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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合:孤独的暗夜里深深浅浅的暗影有月光透过窗棂 ...

  •   那天你握着她的手,认真地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喜欢他?
      她看着你,俏脸生霞声音低低:要你管啊。
      你从她口气里听出挑逗的意味,将她的手拉得更近:要。
      她咯咯直笑,笑得像个孩子:不要。
      要。
      不要。
      就这样打着马虎眼她又一次把你糊弄过去了。
      后来又有一天你认真地问她,到底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她还是笑嘻嘻打马虎眼,娇俏的脸上很天真的笑颜:要你管啊。
      你知道她的性格,她不习惯和任何人走得太近,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一层一层把自己的心思秘密抽丝剥茧。
      但你还是心疼她,无论是作为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贴身奴婢,还是作为,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你想和她走得更近,她却举重若轻地拉远你们之间的距离。
      后来两位宫主又一同离开了一次,这一次抱回了一个男婴。她们给他取名叫花无缺,还告诉你从此他就是移花宫的少宫主。
      再后来移花宫有了严苛的宫规,不许笑不许哭,不许随便讲话。
      再再后来她和你开始渐渐疏远了起来。尽管你不想这样,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开始跟着大宫主闭关,渐渐不仅是你,连宫里的其他人都很少见了。
      虽然你从来没有知道一起闭关是大宫主强迫她的,虽然你从来没有知道和你疏远是她在以她的方式保护你。因为她不忍心你和她一样,强行被移花宫的一切本不该有的奇怪规定磨去天性里最可爱的棱角。
      但你不理解,你更不想这样,你还想要见她,你还想要她多陪着你,也想要多陪着她。
      就像以前一样。
      但不可能,变化无论你喜不喜欢希不希望都会强制地来到你身边。
      你从来没有好奇过那名叫花无缺的男婴是谁,也从来没有疑惑过她和她姐姐这二十年来在做什么。你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变化都毫不关心,你心里最深处关心的其实一直都只有她。
      但你从始至终都很清醒地知道,即使你的生活里已经只剩下她,她的生活里却不可能只剩下你。
      你见她见得越来越少,每次见到时她的表情变化也越来越少,少到让你感到陌生和害怕。似乎只要每过一天,她就更加冰冷一分,也就更加让你陌生一分。你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想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每当你望着她那张现在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和任何心理波动的脸,你就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再后来,移花宫少宫主和那名为江小鱼的来自恶人谷的少年的决斗在即了。
      但你却病了,浑身无力,烧得厉害。
      她罕见地过来看你,像她那次受伤后卧床休息时你所做的那样,给你煎药。这在现在的她,其实已经是难得的贴心,难得的温柔。
      她手上的调羹散发出微醺而清苦的药草气息,在日光里冉冉升起细白的烟气。你看着这一幕似是痴了,半晌都不知身在何方。
      吃药了。她在白玉般的瓷碗里搅拌着手里的调羹。
      你望着她出神,一时连要开口都忘了。
      你要走?半晌你才很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
      对。她点头,漂亮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难为情的神色,相反倒显得坦坦荡荡的。
      你不用跟去。她补了一句,好好养病。我会在走之前安排人来照顾你。
      你苦笑。免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她一下子佯怒,小嘴一撅,眼睛一瞪,将手里碗勺掼在一旁小桌上就假意要走:不识好歹的东西,那你自己来吧。
      你瞧你,又没事找事了不是。你白了她一眼。但你没说出来的是,你喜欢她跟你没事找事。只有这样的时候,你才能从这一点点蛛丝马迹里窥探到她过去的踪迹。
      少蹬鼻子上脸。她气愤愤站住了,背对着你搓手手。过来看你一眼就不错了,你瞧瞧,这样的主子哪里去找。
      你也笑了,是啊,这样整天没事找事、无恶不作还最喜欢欺负弱小的主子哪里去找。
      她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立刻在瞬间收回笑容,面上变得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别的原因,这只是她的条件反射。
      那一刻你突然泪如雨下。
      她叹口气。把药吃了。这话出口,语气却一下子变得冰冰冷冷。一如往常的她,往常在任何人面前的她。
      世界都认为应该是这样子的她。
      但却本不应该是这模样的她。
      你颤抖着抓过药碗,眼泪扑簌簌掉进碗里,如碎珠落玉盘。
      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走。她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怎么能告诉她,你哭的不是她要离开,而是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你最怕她变成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走?你抽抽搭搭地问她,满脸泪痕。
      把你的脸擦干净再跟我说话,别哭哭啼啼的。那一刻她满是主子的威严,和作为移花宫二宫主的冷漠。
      本不该属于她的威严,也本不该属于她的冷漠。
      等你拿手绢很仔细地擦干脸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你那时从没想过,她这一去没能回来。你那时更从没想过,你已经失去了和她最后告别的机会。
      她没有食言,确实安排了其他的宫女照料你的病。你一个人留在你自己的房间里等她归来,每天看着日出日落白云出岫山河锦绣。
      回想起来在等她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你经常做梦。梦里还几乎都是她的影子,并且还都是很久以前的她的样子。你以为你早该忘记的她的样子,你很清楚早就不存在的她的样子。
      梦里还是那个有着甜美而天真的娇笑的白衣女孩;那个坐在白绸上笑得前俯后仰双脚一荡一荡的少女;那个年纪比你还轻着几岁却整天仗着身份带着你在移花宫里胡作非为的女子;那个最喜欢惹是生非拈花惹草唯独看不惯山河无恙岁月静好的主子;那个在坠入一条绝不会有开始也绝不会有结果的爱河时娇怯地死死藏着心事,却总是兴冲冲一大早跑进你的房间叫你帮她梳头打扮的小姑娘。
      但你总是梦着梦着就在暗夜里惊醒,醒来是空空落落只有你一人的院庭,深深浅浅的暗影有月光透过窗棂。从梦里惊醒之后,你总是怅然地坐在那里,悄悄落一整夜一整夜的泪。
      现在没有她罩着你,你不能再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任何违背宫规的行为。因此你的泪水从来不可能给别人看见,你的笑颜也从来不可能有人与共。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你会一个人悄悄去她的房间。她走之前把她房间的钥匙留给了你,也只留给了你。
      你还记得呢,她说过,可以笑出声的地方只有她的屋子里。
      但她没说的是,可以哭出声的地方也只有她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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