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应山

1、第 1 章

　　那日熹光微起，闵敏便醒了觉。听着雨滴落声，心里跟着打紧得很，也不知外头的海棠被雨水捻得如何是好。心疼花儿总是让老天爷作数的，她才爬起身，连夜的雨便渐渐停了。她念着吉日，想将那誊抄完的经书送回慈陀寺中还愿，算作祈了心中的念想。
　　台京入冬的日子总是晚一截，腊月的日子里，还能叫人穿着单衣。晨里的湿气附进黏土里，搅杂了青花的香气冲进人的脾肺里。
　　天光恍惚里，闵敏瞧见乌木门后跑过两个孩童，竟盘着新春里的头花，只一刹那间便无了影踪。
　　待到闵敏跪于佛像面前时，天已然大亮了。
　　“许久不见，近来身体还安吗，你那胃肠的顽疾，可有见得好些？”大堂里人流稀少得奇，后背忽地传来住持嘶哑的声音。
　　“见不得太好，但日日熬些药材喝，总归是有见效的。”她转过身去，见着来人，递与手中的檀香与斋菜。
　　闵敏细幼时并不信教，却也曾与祖母同行来过慈陀寺几回。如今闲时便来慈陀寺上香问讯，每回也顺带些供养与布施。一来二去，与吴住也相熟起来。
　　“皈佛的人时时念着功德无量，打心眼里却从来不求功与德。为了功德去做事，便是无功无德。你向来心诚，却不曾真的皈佛。”住持隐隐忿了口气，话里却是道不出的平静。
　　院外的海棠沾过雨后，意外显出粉红的色彩，她忆起家门前的光景，明暗里觥筹出另一番意味。闵敏见不得枯枝的模样，常落泪于自然的新陈代谢，年幼时，外婆总不禁笑意打趣她，说我家外孙女又是哪位林小姐的转世哦。
　　“吴住，我从不曾有过慕功慕德之心的，打心底里也并非要刻意求些什么。”她微微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如今求的，便只有一人平安罢了。闵敏留间隙着慢谈，只淡淡笑着，好似那番辗转的日子，都不再心怀嫌隙，不再计较一般。
　　一刻钟的推移，八仙桌上的香烛好巧不巧落在她的佛珠上。闵敏拨了拨香灰，仍沾了些在珠子上，垂在桡骨上的菩提子却仍然瓷白着，干干净净的。
　　曾也有一位故人赠与她条金钟菩提，她仍清晰记得第一次它缠绕在手腕上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命运从此多了一份羁绊，也多了一份力量。
　　闵敏着了一身素衣，攥紧香火往了前殿去。发丝轻轻划过她侧脸颊，她闭上了眼。清晨的明媚爬过地平线，伴着空气的微尘扎进她眼窝里，许久未有过的泪意竟爬上心头。那个光耀其室的少年，她并不知道他是否还身体健康。
　　可这不妨碍这十载的岁月里，他曾给予她的点滴温暖无数次支撑她走下去，即便在沁人的寒冬里，在无尽的黑夜里。
　　这么多年我从没变过的心愿，希望你从此不受疾病与噩梦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