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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七月七日情伤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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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终至,楚言早已准备好一切,如往日那般亲手备好一桌酒菜。换了一身淡紫短装,显得灵动飘逸,不髻妇人发髻,梳了一个五百年前的少女发髻,淡紫裙裳束身,腰间垂下数条深紫白花丝绸,走动时如紫莲花开,窄袖将本已纤细的手臂展露。
镜中女子与五百年前无异。上了点淡妆,楚言满意地坐在桌前等待,夕阳将下山,平日子云都是这个时辰回来的。
可是她再怎么等,都不知道谢子云在即将回府时,被阿璞拉走了。
就在昨日,小容找来阿璞,两人耳语一番,满怀欢喜地策划,让子云和筱楼二人共度七夕。虽然阿璞觉得这样做有点对不住楚言,但是迫于小容的威逼利诱,最后不得不妥协。
夜瞧瞧地降临,院内很静,外面的街头却很热闹,一年一度的七夕,牛郎织女难得鹊桥相会,人间的情侣也难得能在这一日携伴共同出游。今夜,京都异常繁华,处处是才子佳人,处处是浓情蜜意。
菜凉了,楚言施法将它们热了一番。她想,子云定是有什么话事情耽搁了。
不久,菜又凉了,楚言再次将它们热好。她想,子云定然快回来了。
第三次菜凉时,谢子云还未归来,她想,子云定会记得昨夜答应过他,今晚早些回来的。于是她设了个结界在桌上,以免菜又凉了。
院外的天空闪出几朵烟火,璀璨耀眼,却一瞬随风而逝。等了许久,楚言步出庭中,却见阿璞独自回来,手中握住的应该是小容送的乞巧吧。她很羡慕他们两人小小的幸福。
阿璞也见到了楚言,今日的夫人不似往日那样温婉大气的装扮,有点像是一个出水芙蓉似的少女,不可不说,却是很美。
只是,眼中有了伤感。是为了少爷吧。阿璞想着,越发愧疚。便告诉楚言,少爷今晚应该不会那么早回来了,不必等了。
少爷此时定然与筱楼小姐很快乐地在街上玩吧。阿璞想着,却不敢这么告诉楚言。
不必等了。
就连阿璞也告诉她不必等了,不必等了。
回到房中,菜很快又凉了。楚言离开了院中,步至街外,街外人潮涌动,但是她虚设了身体,没有人见到她,只是自顾着自己的快乐,牵着自己所爱的人,漫步花街之上。
河边莲花灯漂浮,一对对情侣放下花灯许愿,美丽单纯的愿望如空中烟火般开放。楚言望着莲花灯出神,很久很久之前,她和秋遥也放过花灯吧。那时他们都不说出自己的愿望,却不知道他们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就是这么相守一生一世。
可是眼前之人,熟悉的容貌,身边与他放着莲花灯的女子却不是自己。
“子云,你今年又许了什么愿望?”筱楼放下一盏花灯问道。
谢子云犹豫了一下,道:“不可说。”他许了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闭目祈祷之时,心中居然见到一抹紫影。
筱楼心中微微黯然:不可说,是么?那愿望中有我么?
她知道今日是小容悉心的安排,但是一夜下来,她知道身边之人有点神不守舍,他的心究竟在哪里。
楚言看着河边那双人影,垂下的双手无力地抓住裙裾,眼中有些湿润,泪光似落花飘落的溪流,眼前杏花春雨,却藏不住温山软水的愁绪。
烟火停下的一霎那,有人指着夜空惊呼:“是白鸟啊,看啊!”
白鸟,在世人眼中是爱情忠贞的象征。
白鸟飞过,是那么的白,显得夜空是那么的黑,宛如闪烁的流星,划过半空。
楚言抬头望着那一只白鸟渡上飞来的鸟儿,该回去了吗?
终是转身离开。
谢子云抬头望着盘旋半空的白鸟,觉得它的叫声似失伴哀鸣,伴随冉冉水声,耳边似回想着白鸟渡上的琴音。
白鸟渡,白鸟渡……
楚言,楚言……
昨夜,她说,能否明日早些回来?
话语间,有种无力的请求与渴望。他说,好。
可是他食言了。
楚言,楚言……
他站起来,筱楼亦随着他起身,犹豫很久,终是筱楼先开口道:“很晚了,回去吧。”
谢子云点头。
谢子云走了,但是筱楼却一直立于河边,望着早已流得很远不见灯火的莲花灯。
“子云,其实我的愿望是,你快乐。”
谢子云几乎是跑回去的,回到院中,见到阿璞。
阿璞道:“少爷,夫人在等你。”
他知道,昨夜她就说了。
推门而入,房中的窗台未合上,夏风徐徐,轻风卷帘,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一桌冷了的菜肴。
没有楚言的身影,却又仿似房中处处有她的身影。
平时回来,她会笑着对他说:“进来喝杯茶。”
每日,她会替他梳洗束发,习惯了她轻轻持梳,轻轻挽发,再用玉冠将自己的乌发束起,插上玉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不习惯没有她在身旁,心像是少了些什么,空荡荡的,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却感到异常的沉重,那样东西应该非常的珍贵。
谢子云坐在桌前,桌上有他喜爱的松子鱼,他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菜已冷,鱼肉有些腥味,入口有些苦涩,可是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将菜吃完。
每一次,他回来,她都在。
这一次,她不在了,换他等她了。
已是三更天,屋内仍只有一人独坐。
白鸟渡上,白色如雪身影,青丝随意垂在背上,被风吹得肆意,雪陌负手立于船舫之中,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但是他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
由白昼等到黄昏,落日到月上半空。倦鸟归巢,白鸟随意立于湖中,或是展翅飞翔。
一只白鸟从空中飞下,带着些许烟火的味道,也许它是厌恶人间的俗味,若不是见到雪陌在此等了主人那么久,它才不屑跑人间一趟。它噗通飞入湖中清洗,月下白鸟甩动身体,扑扇扑扇的翅膀,空中飞动的水珠,在月下晶莹剔透。
沉思中的雪陌被惊醒,身后紫雾潇洒,出现淡紫身影。
他心中惊喜,转身见到楚言如百年前的装束,那时第一次见面,他对云秋遥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而对他身边淡紫衣裳巧笑倩兮的女子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舫中的灯火被点亮,桌上是一具古琴。
“今日是你生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楚言手指抚上琴身,是上好的古木而制成的,虽然比不上千古一琴——月深上神的梨语,但是光是听琴音,就知道此琴定是九天之绝。
“谢谢。我很喜欢。”
雪陌见楚言一笑,心中只是想你喜欢就好。
楚言指尖轻轻挑动一弦,叮咛一声清脆悦耳。如同金銮殿上的合奏,那时她以为只要追上他的箫声,他定能懂她,所以她不介意等待,但是,等来的确是那一双河边放莲花灯的身影。
想到此,她眼前蒙上一层湿润。
雪陌见楚言沉默下来,轻声问道:“你过得好吗?”他想听她说过得好,才不悔自己当初放手。
“嗯。”楚言轻轻点头,却不知道何谓是过得好。
接下去是一阵沉默,楚言走至桌前,见放着一壶酒,举起在鼻前闻了闻,笑道:“原来是昆仑的梨花醉,难得君上舍爱,今晚定与君上共饮一场。”她斟满两杯,一杯递给雪陌,雪陌接过酒杯,淡淡的梨花香,渗透满舫,手指不经意间碰触到楚言的指尖,却是那样的冰冷,喝下的梨花醉似乎因为方才被她握住,连酒都是冰冷入喉的。
她没说,她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好,但是他都知道,知道她的苦,因此才放纵她一杯一杯地喝。
楚言知道世人所说的一醉解千愁,但是自己越是喝,心中的人影越是清晰,心中的疼痛越是清醒,穿越五百年的爱,藏着前世三生的疼痛。
梨花醉本不会醉人,但是心中若因苦而饮,人便会醉倒。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楚言一手支着额,手中举起酒杯对雪陌说:“雪陌,再喝。”
雪陌却不想她这么下去,握住她举起的杯道:“楚言,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呢?”她一手搭在雪陌的肩上,笑着道。
“再喝就醉了。”雪陌叹息道。
“不不不。你不懂,不喝我的心就很痛,”她指着自己的心道:“很痛,这里很痛。”楚言觉得头很晕很晕,前身前倾,倒在一片白芒之中,她以为自己又如从前梦境中那样身陷冰天雪地之中,她呼喊云秋遥的名字,可是他一直不出现,那里没有温度,但是这一次的跌落,她觉得身体渐渐温暖。
雪陌紧紧拥抱着怀中的楚言,她说他痛,其实他看着她这样心一样很痛。她说她冷,他就把自己温暖给她。
施了个安神咒后,怀中女子渐渐安睡,呼吸均匀平稳,雪陌低头看着楚言,睫毛上有点点湿润,逆光扑动如翅膀般。
楚言爱云秋遥,爱得铭心刻骨,爱谢子云爱得心力交瘁。
但是她却不知道,他雪陌爱着楚言,却连一句我爱你都不能说不口。
为楚言盖好锦被后,静静在床头看着她。此时舫外白鸟传来异动,他起身立于窗前,双眸原本深邃的眼珠白光一闪,如忽然发亮的水晶球,望着前方的迷林。
迷林之中,谢子云依稀记得是这么走的,之前与楚言研究过阵法,这应该属于迷阵,白鸟渡隔绝凡间,凡人不能寻址,应该就是被迷阵所阻。按照书中所记载的,谢子云找到阵中缺口,心中欢喜,准备往前,却突然之间眼前白雾骤升,原本缺口之处,又被白雾覆盖,任由谢子云如何想尽方法都无法破阵。
从四更天到天已破晓,谢子云才精疲力尽地离开了迷阵,往京城回去。
安神咒难得让楚言一夜无梦,雪陌见她还未醒来,应该是真的太累了。谢子云如此待她,他真的有过一时杀心骤起,但是他知道若是谢子云死了,她也痛不欲生了,所以只是施咒将他隔绝在阵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