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辰劫》苏拾叁

9、第九章：成为自己

　　丑丫头每天不仅腰酸背痛还头晕脑胀……不仅要被白老逼着练功，还要被攸宁逼着啃一堆四书五经。她自小皮糙肉厚，长期打猎身板还是不错的，可在外面野惯了，做到书桌上总是静不下心，攸宁开口君子，闭口之乎者也，让她云里雾里……

　　这天丑丫头，天还没亮就被白老逼着去练功，她稍微磨蹭，就要挨拐杖……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还不赶紧……”白老气势汹汹砸起丑丫头的门。

　　丑丫头扯薄被子盖住头：“老伯，这鸡都还没打鸣呢。\"

　　“你这小丫头皮懒得很，属陀螺的不打不知道转啊……小小年纪，这么贪觉……”

　　丑丫头委屈道：“老伯不是我觉多，是您年纪大觉少。“

　　”你这手脚功夫不行，嘴巴功夫倒是了得，这么能耐，那明日叫我那徒孙送你下山吧，我这区区小仙园……“

　　丑丫头打了个激灵，立刻爬了起来。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赶紧去开门。

　　白老假装生气，转身就走……

　　丑丫头赶紧跟上：”白老伯……白师祖……白菩萨……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让我做什么，马上就去……”丑丫头拦住白老委屈的很，眼巴巴地看着他，感觉马上就要一把被提一把泪……

　　“后院有口枯井，从浮云山后瀑布打水，午时我要见到井口水满……”

　　“啊？”丑丫头想起后那口宽大的水井……深不见底……

　　“啊，什么？”

　　“没，没什么。”头丫头只得硬着头皮。

　　白老走了两步又回身道：“哦，先把早饭做了，昨天粥熬得不错，还有房间的被褥也该晒晒啦……那个午饭可不能耽搁……”

　　丑丫头深深地吸一口气。

　　她快速去厨房忙完早餐，匆匆吃完，晒上床褥，提着两个木桶就飞奔去了浮云山后。

　　就算飞奔一趟也得两刻钟……丑丫头大汗淋漓……已经倒了六桶水，听到水落的声音，丑丫头感觉这哪里是井，里面怕是个无底之洞。

　　白老就在躺在椅子上，看着丑丫头来回飞奔，他喝着酒自在的很，悠哉哉念道：“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

　　丑丫头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忙的快翘辫子了，您老可是清净……”她把两个水桶一扔，累到在地上……

　　白老道：”怎么啦，这就要放弃啦……“

　　”这根本就完不成……您老故意在整我吧……“丑丫头愤愤说道。

　　”是你自己没本事！我昨天教你的轻功步伐，被你一觉睡忘了！学以致用啊！”

　　”师傅，您在教一遍吧。“

　　”别别别……别叫师傅，传出去我有这么笨的徒弟我这老脸往哪放，别毁了我一直英明……“

　　丑丫头很是无语，白老教东西从出手演示，都是心法口诀，多亏每次有攸宁为她演示，丑丫头搞不懂一个只会纸上谈兵，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怎么就成了攸宁仙人的师祖……

　　一个石子，打在了丑丫头脑门上，”发什么楞，还不抓紧，这午时怕是用不了多久了……“

　　丑丫头一听心急起来，昨天也是踉踉跄跄学的两步，基础还没扎实就要实战，抓耳挠腮一阵后，干脆坐在地上冥想：”意守丹田，灌注涌泉，飞燕掠空，浮劲在身……“她双手开始运气，感觉自己周身似有气流飘动，她双手拿起木桶，脚下开始蓄势……助跑两步，腾空两步……还是踉跄……她心里默念口诀，落地倒下后，继续爬起助跑，一路反复十几次，终于可以短暂腾空跨步……她欣喜不已……也不觉得累，来来回回，乐此不疲……到三十趟左右时，已经可以借枝一步腾数十米……可很快中午就到了……

　　丑丫头近乎一刻不停，水也只勉强到一半……丑丫头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心灰意冷……

　　不知何时白老从丑丫头身后探出头，看了看井水道：“呦，满啦！赶紧去做饭，爷都快被你饿死了！”

　　丑丫头瞪大眼睛看着钱老：“这是满啦？”

　　白老睁眼说瞎话道：“可不？满得刚刚好。”说完他又看看太阳：”哟，还有一个钟头就到午时啦，赶紧去做饭。“

　　丑丫头没见过一个人说瞎话可以这么一本正经，一时怀疑是自己眼睛有什么问题。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丑丫头立刻反应过来：“没……没问题，我这就去煮饭……”

　　这天下午攸宁忙完了门派事务，得空在樱园小亭内考丑丫头诗文……丑丫头练了一上午的轻功身体像被几根断了的骨架勉强支撑着，加上起的早，头脑昏沉……

　　“子曰：君子有九思，哪九思？”

　　攸宁用书本轻轻砸了打瞌睡的丑丫头的小脑袋：”提起精神……何为君子九思？”

　　丑丫头努力睁大迷糊的双眼：”九思……嗯……九思……“她拍了怕自己脑袋，努力回想：”君子有九思……嗯……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嗯……色思温。“

　　”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一个低沉却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随着这声音，丑丫头抬头看到一个丹凤眼的美男子翩然而至……媚骨天成却不妖艳……这男人她好像见过……

　　“好久不见啊，攸宁公子……”夜刑天拿着扇子走近，攸宁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呦，这不是那晚的丑丫头吗？攸宁兄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没品的相貌，不入流的筋骨，三流的头脑……“这夜刑天向来是个心直口快，无法无天的住……

　　丑丫头瞬间郁结于胸，感觉自己被骂得一无是处……上午练功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微末的自信就这样崩坍了……

　　”凡乐是白樱园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如若没事，不送了……”攸宁对他没好气色。

　　夜刑天却脾气好的很，眉开眼笑的：“别这么见外吗，攸宁兄的徒弟便是我的朋友，再说我和这丑丫头算是三面之缘了，算是故交啦……”丑丫头瞠目结舌：“她何时见过这人三面？还有这人也忒自来熟了吧。”

　　“不如我来试试这位故交的功夫如何……”丑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夜刑天话还没落冲她出招……攸宁用萧瞬间挡住夜刑天的折扇，冲丑丫头说：“躲远点……”

　　“这么想和我比试，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夜刑天说完立刻变换招式，冲攸宁左肩出掌，攸宁脚下一蹬向后飞出……攸宁知道毕竟比夜刑天少活了几百年，以自己的修为硬碰硬自然是打不过的……

　　夜刑天追上攸宁，出左腿，攸宁飞身欲攻其正脸，夜刑天后仰躲过：“有道是打人不打脸，这可不是君子做派……”

　　“既是比武，讲的是武德，可没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

　　“哈哈，有趣有趣的很……”夜刑天原以为攸宁是个呆子，没想到却一副君子相却也灵动有趣的很。

　　丑丫头看着他俩来回过招，几个起落……攸宁心里清楚，夜刑天明显没和他真的动手，招式无锋，却旖旎缠绕的很……攸宁被困其中，抽身不得……丑丫头看得出攸宁没占到便宜，想来他是为自己出头，再加上刚才被夜刑天一顿讽刺，心里很不甘心，在他俩纠缠时，给自己鼓足勇气，借着刚习得的拙劣轻功，直冲夜刑天出掌……夜刑天很是意外，本能要出掌回击……

　　“住手！”攸宁惊呼……夜刑天本就没有出狠招，一眼看见攸宁的神情，惊觉这丫头是个废柴来的，立刻收掌，但掌风还是没收住撞到丑丫头左肩时，突然看到她身体有股内力抵抗了一下，但丑丫头还是飞了老远，被攸宁一把捞住……

　　百年难得一见发火的攸宁带有愠色道：“逞什么能？怎么样……“

　　丑丫头感觉左肩撞了个大石头似的，闷疼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却被攸宁发火惊了一下：“……我……没事。”

　　夜刑天饶有兴趣地大量了她：\"呦，哟，了不得……一个凡人身上居然有仙力，这仙力大气而磅礴，沉稳冷峻……莫不是……”他摸摸那高耸的鼻子思索道：“莫不是九容的，九容居然为你渡了一成仙力……有意思……\"

　　”吵死啦！“被吵醒的白老走出竹楼二楼阳台，没好气地瞪了夜刑天一眼：”我当是谁呢？你这混小子，屁股是不是痒啊，当年屁股是怎么肿得莫不是忘了……不要以为长大了，爷就不敢打你屁股……你还没长毛的时候……“

　　夜刑天顿时老实了很多：“那个……我就是来和攸宁切磋切……突然想起来了……屠妖谷有几个不听话的小妖还在等我发落了……晚辈告辞，告辞啦……”说完转身就撤……

　　丑丫头望着夜刑天落荒而逃的背影，再抬头看看白老，心想：”他到底是谁啊，看起来像和自己一样的凡人，怎么感觉仙人都对他敬重的很……“

　　晚餐时，丑丫头一直盯着白老上下打量……

　　白老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边道：”饭不吃，盯着我作甚？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你到底是谁？怎么他们都怕你？“丑丫头伸头凑近白老……

　　”哎呦！“白老从旁边拿个汤匙直接敲了她脑袋瓜子……

　　”我没别的本事就是活得久，把自己熬成了别人祖宗……你这脑袋能不能正处用用功……“

　　丑丫头被他敲的捂了捂脑袋，又想起今天夜刑天那那几句话”没品的相貌，不入流的筋骨，三流的头脑“不自觉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地叹什么气！“

　　”白老，我是不是特别废物，那九容仙尊为什么要用一成仙力救我？“

　　”谁说你废物的，起码这饭菜做的不错……他为什么救你，你去问他莫要问我！“

　　”那我这一成仙力，能飞升成仙吗？“

　　”想什么呢？你以为修道成仙是吃肉长膘啊！“白老砸吧了嘴里肥瘦相宜的五花肉，香而不腻，很是满意，心情不错，语气也柔和了些，他悠悠转口道：“虽成不了仙，但也赶上凡人二十几年练的内力，勤加修炼，在凡间求个自保倒也不成问题，知足吧你！”

　　丑丫头举起筷子又放下：”既然飞升不了，那我每天这么辛苦又是为了什么，还不如留着精力给您生活做饭呢！我可以伺候您一辈子！“

　　白老拿筷子又要敲这丫头不争气的脑袋，被她躲过了，“你可真是笨啊，你能活到现在，靠的不就是那口不服的气力，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便觉得有所指望了……你想伺候我一辈子，我这辈子没准明天就嗝屁了……只要想着有所倚靠，必然有所懈怠，世事多变，各有苦处，谁又能一直靠得了谁……哪怕是只蚍蜉，爬高一寸就能窥见一片新的天地，你人还没动，这就要放弃啦！”

　　“可蚍蜉的路能走多远，人一只手就捏死啦！”

　　“我现在就想把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捏死！”白老叹口气说：“船的力量在帆上，人的力量在心间，没那股心气，活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往上每走一步，就多一分选择的余地，对自己多一分把握……要不断浇灌你心里的种子，做现在的你做不到的事，你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我现在不是我自己吗？”

　　“万物流转，不要用现在你的那点微末的知识、阅历定义你，阻碍你！“丑丫头感觉眼前这个平凡的老头瞬间像换了一个人，那浑浊的老眼透出光亮，像久经战场将军透过那刀山火海直逼敌人的心脏，他直直地看着丑丫头，声音并不洪亮，丑丫头却觉得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你信自己吗？”

　　丑丫头一时慌了神，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信自己吗？“，她心里问自己，在凡间那十来年，每次挨饿受冻都让她知道自己的渺小，一场风雪，一场病都足以要了她的命，一只小马驹她都保护不了，连母亲都不相信跟自己逃出来能有活路，她怎么相信自己？丑丫头低头躲过白老逼问的眼神道：”我……我相信你，我知道你待我好，包吃包住，教我功夫，还让攸宁仙人教我读书，比从没有人待我这样好过……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害我！“

　　白老听到这最后一句眼神微动一下，一杯酒入喉，心道：“但愿那一天你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