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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无奈红尘姻缘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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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宵酒醉,晨破时才回到谢府。谢子云睡了一个白昼,醒来时也已黄昏。他的贴身小厮阿璞送来饭菜,顺便提醒道:“少爷啊,明日林小姐和小容要去月老庙上香。”
“哦。”他吞了一口饭。
“少爷!”阿璞有些着急地道。
“嗯?”谢子云依旧不急,又夹了一口松子鱼入口,又加多句:“阿璞啊,以后你叫厨子加多点醋,酸点好吃。”
阿璞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很像拿着饭托一把拍下去拍醒一下他家少爷,林小姐是什么人,这么好的人家他却也不着急别人会抢走,三年了依然不急不躁的,也不去提亲,就这么和林小姐拖着,他不着急,阿璞和小容却着急,真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阿璞实在忍不住了,重重地把饭托放在桌上,语重心长地道:“少爷!你总不能这么拖着林小姐的终身幸福啊。”
谢子云见阿璞那么认真,放下碗筷,也学着他语重心长地道:“阿璞啊,你的心意少爷我懂。”
阿璞一听,以为自家少爷开窍了,哪知道又听他说:“你不过是怕我拖着你和小容吧。等哪天我去林家给你提亲去,让你省得每日在我耳边叨着烦着。”
阿璞顿时有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的无奈之感。
“少爷,话不能这么说,自从阿璞九岁时跟着少爷,都已经十一年了,你和筱楼小姐怎样,阿璞再愚笨也看在眼里,当年你们琴瑟和鸣,不知羡煞多少旁人,连先帝都说你们是天作之合,你们不在一起的话,我是觉得是上天不开眼。”阿璞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阿璞的心意,子云并非不懂。三年前他也向筱楼表白过心意,但是筱楼拒绝了。她说她不想像金丝雀那般被困在笼子里。
子云懂她,自从少时在故地云州相识,京城的重见,相识差不多十年有余,又怎么不懂她,她想飞,无忧无虑地飞。她爱医术,想行医天下,想救济万民,她不会甘于困在谢府之中,当被眷养的少奶奶。
他说我等你三年,三年后我们在一起,一起浪迹天涯。林家有玉楼,他们谢家已经有位贤惠的王妃,他们没有家族的包袱,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
三年不长亦不短,他怕她被抢走,在京城里大肆宣扬,无人不知他们之间就差一个婚礼了,他与筱楼的哥哥玉楼交好,虽然他风流,但是却不下流,林大将军比不讨厌他,反而欣赏他在兵法战略上的变通,每次戍边回京定要与之秉烛探讨,他苦,但是不能拒绝未来岳父。
所以在他看来,他与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三年已到,他想:筱楼,你不能再逃了,也逃不掉了。
子云皱皱眉,阿璞熟知他少爷性情,定有在酝酿什么坏主意了,往往将他坏主意付诸实际的都是怪可怜的他自己。
阿璞低着头无奈地叹息了一番,就听到子云的呼唤。
“阿璞,过来。”
阿璞顺从地低下头,听着子云的耳语。
最后大喜道:“好,我这就去办。少爷你放心吧。当时候记得封一份大红包给我。”
子云不等他说完一脚踢向他道:“钱,你就想着钱。即便我给你一万两黄金,你还不都是给了小容。”
阿璞逃似地离开去准备子云吩咐的坏主意。
子云看着门口傻笑着,像是已经预料明日事成之时。
但是明日之事谁可预料得到呢?
白鸟渡上除了一群立于水上的仙鹤就只有一艘舫船,这里设了结界,凡人进不来,因而平日里除了碧落的喧哗,便只有白鸟飞翔扑扇翅膀的声音,或是偶尔传来琴音。
紫衣女子坐在古琴前,刚奏完一曲,紫色绣着白花的衣袖中露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几根,叮叮叮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座下的碧落对紫衣女子说道:“姐姐,让我去吧。定能将他带来见你。”
紫衣女子眼中带着渴望之余不禁带上些许焦虑。
待碧落离开后,看着琴,自语道:“你会忘了我吗?”
清晨薄雾未去,林筱楼是行过千里路的人,其父又是当朝大将军,她并非娇滴滴的大小姐,这座月老庙在山上,对她来说上山并不累,反倒是身旁的婢女爬上山时也已累倒在石头上坐着。
筱楼好笑地说:“小容,我早叫你好好锻炼的,身体在于每日的锻炼,否则身体血脉会不畅,你就是不听,现在就知道累了吧。”虽是谴责,但是小容并不怕这位从小伺候的小姐。
山上的阳光刚冲开薄雾,金色的光芒笼罩着筱楼淡淡的笑脸,筱楼从来不属于倾国倾城,但是凡是见者都觉得林家小姐有种亲和力,不似谢家小姐,怕接近会污了这片傲雪寒梅,也不似柳家小姐,高贵到让人无地自容。她似温和的春风,她的一颦一笑如湖水般清粼粼。
小容见自家小姐此刻的容貌居然还有些失神,像这样好的小姐,她觉得筱楼就应该得到幸福,心中又怨恨着,该死的谢子云为何还不来迎娶小姐呢?让小姐由十五岁等到十八岁,要娶小姐的人在京城里哪里会少得过柳家大小姐,不过都被小姐婉拒,却为了等一个谢子云。
她心里纠结着,暗暗骂着阿璞那个呆瓜应该多多指点他家少爷才行。
筱楼说:“小容,你休息够了吧?我们入庙吧。”
小容一把跳起来道:“好啊。我们进去抽一支签吧。”
筱楼轻轻掐了掐小容的脸蛋道:“是你想为阿璞抽一支签吧。”
小容马上脸上浮现两朵红云,见她不置可否的样子,筱楼笑笑不再打趣小容。
后山的竹林中,万步阶梯上,一对主仆艰难地往上爬着。
谢子云的白衣衣角也被阶梯上的污泥弄脏,便喘着气便骂着:“死阿璞,难怪你的小容总是骂你呆瓜,你怎么就挑这路带我走啊。”
阿璞无奈地道:“你让我收买月老庙里的庙祝,让他去和筱楼小姐说佳婿在东方。这可是你说的,让筱楼小姐往东走,不就是这竹林咯。”
“我说东方,你就东方,你不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吗?”子云被气到不行,掐着阿璞的耳朵道。
“啊啊啊,痛啊,少爷!再不走就真的撞不上筱楼小姐啦!”
子云这才停手,继续喘气往上爬,可是万级阶梯,何时才爬得上去,即使爬上去了遇见筱楼,如此狼狈,又如何像是想象中的在竹叶纷飞的浪漫中潇洒相遇。想到自己这般污秽,子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不潇洒过。
不禁叹了口气。
筱楼啊,筱楼。
突然,走在前面的子云又停下来,阿璞差点撞上去。
“你有闻到菡萏香味吗?”子云问阿璞。
“菡萏?”阿璞嗅嗅周围空气,最后只笑道:“没,只有臭汗味。”
“啊!”又是子云的一记暴栗。
子云继续走,这时阿璞又嚷嚷:“有啊。我闻到啦,好香的莲花香,这里都是竹子,何来的莲花啊?”
香味越来越浓,子云也疑惑,自己生活在复都十年,也不知道这郊外竹林有过莲花,还是这般香的味道。
香味如有形似的,带着片片粉色小花瓣从远处飘来,最后缠绕着子云。
耳边响起清灵的笑声,脑中忽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之前,看到了一绿衣少女突然现身在眼前。
舫船内,风轻轻吹动紫色的门帘,碧落坐在椅子上正在打量地上躺着的两个人,白衣的谢子云此刻狼狈至极,衣角尽是竹林中沾染的泥土,而另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微微隆起的肚子,被迷晕了还能够打着微鼾。碧落有些厌恶地一甩衣袖,马上阿璞停止了鼾声,这时整间船舫都寂静了不少,她满意地换了个姿势坐着等着姐姐。
船外,一条紫蛇蜿蜒而至,撩动紫色的门帘,带着紫色的薄雾,最后薄雾缠绕着谢子云的身体,蛇的头与子云依偎着,紫蛇发出哀鸣,惊起河外白鸟飞舞,月下白鸟飞扬惊起湖水波光闪烁。
已经忘了等了多少年,才重见回这张朝思暮想的脸,这个魂牵梦绕的人。
紫瞳深邃,蛇本无泪,当此刻,紫瞳中流出湿润,冰冷的触感流淌在子云的脸上,子云俊逸的脸上双眉微微蹙起,即便是自己也不知为何,心会在迷蒙的梦中痛痛地揪了一下,梦中,自己已不再是自己,不知道那个深处紫色迷雾中的人是谁了。记忆中自己的手只是习惯性地扇着折扇,可是眼前之人与自己这般的像,唯一不同的便是手中握着的那把散发着白芒的剑。
是谁?自己的心此刻又是为谁而痛?
紫蛇凑近子云的唇,一刹那的紫光耀眼,就连身旁的碧落也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紫光消失,碧落有点惊讶,姐姐就这么舍得地给了他么?
她那时不知道,即便是性命,姐姐也会舍得给眼前这个男子的。
她轻唤了一声。
紫蛇化作一团紫雾最后在琴座前化身为紫衣女子,依旧蒙上面纱,淡淡的疏离却更遮掩不住面纱下的容颜,就如窗外的月,即便被云遮盖,但是地上之人仍然希望举头之时能望见,即便月再清冷,但是总能得到世人的青睐,总是想着它的美好。
紫雾渐渐在子云身上消失,他微微蹙眉,缓缓睁开眼睛,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梦外却不知道哪个是自己。他揉着脑袋,见到首座上的女子,一时竟然失了神,不知道要站起来。
琴座上的女子却缓缓步下,莲步生花,越是走近,越是有种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
紫衣女子伸出手,宽大的白花紫袖带着河边清冷的风抚在子云的脸上,他眼前的女子,如沐月亮的光华,虽然蒙住面纱看不清容貌,但是自己似乎可以看到她的笑。她对他伸出手,不容他拒绝,也拒绝不了。
他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她,像是失去了魂魄,或者说他不再是自己。
紫衣女子将他扶起。双手相触之际,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子云心中浮现,不陌生,淡淡然地如同就这般牵手了很久很久。
两人从未相见,却似认识了很久。
子云站起来,心惊若是在注视这女子怕是连魂魄都会被摄走,于是便打量起周围,渐渐地忆起之前的事情。
方才明明与阿璞上山去寻筱楼,明明是走在竹林中,明明闻到一股花香后就不省人事了。
思路很纷扰,却在看到碧落时突然理清思路。
他看着地上仍在酣睡的阿璞,很明白一件事情是,自己被绑架了。
虽说自己生活在大贾之家,由于自己也学过一些拳脚,所以要绑架他以勒索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有,最后还是不成功地被子云耍到叫爹叫娘。可是这一次却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绑了,说出去也怪丢了京城三少的脸。
而且他有些不敢相信这般如仙的女子会干这勾当。
不容他多想,他又蹲下去想唤醒阿璞。岂料,碧落坐着喝了碗茶,看着子云又打又翘眼地想唤醒阿璞,有些好笑地放下茶杯道:“他是不会醒来的。”
子云停下动作,看着这个陪了他十一年的小厮,虽是小厮,但是子云从未将他当做是下人,此刻却这样昏迷不醒,心中激荡起一股火气,腾地站起来指着碧落说道:“说!你们究竟想要多少钱?”
方才碧落还被他那气势吓了那么一跳,但是随后听他这么说,以为自己是打家劫舍的绑匪,不禁好笑地望着他。
子云不知碧落为何这般笑,又道:“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没有我们谢家付不起的钱,你快让阿璞醒来。”
这时首座上的紫衣女子终于开口:“我们不要钱。”
子云转身望住琴座后的女子,说:“你不要钱那你要什么?为什么把我们劫回来?说!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要你娶我。”紫衣女子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能让子云听得清清楚楚。
“娶...娶...你?”这一次换做子云结巴不知所措了,他想过她们开价一万两黄金,甚至十万两,却从未想过她只是要她娶她。
紫衣女子又道一遍:“娶我有那么难吗?”
“啊?”子云有些迷糊,随后又说:“不不不,不是的......”
谁也不会拒绝得了这样的女子,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筱楼,想起筱楼,她是不是还在竹林中等着他,他有些愧疚方才听到紫衣女子让他娶她时有过一刹那的失神。
“我不能娶你。”子云直视着紫衣女子道。
“为何?”
“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姑娘还是另觅佳婿。”
紫衣女子口中喃喃重复子云的话:“心爱之人么?你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子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全身被那女子凄凉的声音感染,全身居然觉得冰凉,但是他还是点头了。
紫衣女子却轻笑了一下:“另觅佳婿?可是我的佳婿就只是你啊。”话语间有些许的无奈,最后轻轻道:“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子云都听不到,只是见她抬起双手置于琴弦之上,幽婉的琴音从指间流出,如果说当年与筱楼的合奏,她的琴音是高山流水,如今听来的琴音却如同雪夜孤月,又如鸳鸯失伴般悲鸣。听着听着,有种孤独的意味。
仿似在无助的雪夜里一人独行,行至何方,不知道。与谁同行,不知道。
等的人何时到,不知道。
只有无尽,无尽的等待。
等至今生,还有来生。究竟还有多少个生生世世的等待。
子云听得入神,却不知船舫外居然下雪,不过是盛暑,这里居然下雪了。
琴音陡转,丝丝琴音似利剑般在腹中乱刺,子云抱腹蹲坐地板上,额上冒出滴滴冷汗,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人下蛊了,不由将眼光投向奏琴的美人,美人亦瞩目望着他,无波无浪,似他痛得生不如死也与她无关。
然而,他却不知此刻他的痛亦痛在她的心头,比之十倍万倍。
而在他眼里,如此美人,他心中只有四个字形容——蛇蝎美人。
再美,都是毒!
子云想来倔强,吃软不吃硬,方才还为了拒绝了她而觉得有些愧疚,可是如今得到她这般对待,他早已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么?
至少也入骨了?那也算是把她记得铭心刻骨了。
琴音骤然停止,子云全身散发出一股紫气后,腹中疼痛之感也渐渐消失,与方才无恙。
紫衣女子望了望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上也已有琴弦所至的伤痕,百年来不至于受伤,想来方才真是花了太多的灵力了。
她叹了口气道:“无论你愿不愿意,心中是否有了他人,你都要娶我。否则,你死,他也永远不醒来。”
子云听着她不可决绝的口气,望了望仍在酣睡的阿璞。
强权之下岂可不屈服。他谢子云不是不知道变通之人,想着不过娶亲有何大不了。等他拿了解药救了自己和阿璞后依旧可以休妻,他不信这世上还有人斗得过他这个云州小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