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十二楼》山瞧

27、真心

　　47、

　　夜黑风高，宫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荆阻雪不知道宫里的布局，但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他可能打不过守在宫里的高手，但是想要避开他们却轻而易举。荆阻雪避开宫里的重重守卫，抓了一个小太监，问清禄喜的行踪。

　　他猜测今天来接习旧游的应该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摸清楚他的行踪，应该就能找到习旧游的位置。

　　荆阻雪确实猜得不错，他打晕小太监后依据禄喜今天回宫后的路线走，轻轻松松地找到了习旧游。

　　更深露重，习旧游却没有披大氅，他揉着眉眼，刚刚撂下笔。

　　荆阻雪藏在柱子的阴影后面，透过窗缝看习旧游。

　　衣服也不穿好，窗户也不关紧。

　　几乎是在习旧游刚刚吹灭蜡烛的瞬间，荆阻雪就闪了进去。

　　习旧游没想到他会来，他熬到现在已经很累了。荆阻雪动作又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荆阻雪捏住手腕压倒在床上。

　　习旧游眉头皱紧，待认出荆阻雪又默默放松了身体。他压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荆阻雪握紧习旧游的手腕，将他牢牢控制住。在黑暗中，他甚至感受到习旧游的鼻息，是温热的。荆阻雪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对习旧游说：“我有事想问你……”

　　习旧游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荆阻雪不会是来秋后算账的吧？他定了定心，想要解释。

　　荆阻雪紧紧盯着他，他说：“你对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习旧游皱着眉思考了一会，他说：“我们一同出生，你又因我承受了太多，我想补偿你……”

　　“不是这个。”荆阻雪打断他，“我不要这个。”他将习旧游的手腕举过头顶，紧紧压在被褥之上。他一只手控制住习旧游的手腕，一只手握住习旧游的腰。习旧游缩了一下，却没有避开。

　　荆阻雪低下头，轻轻碰了碰习旧游的嘴唇。在黑暗里，习旧游感到他正在紧紧盯着自己，他听到荆阻雪问：“你为什么亲我？”

　　习旧游喉结滚动，他思绪翻涌，偏头避开荆阻雪的视线，他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嗯？”荆阻雪贴着他，等着习旧游的下一句话。

　　习旧游那些决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他是如此卑鄙，哪怕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人，他还是贪恋那份不该属于自己的鲜活又滚烫的情感。

　　荆阻雪和他不一样。哪怕荆阻雪没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他却仍然愿意以一片赤诚的心对待素不相识的人。可是习旧游只会为了自己而活，他斤斤计较，步步为营，只是为了赎清自己心里那点可怜的愧疚。

　　“我……”习旧游吞吞吐吐。他大可以把自己的真心告诉荆阻雪，可是他活不了多久了，他还老是骗他，他不该相信自己这个骗子的。

　　习旧游一时间分不清是由爱生愧，还是由愧生爱。

　　荆阻雪等不了了，他低下头，蹭着习旧游的鼻尖。

　　他们的呼吸都缠在了一起。荆阻雪低声说：“我心悦你。”

　　习旧游脑子突然有烟花噼里啪啦地炸开，他被炸得心花怒放，又觉得遍体鳞伤。

　　荆阻雪再次低下头，碰了碰习旧游的额头。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乖乖等着一个人的答复，却一点脾气都没有。他的心情奇异地很平和，待在习旧游身边，他一个冷冰冰的人竟然也会觉得心里多了一片温暖。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荆阻雪却并不反感。想到习旧游的身体不好，他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牢牢盖住，又把习旧游的双手从头顶塞进被窝里，但是仍然紧紧握着。他问习旧游：“你也心悦我，对不对？”

　　习旧游怔怔地看着荆阻雪，他拒绝不了他。习旧游挣开荆阻雪的手，勾住荆阻雪的脖颈，将两个人的嘴唇压在一起，细细密密地接吻。

　　两个人吻得温柔缱绻，分开时却双双乱了呼吸。

　　荆阻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又问了一遍，嗯？

　　习旧游的心口酥酥麻麻，他避开荆阻雪的视线，从胸腔里发出一个，嗯。

　　“嗯？”荆阻雪双手捏住习旧游的脸，把他转回来面对自己，他笑着问习旧游，“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习旧游眯起眼睛，再次把荆阻雪压了下来。在接吻的间隙，他听见荆阻雪低低地对他说着喜欢，习旧游没有回答他，只是与他更激烈地吻在一起。

　　48、

　　到了后半夜，两个人闹也闹够了，亲也亲累了。荆阻雪揽着习旧游，两个人躺在同一床被子里，荆阻雪捏着习旧游的手指，听他说话。

　　“你怎么来了？”习旧游忍着困倦与心动，轻轻地问。

　　“想你了，就来了。”

　　习旧游的指尖瑟缩了一下，又被荆阻雪牢牢握住。荆阻雪说：“你这个人一向没什么信用，心思又重。要是我今天不过来告诉你，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习旧游一字一顿，带着轻微的叹息：“你不怕以后后悔？”

　　“后悔？”荆阻雪抱紧他，“我就这一辈子，前二十年都在十二楼里，这种感情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他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这一刻，习旧游心里的迟疑不定都化作了浓烈得无法掩饰的心动。他紧紧回抱荆阻雪，他不想再想未来了。推开荆阻雪，他可能会问心无愧，但一定会后悔。他仰起头，再次吻住荆阻雪。

　　两个人记不清今夜接了多少吻，到了最后，习旧游的嘴唇都是肿的，只是没破，荆阻雪收着力。

　　习旧游窝在荆阻雪怀里给他解释，他得留在宫里，找到《春阳三卷》的秘密。

　　荆阻雪吻了吻习旧游的发顶。他知道的，习旧游乖乖跟着太监走，一定是有所图谋。抛开他们对彼此的心意不谈，他们的立场其实很复杂。

　　荆阻雪听命与十二楼，十二楼受世家掌控。而习旧游是朝廷新封的王爷，皇亲贵族，是世家的对立面。

　　但是荆阻雪不在乎。自从习旧游把他从十二楼拽出来的那一刻，他就不再听命于十二楼了。十二楼会追杀他，但他们再也不能控制他。

　　唯一的问题是习旧游。习旧游在意的太多，忧思过重难免瞻前顾后。荆阻雪握紧习旧游的手指，对他说：“给我说说你的伤，要怎样才能把你治好？”

　　这一句话却正好戳到了习旧游隐秘的痛处，他沉默半晌，贴近荆阻雪，半真半假地对荆阻雪说：“把《春阳三卷》找齐。我看过第二卷《无》，没有它，我活不了这么久。”

　　荆阻雪说，好。他又说：“我听了两个故事，一个是前朝的离姬，一个是今天的许琼枝父母。离姬把爱人推远，可许琼枝的父母却天涯海角永不分离。”荆阻雪顿了顿，他问习旧游，“青楼里的妈妈说真心难得。可是你说，他们是不是都捧出了一颗真心？”

　　习旧游又往荆阻雪那边靠了靠，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习旧游第一次对荆阻雪感到无措，他只能转移话题：“你既见了许琼枝，也该见了项离亭……”

　　“嘶……”习旧游的手腕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抬起头吃惊地看着荆阻雪，不理解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荆阻雪警告地看着他，他说：“不许提他。”

　　“谁？”习旧游疑惑地问他，“项离亭？”

　　荆阻雪牵起他的手，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都没有给我抚过琴。”

　　习旧游瞬间明白了荆阻雪的心思，他这是发酸呢。习旧游控制着，低低笑了几声。外面都是守卫，他不敢太放肆，但还是戳了戳荆阻雪的肩膀：“你这是吃味呢？”

　　荆阻雪捉住他的手腕，问他，吃味是什么？

　　习旧游解释不出来。他笑了一下，说：“就是我喜欢你，不允许你喜欢别人的意思。”

　　“对。”荆阻雪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说，“就是因为我心悦你，你给他弹琴却没给我谈过，我吃味了，我嫉妒了，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吗？”他盯着习旧游，想要一个回答。

　　习旧游回答不出来，他甚至无法取笑荆阻雪。由爱生欲，由爱生忧，由爱生怖。因为皆是由爱而生，他甚至无法拒绝。接受了荆阻雪的爱，就意味着得接受由这份爱带来的全部。

　　习旧游闭上眼睛，他再次转移话题，他懒懒地说：“陛下封我和婴王，命我和厌春生解释《生》卷。到了明天，我的封号就天下皆知了。既然心悦我，那你应该想娶我。你要不要想想，你拿什么娶我？”

　　荆阻雪从善如流：“我在十二楼时，攒了不少银两。虽然和习家的财产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但是置办些田产应该也是够的。再不行，我捧上一颗真心。”

　　扑通扑通……习旧游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扑通的声音盖过的荆阻雪的话语，他觉得震耳欲聋。

　　荆阻雪说了什么？真心？他这样的人，竟然也配拥有一颗真心？

　　荆阻雪还在接着往下说：“可是想想，这些也是不太够的。要不然……”荆阻雪攥紧习旧游的手，他与他十指相扣，“我们不要明媒正娶了，我把你绑回去，应该也是可以的。”

　　习旧游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没有压住声音，导致在外面守夜的侍卫过来敲了敲门，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习旧游以做梦为借口搪塞过去了。

　　他用漫不经心掩饰心里的惊涛骇浪，他半阖着眼，仿佛困倦极了：“绑么，也不是不行。你得看住我，要不然哪天我跑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了。”

　　荆阻雪紧紧揽住他，两个人紧紧相贴。他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跑的。你得陪着我，白头到老。

　　习旧游合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荆阻雪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盯了他半宿。快到天亮时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习旧游翻了个身，躺在荆阻雪原来的位置。他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闷在里面。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有一天五千的能力的（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