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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了情约(中) ...

  •   次日,西辞便直呈奏折,指谢琛有违宫规,私自入连昌,而同时将谢家粮草一事悉数写尽,果然引得郁陵龙颜大怒,责令郁行之在郁浅大婚之前查清谢琛私入连昌之事。
      朝中风向陡转,郁行之风头正劲,俨然有压过郁浅之势。
      此事之后,谢家就有了动静,此来洛淼之人正是四公子谢桓。
      谢桓一进洛淼城就直冲北静王府,点名要见西辞。
      他驾了匹枣红骏马,一路飞驰电掣而来,惊翻行人无数,西辞闻言当即搁了笔,拂袖起身出府,正立在王府门前相候。
      马蹄飞起,尘埃一扬,西辞抬手拂开,冷冷看向马背上锦衣玉冠的少年道:“纵马扰民,总不会是谢家家训罢?”
      谢桓目光锐冷,较之谢琛的阴沉,更多了分跋扈在内。他坐在马上向下望,笑答道:“事有轻重缓急,想必顾大人定然不会因此小事而再参谢桓一本吧?”
      西辞眉若远山,轻轻一拢:“那敢问谢四公子是因何‘急事’而来?”
      “谢桓别无他事,只为问顾大人一句话而来。”谢桓没有丝毫下马的意思,就这样高坐马背之上,俯视着西辞。他有一张与谢清宵肖似的脸庞,秀雅大方,却缺少谢清宵身上那种洒脱放肆的傲骨,反而因为常年的养尊处优,使得这种白皙干净里透着一种病态的惨淡。
      “四公子此言着实令在下惶恐。”西辞笑了,“既然如此,四公子不妨直言。”
      “我谢家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家的事,才让顾大人这般痛下杀手?”谢桓冷哼一声,形同质问。
      西辞眉尖一挑:“痛下杀手?四公子怕是言重了。根深蒂固的南宁谢家若是连一封奏折都要称作‘杀手’,那还会是南宁谢家么?”
      谢桓一勒缰绳,沉声道:“我若是说得轻了,照着大哥的脾气,怕是洛淼城也会被铁骑踏平。”
      西辞眼帘一抬,眸里冷光微起,蓦然振袖道,“天子脚下,岂能言兵?”
      谢桓猝然住口,只笑:“抱歉,失言了呢。”
      “呵。”西辞轻笑,细长的眉睫掩住眼底清冽的寒意,漆黑如墨的一双眼笑得弯起来,长身玉立,自是风姿清艳谦和。
      “你笑什么?”谢桓眯眼问道,手上不自觉地捏紧了缰绳。
      西辞走下台阶,伸手抚着谢桓的坐骑,赞道:“好马。”见谢桓不语,他方继续道,“现在的洛淼如是出了一点差池,那恐怕,反而该是四公子头疼了。”
      如今那一封奏折惊了满朝,更掀起了郁行之与郁浅的对衡,楼越行踪不明,洛淼为西辞代管,这是郁陵所默许之事。奏折是西辞所写,弹劾的是谢家,洛淼是西辞所管,查的也是谢家,那么,只要洛淼出了一丝一毫的意外,不管是不是谢家所做,矛头都将会第一个指向谢家无疑。
      谢桓只要想通了这一点,就不会有今日这自取其辱的一幕了。
      笑得云淡风轻的少年面容静好且温善,对着谢桓铁青的脸色,手上却猛然用力,掐住了那马的鬃毛,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就要奔跑,谢桓快手拉住,却被马颠得左右摇晃。
      西辞退开一步,芝兰玉树,一袭青衫正立门前,微微一笑道:“而至于在下自己……”他的目光变得悠长而遥远,投向远处的山岚,口中缓缓说来,“将死之人不畏其兵,四公子若咽不下这口气……在下随时恭候大驾。”

      天色阴沉欲雨,谢桓驾马而去,西辞还立在王府门前,抬首望着乌云压顶的天空,神色之间亦多了几分忧虑。
      持盈打开大门,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谢桓离去的方向,蹙眉道:“又要下雨了。”
      西辞忽然道:“楼越还没有找到么?”
      “写语那里没有消息。”持盈轻叹,“不仅是楼越、谢清宵不见了踪影,连旧雨也一去不回。”
      “他本就并非定数,又何必强求?你看迎天便知,昀城中人,来去无定。”西辞凝视着远处烟雨迷蒙的一片茫茫,伸手撑开了持盈递来的伞。
      瓢泼而下的大雨打在屋檐上,化作一曲激越的弹奏,风也越来越大,卷起雨水洒开四方,溅在两人的衣衫上,润了薄薄一层湿意。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持盈幽幽地道:“算算日子,六哥该大婚了。”
      西辞只笑不语,转身踏门而入,侧身看向持盈,那紫衣清瘦的少女打伞立在雨下,亦转首回望,两两相望,竟同时生出了一种不解其意的陌生感。
      持盈心底“突”地一声沉下去,脚下赶了几步追上去,收了手中的伞,并肩走至西辞的伞下,低首沉默着。
      走到王府后院的荷花塘的时候,西辞方才停住脚步,静静道:“阿盈,你在怕什么?”
      持盈的目光正向着塘中一池枯败的荷叶,答道:“我怕,花期已过。”
      西辞静默半晌,方道:“来年花期,总有赏花人。”
      持盈的指尖绕着衣角,偶尔有细小的雨滴落在手指上,恰似一滴清凉,两人持一伞,到底还是拥挤了些。
      两人绵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雨声哗啦啦地盖下来,然而彼此温热的呼吸却仿佛变得格外清晰。
      “西辞,我们回连昌成亲吧。”持盈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此番巡查父皇既肯让我跟着来,就已等同于默许,只要求下一道圣旨,这世上谁也阻不得我们。”
      更有一句话,她是不敢说的。西辞的身体越来越弱,她甚至完全不知他可以撑多久——若他始终像现在这样劳心过度。嫁与西辞为妻,是她从小的心愿,明里暗里也与西辞说过许多次,并非是她不怕羞,而是西辞迟迟未有承诺,令她寝食难安。
      然而西辞如何能不知她的想法,容上冷意微起,眼里也像是蒙了薄薄一层雾气,看不透彻,也瞧不分明。
      他忽地伸手将伞柄递与持盈,轻道:“许一个承诺并不是难事,可若是我许,必要成竹在胸。”
      持盈的眼眶微湿,怔怔地接过伞,看见他转身走进雨里,青衫湿遍。
      怔了半晌,她猛然记起西辞的身体来,复又追上去,将伞重新塞进他手里,也不说话,退开几步,道:“这是第三次,你放心,我永不会再主动提第四次让你为难。”
      西辞一动未动,看着持盈站在雨里,眉梢发间都慢慢被雨水打湿,渐成一片模糊。
      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抬袖替持盈拭去脸上的水珠,苍白修长的指尖划过她脸颊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深深地望着她的一对瞳,那里黑得浓烈,却也看得透她眼眸深处潋滟的碧色。
      他说:“阿盈,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给你任何失望的可能,我们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是如何。”
      持盈跺脚道:“我说了我不想听以后。”
      西辞垂下眼,雨水飞溅在他苍白瘦削的面颊,薄唇紧紧抿着,他的声音像是叹息一样:“阿盈,我不能毁了你。”
      持盈拂开他的手,只觉得心中深深无力。她无法理解西辞此刻的想法,正如同西辞也不能理解她的决心一般。
      她转身欲走,却听西辞道:“那些形式,便那么重要?”
      持盈定住脚步,道:“它们重要的不是表面风光,而是,它能够让我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如此而已。”
      西辞静默无言,只是看着持盈独自撑起伞,慢慢远离出自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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