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花集》青红浅碧

11、贰·颈（三）

　　阿黎注意着徐俯君异常警戒的眼光，抓着少年小臂的手也不由变得更紧。
　　“走这里。”徐俯君抓起阿黎的手腕一点点朝南边移动。
　　将要走出草丛的时候，徐俯君忽然按下阿黎，并且将少女拦在怀中。他像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将少女包裹住，做她最全面的保护屏障。
　　阿黎很配合地伏在徐俯君胸口，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有脚步声逐渐清晰。她的神经更加紧张，更靠近了身边的少年。
　　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阿黎抬眼，恰巧与徐俯君的目光交汇。少年的神情同她一样担忧忐忑，却能在这样的时候给予安抚。她信任地望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最终埋首在徐俯君胸口，感觉到少年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也就此闭上眼。
　　其实所有的动静阿黎都听得清楚，那些杀手好像就从身边走过那样，甚至破碎衣衫下的肌肤可以感觉到杀手手中的剑划过而带起的寒意。最后几处脚步声在草丛外集合，很快又散了。而她蜷缩在徐俯君身边，拽着少年的衣襟，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走了。”徐俯君的声音也有劫难余生的庆幸。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臂顿时放松，阿黎睁开眼，视线里除了丛生的草，就只剩下少年带着笑意的脸。
　　思维停滞了片刻，阿弥终于从先前的紧张里走出来，同徐俯君相视而笑，但她不知这一刻她的笑意有多傻。
　　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坐在草丛里笑，这算是他们第一次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共历生死。
　　“阿黎，你怕不怕？”徐俯君同样没有意识到，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样子有多傻。
　　“你怕不怕？”阿黎反问。
　　“不怕。”——因为有你在身边。
　　“我怕。”少女看见徐俯君表现出来的怜惜，她却依旧笑得开朗，“我怕我看不见明天的日出。”
　　少女的笑容同这样悲凉的言辞形成太过鲜明的对比，徐俯君始终都记得那时阿黎隐藏在坚强下的柔弱。她有足够的勇气，但终究孤身一人，为了那个信念，她甚至从来没想过要和谁分享，自然也不包括他徐俯君。
　　默默凝视了阿黎须臾，徐俯君首先站起身，朝地上的少女伸出手。
　　少年卓然的风姿并不因满身的泥尘而灰暗，与她相隔得仿佛那么远；但他注定是支持她、陪伴她的那个人，此刻伸手，又将彼此拉得这么近。
　　阿黎迟疑，却被徐俯君扶起。她迷茫地看着相识甚短的少年，听见他说：“我送你回你来的地方。”
　　“你不怕吗？”少女问。
　　少年将失神的阿黎重新背上身，侧过脸，简单却清晰地回道：“怕。”
　　阿黎抿唇，靠上少年的后劲，由徐俯君背着自己，再不说话。

　　“你看，前面有只兔子！”阿黎兴奋地指着正停在草丛里的野兔。
　　徐俯君矮身拾起地上的石子，在瞬间击出，将兔子打死。
　　“你干什么？”阿黎质问道。
　　徐俯君没有回答，背着少女上前，拾起死去的野兔道：“我知道你一定饿了。”
　　“那你就这样把兔子打死了！”少女辩驳道。
　　“已成事实，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早听见你肚子饿得打鼓，刚才你又那么兴奋地指着那只兔子，我就顺其自然地以为……”
　　“借口！”阿黎偏过头，怒色里带着几分稚气，道，“放我下来。”
　　徐俯君浅笑，一手抓着兔耳，一手依旧绕在身后拖着阿黎，道：“抱紧我了，再走一会儿就休息。最多到时候兔子我吃，你不吃，就和你没关系了。”
　　阿黎尽管恢复了些许体力，却依旧受着伤，是以她仍乖乖地伏在少年背上，只是不像先前那样和徐俯君有太多交谈。
　　走到将近傍晚，两人找了处还算隐蔽的地方歇息。徐俯君用极为生疏的手法处理了那只兔子，架起火堆，开始烤兔子。
　　阿黎坐得远了些，她始终不能原谅徐俯君救那样杀害了一条生命，即使那微小得只是一只野兔。
　　然而烤兔肉的香味还是逐渐飘到少女身边，鼻底渐渐弥漫开食物的香味，让早已饥肠辘辘的阿黎有些难以忍耐。
　　稍稍侧过头，阿黎只见徐俯君依旧在专心地烤兔肉。火光映在少年脸上，照出他此刻没有表情，眉间眼底却依旧氤氲着愁绪的神色。
　　少年抬头，见阿黎正看着自己，他正想说什么，却又见阿黎快速转过身去，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
　　徐俯君无奈地笑笑，看烤得差不多了，遂拿起串了兔肉的木棍到阿黎身边，递上去，道：“呐，给。”
　　阿黎闭着眼，努力平复着被兔肉香味挑动的味觉。
　　“其实我告诉你，那只兔子在我出手之前已经快死了。”徐俯君注意着阿黎的神色，继续道，“你没看见兔子前的那根木桩吗？它分明是跑太快一头撞在木桩上。你知道它当时为什么不动吗？那是因为已经没力气动了。我出手只是帮它早点摆脱痛苦。”
　　见阿黎依旧不理自己，徐俯君故意长叹一声，遗憾道：“兔兄啊兔兄，我帮你解脱，你帮我解决吃的，本来两不相欠了，偏偏有人不领你的情。算了算了，我还是就地埋了你，再帮你立块碑，以表你的好意了。”
　　“噗嗤。”阿黎忍俊不禁，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待被徐俯君扶起，她笑嗔道：“你怎么这么会瞎扯。”
　　“我没有瞎扯，事实如此。”徐俯君也笑，那是在见到阿黎展颜后的欢快，他又将兔肉递上，问道，“那你现在还领不领兔兄的情？”
　　阿黎接过兔肉，一面笑一面吃起来。
　　“咕……咕……”
　　“什么声音？”阿黎问道。
　　徐俯君东张西望道：“没声音啊。”
　　阿黎盯着少年看，看他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心底又泛起丝丝温暖涟漪。她将兔肉递出去，道：“我吃饱了。”
　　徐俯君哈哈笑了出来，接过兔肉正要吃，却立即收敛笑意。情急之下，他将手中的兔肉扔出，就此灭了燃烧的火堆。
　　“又有人来了？”阿黎紧张地伸手试图抓住身前的少年，也得到了徐俯君的回应，这才教她稍稍安心。
　　“不知道什么人，上来。”徐俯君又将阿黎背上身，环顾四周之后，他一跃而起到了身后的遮天大树上，借着树叶枝杈暂时隐藏二人踪迹。
　　夜色静谧，阿黎伏在少年身后，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地面的变化。是一只四足动物，从旁边的草丛里出来，像是在觅食。
　　“幸好。”阿黎轻轻叹息，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弛，整个人软软地靠着徐俯君。
　　“这一带还是有野兽出没，看来除了那些杀手，我们也要小心这些东西才是。”徐俯君分析道，顿了顿，叫了声少女的名字，“阿黎。”
　　没有得到回应，少年回头，才发现阿黎竟已经睡了过去。他宠溺式的笑笑，在树顶找个最舒服的位置安置阿黎。
　　阿黎大概不会知道，那是在她与徐俯君一起逃亡的时间里睡得最沉的一次。她瘦弱的身子靠着少年，从他的身上取暖，一刻都没有离开，像一直跟着自己的那样东西，那么亲贴近，那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