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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渊源 ...

  •   39、

      习旧游心脏不受控制,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脸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他颤颤巍巍地支撑着坐起来,压下心中翻涌的万千苦意。

      他摆出练功的姿势运行了几遍《春阳三卷》中的第二卷《苦》。

      毕竟生活还得继续。

      过了三刻钟,习旧游满头大汗地呼出一口浊气。他的苦涩、悲伤被完全压下去了,他得救厌春生,毕竟那是自己七八年的朋友。他得找出《春阳三卷》的秘密,知道朝廷找它的目的。他得明白世家的态度,听昨天项离亭的意思,世家可能会有动作。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习旧游整理好自己走出屋子,他立如竹松,行如徐风,又是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屋子外面,许琼枝正在等他。许琼枝就是那天强行拉着习旧游来盛京救夫的人,也是昨天荆阻雪看见扶着习旧游的人。他长相斯文,着青衣戴儒冠,做一副书生打扮。

      但是现在这个书生却将衣袖挽至手肘,儒冠丢到一边,正蹲在火炉面前,用一只手给火炉里加柴,另一只手翻着炉子边的两个地瓜。

      习旧游走到他旁边,看着那两个被烤得黑不溜秋的地瓜,开玩笑道:“你这样可不像个文人。”

      许琼枝一边翻着地瓜一边随意地说道:“为众生奔走疾呼者锒铛入狱,蝇营狗苟之徒却稳坐高位,这世间要什么文人?”

      说完,他给习旧游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地瓜。习旧游接过才知道这地瓜原来是昨天烤好的,许琼枝用火烘了这许久,竟也不怎么烫。习旧游没有发表看法,他掰开地瓜。

      许琼枝也拿了一个地瓜掰开,他一边啃一边问习旧游:“你昨天带人回来了?”

      习旧游点点头,他告诉许琼枝:“是我在马车上和你说的那个。”

      “猜到了。”许琼枝怏怏地说,“你们到哪一步了?会不会?要不要我借你点书?”

      习旧游被呛了一下,他低声咳了一下试图掩饰尴尬。

      许琼枝什么都懂了。他眯起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习旧游:“你们昨晚都睡一张床了,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关于这个,习旧游倒是回答得十分自然,“他打地铺。”

      “这么好的机会,”许琼枝摸着下巴盯着习旧游,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他说,“我和阿厌认识三个月,就什么都做了。你们不会到了现在还是君子止于礼吧?”

      “厌春生的消息怎么样了?”习旧游一边用帕子擦干净手指,一边浅笑着岔开他,只是耳朵却不知不觉地红了。

      提到这个,许琼枝不由得叹了口气:“阿厌本来只是来盛京找一味药,却被用什么劳什子看病的借口给骗到宫里去了。他冒着生命危险传出消息,让我去找你。”

      “厌春生的消息能够传出来,是有人想让他传出来。宫里戒备森严,厌春生又无权无势,怎么会有人冒险替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传递消息。不是他让你来找我,是那位让你来找我。”习旧游接着他的话淡淡地说。

      “对。”许琼枝说,“这点我也想到了。只是我遇见阿厌前从未涉足江湖,对于你们的事,我是一路上找了不少杂记才了解一些。但是我关于江湖,我了解的属实不多。这本来应该是我和阿厌的事,但我却强行将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边说,他边弯腰要朝着习旧游拜下去。

      习旧游连忙扶住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许琼枝其实是最有文人风骨的一个。毕竟许琼枝半路就后悔了,差点给习旧游丢下去,自己一个人跑来盛京。习旧游说:“且不说万般事物起源在我,就说我与春生数年交集,为了这个朋友这盛京我也是要来的。”

      “我前天给琉光去了信,照影跟着方玄安顿药仙阁的人还没有回来。等他们收到信,应该会有所行动。”习旧游接着说,“但是我不想让他们牵扯进这烂摊子事里,所以我说是来盛京遇到旧友。琉光看着聪明,实际上却是个傻的。照影沉默寡言,需得多关注些。要是我没有回来,希望你能够照拂他们一二。”

      许琼枝沉默半晌,突然咧开嘴笑了一声,他说:“瞎想什么,你们都会回来的。今天的兰台之行,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去吧。”

      “怎么会,”习旧游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你和我一起找,找到《春阳三卷》与朝廷关联之间秘密的几率就更大一些。知道了这个,我们才好救人。”

      兰台虽然只是朝廷的藏书库,但是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严格记录。习旧游今天入了兰台,到不了明天,朝廷就知道他到盛京了。今上为什么要《春阳三卷》?他对习旧游会作何反应?这一切都是未知,只等今天的兰台之行,揭开这些谜底。

      坐在去往兰台的马车上,习旧游还有一个问题,天子为什么知道自己读过《春阳三卷》?枫娘已经死了,朝堂与十二楼素无瓜葛,排除所有在场的人之后,习旧游再细想,只觉得毛骨悚然。

      40、

      荆阻雪大清早就跟着人来到兰台。

      兰台在宫墙之外,却和皇宫隔一条小何相望,两地之间不过相隔一里。兰台作为整个储藏整个王朝学问最多的地方,自然是修建得不同凡响。

      兰台占地广阔,里面的建筑高大雄伟,门厅开阔。除了这些藏书的地方,里面还有特意修建的假山与湖泊。湖泊里的莲叶低低地伏在水面上,一株一株挺拔的梅花却开得艳丽。难得有这么一个地方,皇族的大气磅礴与文人的清雅和正完美融合得让人心旷神怡。

      荆阻雪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早上了。带他进来的人分门别类地告诉他哪一类书在哪里,又将他带到藏有杂书的地方,他陪着荆阻雪找了一个早上,最后实在受不了书籍的枯燥乏味一到饭点就里面离开了。

      荆阻雪在一批批书架间沉默地找着。

      老实说,他对兰台能不能找到十二楼与朝廷的秘密有过怀疑。但是十二楼已经经历过一次改朝换代,这么久的时间,朝廷不可能把所有有关十二楼的资料都销毁得一干二净,而兰台又是整个王朝的资料库,这确实是最有可能找到他想要东西的地方。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荆阻雪一早上没吃东西,他不怎么饿。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他几天不吃一口东西的时候也是有的。

      荆阻雪冷静地翻找着,他从书架拿下任何可能的资料,一目十行地看一遍,没有什么有关的东西,他又放回去。

      兰台里也有其他人,多数是一些出身寒门的学生,趁着休沐来兰台阅读。但是荆阻雪所在的那一片却没什么人。那片的书都太偏了,都是先生所说的乡野怪谈,登不得大雅之堂。荆阻雪从正史里找不到想要的答案,只能来这里碰一碰运气。

      荆阻雪一排排看过去,像什么《野游记》、《戏说离姬》之类的他就直接略过去了。他拿起一本《盛京怪谈》,看了一遍,仍然是一无所获。

      荆阻雪放好书,正打算继续寻找,却在转身的瞬间看见书架那头的习旧游。

      习旧游抬起手,把荆阻雪略过的《野游记》和《戏说离姬》抽了出来。荆阻雪走过去,看到习旧游翻开的书上赫然写着“那赵氏之女赵雁正凄凄切切哭个不停……”荆阻雪抬起头与习旧游对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习旧游给他解释:“离姬本来姓赵名雁,在前朝的名号是惜归郡主。”

      荆阻雪说:“不是这个。你怎么在这里?”

      “和你一样,来找秘密。”习旧游把《戏说离姬》放回书架,继续给他讲故事,“和郡主情投意合的世子姓柳,郡主最后自缢于柳下。不过,”习旧游浅笑了一下,“书上说,柳世子的行军路线是离姬告诉她父亲的。”

      “什么?”荆阻雪皱眉看着习旧游,“你是说,世子满门抄斩的时候,她掩护世子出逃。世子出逃后她与父母断绝关系,终身不嫁。却在世子起兵谋反时又将世子的行军路线告诉了她的父亲?”

      习旧游点点头:“世子行刑当天,她自缢于柳下。”

      荆阻雪摸不准他的意思,他问:“你特意来兰台一趟,就是为了看前朝郡主的爱恨情仇?”

      “怎么可能,”习旧游唇角勾起,眉目舒展,“前朝帝王不辨忠奸,世子起兵只是个引子。在世子死后不过五十年,前朝就覆灭了。这本书对离姬的一生写得十分详细,好像亲眼所见,却又难得的不妄加评说。可见写的人是个端正求实的。”

      荆阻雪抬头瞟了一眼书脊上的作者名,许直言。没听过。

      “这两本书是同一个人所作,”习旧游翻开手上的《野游记》,“这应该是作者被贬路上的所见所闻,我们看看。”

      书上明明白白地记录着作者被贬出盛京,一路经过徐州、惠州、琼州的所见所闻所感。两个人看书都快,厚厚的书最后只剩下薄薄的几页,习旧游翻开下一页,却赫然发现了上面的三个字——十二楼。

      书中写到:余自琼州西渡,浅看江南朦朦烟雨,驾车三日终到丠州上任。丠州百姓安居,并无需余画蛇添足。余闲时于坊间游玩,得屠户浊酒二三。醉间听屠户言,此地东去一百四十七里,有一楼,名曰“十二”,乃为前朝旧物。此名怪矣,余恐为此为前朝百姓藏身之处,故多方查找,四处走访。现将所得书于下。

      荆阻雪和习旧游继续往下看着,一点点得到了关于十二楼来源的信息。

      十二楼之所以叫十二楼,不是因为它有十二层,而是因为它是由十二世家所建。

      十二楼一开始,就是世家悬在皇家头上的一把剑。

      那个时候的十二楼并不为百姓所知,因为它只是世家的杀手,与江湖、民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世家之间相互倾轧,当年的十二世家,逐渐变成八大世家,到了如今,只剩下项、苏、张、兰四大世家。

      世家的数量虽然变少了,但是属于世家的权利仍然紧紧握在他们手里。世家有着广阔的田庄,田庄内的百姓不受皇帝管辖。甚至很多时候,皇帝只是他们操纵的一具傀儡罢了。王朝中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宁做世家的狗,不做帝王的官。”讲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却给了十二楼发展自己的机会。十二楼本来就是所有世家为了对付皇权而建,世家之间的斗争,他不参与得有理有据。在世家倾轧之时,十二楼快速崛起,没过几年就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在十二世家还剩四大世家的时候,十二楼仍然叫十二楼。只是除了四大世家的嫡系子孙,再没有人知道他叫十二楼的真正原因。

      十二楼崭露头角之后,四大世家重新注意到了它。十二楼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可是说到底,他不过是世家的一条狗。

      到了这里全书边戛然而止。习旧游和荆阻雪对视一眼,在周围的书里快速翻找起来。

      如果此书所言非虚,那么天子为什么要《春阳三卷》就有了解释。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春阳三卷》里还藏着什么秘密,但是天子乃一国之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天子要除掉十二楼,是为了除掉世家的爪牙。十二楼派荆阻雪刺杀厌春生,是怕皇帝得到《春阳三卷》里的秘密。

      春阳三卷、春阳三卷……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如果天子要得到《春阳三卷》,那么他可能早就开始行动。既然如此,那枫娘、朱蓉应该是皇帝的人。

      当今天子——朱衡。习旧游骤然停下翻找的手,寒冬腊月里,他从头顶凉到脚跟。

      对啊,最受先帝喜爱的“和安公主”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枫娘的势力又是来自哪里呢?习旧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对了,和安公主朱蓉,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叫做朱枫。

      荆阻雪停下翻找的动作,他看向突然停下的习旧游。习旧游脸色苍白,嘴角挂笑。荆阻雪却直觉他有些不太对劲,他觉得习旧游的笑很苦。荆阻雪走过去,牵住习旧游的手,说:“怎么了?你手好冰。”

      “我没事。”习旧游笑了笑,“天太凉了。”

      荆阻雪皱着眉看他,他把外套脱下来紧紧裹住习旧游,又把习旧游两只手握住,确实是冷得像雪。荆阻雪一边反复搓着习旧游的手一边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事。”习旧游把手从荆阻雪手里抽回来,他裹紧荆阻雪的外套。荆阻雪比自己高,外套也比自己宽,罩在习旧游身上,可以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习旧游低下头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好脏啊。”

      “嗯?”荆阻雪向前一步,一把把习旧游抱紧。习旧游的下巴垫在荆阻雪肩上,他听见荆阻雪又问了一声“嗯?”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尖细的太监嗓音“陛下有命——宣和婴王觐见——”

      荆阻雪皱起眉,当今陛下并无子嗣也无兄弟,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王爷?

      习旧游推开荆阻雪,他们听到不少人的脚步正在四处搜寻,仿佛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习旧游直视荆阻雪:“我告诉你件事。”

      “什么?”荆阻雪皱眉疑惑地问他。习旧游说:“枫娘是朝廷的人,所以她才能提到重犯袁峰做下属。天子既然知道我们看过《春阳三卷》,那那天除了跟着枫娘的人,应该还有人躲在暗处,他把消息带给天子。天子抓了厌春生,又借他将我引来盛京。”

      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习旧游快速地说:“昨天在另一个屋子里的人,是厌春生的家眷,我们一起来的盛京。他博古通今,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找他。”

      终于,太监拿着画像出现在他们身后,他把习旧游和画像对了一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对习旧游行了一个礼:“和婴王,走吧。”

      习旧游瞟了太监一眼,用眼神止住荆阻雪想要拦住自己的动作。他拉了拉荆阻雪的外套,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走了。

      荆阻雪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明明是自己的外套,他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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