，蒙了灰，变得故旧而沉重。

　　江宁把她外婆的徽章领走了，在回去的路上，邱晓枫又问，你的徽章在哪里呢？江宁看着他说，就在卧室的抽屉里啊，只不过定位器关了，那徽章现在是终止状态啦。她出事之后，外婆就把有关江宁的一切都盖棺封存了。

　　把封档案办妥之后，江宁又回了一趟石门市，因为后面还有葬礼，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邱晓枫那时候独自留在北京，没有陪江宁一同前往——

　　他四处奔波，去北大医学部打听，去北医三院咨询，还去医学院蹭课蹭讲座，忙得焦头烂额……除此之外，北京的各大医院他也跑遍了，为了这件事，他把自己的学业都暂时搁置了。

　　好在这段时间，TITC没有派下来什么紧急任务，让他有了空闲，可以为自己的私事奔波。

　　医生们给出的结论大差不差，味觉的丧失和味蕾有关，也和脑部神经有关，除了注意饮食，忌辛辣，忌刺激性的食物，也只能吃些药，尽量调养，等待情况好转。

　　不出几天，他就跑遍了全北京，换来了一堆诊断结果和一沓子药单。

　　江宁再次回到北京已经是一两周后了，她到家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人来砰砰敲门。她打开门，看到邱晓枫带着诊断结果和两大袋子食材，两只手都腾不出空来。她看着面前这个人，心里面酸软一片。

　　邱晓枫专门为她采购了很多东西，好给她做各种有利于恢复的菜，他把忌口的注意事项都写在手机里了。除此之外，袋子里还有许多新鲜的芒果。邱晓枫记得，江宁以前说过，芒果的味道很奇怪，又酸又涩又甜，她对这味道特别敏感，此时也一定印象深刻……他想试试芒果的味道有没有特殊的疗效。

　　那年冬天，日子平淡如水，时光波澜不惊，江宁已经习惯了厨房里有个忙碌的身影，那人变着花样给自己做料理，想方设法喂自己芒果吃，还会哄人吃奇奇怪怪的药。江宁对于他的要求，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许多个午后和傍晚，她总会盯着邱晓枫出神，把脸埋在胳膊肘里，大眼睛如波流转，做贼心虚似的藏着脸颊下面的一抹红晕。

　　她也想明白了，命运对她多有磨砺，但又丢给她这么一个无价之宝。

　　有时候看着看着，脑子里就往歪处想，邱晓枫应该对她的所思所想心知肚明，可从没有拆穿过，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日子越久，江宁就越是陷入无止境的争斗，她真想不顾一切把他据为己有，然而她不能，因为那样太自私了……

　　那年冬天的日子就这样悄然而逝，在十二月末的时候，临近跨年，邱晓枫又联系了一次TITC的工作人员。

　　有件事他一直瞒着江宁。

　　在江宁“殉职”之后，TITC的制度也在不断完善，相关的工作人员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开发出了一套较为完善的评价系统——

　　他们现在可以根据每个人的经历、工作情况等等，出具一份报告，那上面有每个人的心理状态评估，以及危险系数的估算，最终可以得出这个人适不适合继续在TITC工作的结论——

　　不久之前，他和叶莞莞、高崎也都去参与测试了。高崎的工作性质相对隐秘，是危险系数最低的那一批人。叶莞莞危险系数相对高一些，在及格线左右徘徊。邱晓枫的工作按说是最危险的，可因为杨飞联合警方周到的保护，他的危险系数，反而比叶莞莞的还低……

　　他偷偷去找了江宁外婆的朋友，让她们帮忙联络，悄无声息的给江宁也出具了一份报告——

　　在跨年夜前夕，他拿到了这份报告的最终结果。那时候北京下了小雪，城内城外都弥漫着喜悦的气氛。因为即将跨年，市中心的商圈和广场上不乏年轻人在雪中漫步的身影，邱晓枫拿到了那份报告后，便借了一辆TITC的车，慢慢地往江宁家里开。

　　江宁家里的小区也被雪覆盖了，此时此刻，江宁没有蹲在家里，而是和大多数南方人一样欢天喜地，跑出来玩雪。

　　邱晓枫在小区院里停了车，一抬眼就看到在院子里扑雪的江宁。雪花落到她的头发和肩膀上，就像一幅画。

　　他走过去在雪中看了一会，直到江宁回身发现他。

　　江宁放下手中的堆雪工具，拍拍身上，蹦着跳着跑来问他：“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邱晓枫晃晃手中的报告，说：“送你一份礼物。”

　　江宁低头看了一会，抬眼道：“什么？”

　　“TITC出具的危险系数报告，计算方式蛮复杂的，可信度也挺高的，虽然不绝对，但是，总能说明一些问题。最主要……”他把信封打开，拿出纸件，抖出来给江宁看：“你这个数值非常低，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低……”

　　他说：“这是你换了身份潜在人群里若干年的结果，暗网每天更新的信息浩如烟海，那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是当年的情况了……你也不用那么草木皆兵，不用让自己那么委屈，想去上学就去上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觉得，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江宁被他说得有点懵，她拿着纸件点点头，紧接着便想起来什么似的，引着人上楼去吃饭。

　　因为是跨年夜，她早就做好了一桌子菜，但她没想到邱晓枫会来，只能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味觉了，所以这个菜的味道不一定有多好……你尝尝看，如果咸淡不合适，我再去加工一下。”

　　邱晓枫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说好，紧接着又补充道，你不用动了，我去加工就行了。

　　屋外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屋内灯火通明，不失为一个温暖的港湾。江宁因为邱晓枫的突然到来，显得有些兴奋，她眼睛又粘着别人的背影，目不转睛地不舍得移开。

　　在过去的十七八年，她锋芒外露，像玫瑰茎上的细刺，在后面的四五年，她又收起锋芒，活得小心翼翼。直到今天，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的假面和真容，也不太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样子了——

　　可唯独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她里外里都变得柔软了许多，像是春天里融化开的一池冰冷的湖水，平静深邃，再也没了那些锋芒和尖刺。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报告，危险系数只有不到1%，她突然就释然了，无论这个报告的可信度有多少，这都是别人辛辛苦苦给她带回来的，像那些看起来难喝的中药，像那些看似美味的食物，像邱晓枫为她所做的一切……

　　有人不辞辛苦，细心又谨慎，只想把最好的都留给她，一股脑的，毫无保留的，带着爱意，也带着执念。

　　有人能做到如此，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她看着窗外的雪。

　　苍穹像一块纯黑色的幕布，映出了一室温馨，她坐在餐桌边上，不远处有人在厨房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忙碌着。她眼里突然有点湿，感觉自己在无边黑暗里摸索了四年还是五年，到如今，终于盼来了初露的黎明……

　　（未完待续）
　　（第四卷假面公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