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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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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魔物领主尚未恢复行动能力,我们在它的攻击范围边缘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重剑与长枪接连落在猩红的触须上,留下一道道大小不一的伤痕。魔物领主的构造与魔物近乎相同,并没有血肉与骨骼,只会从伤口溢散出红雾。但它的触须异常坚韧,能够将70级的高级魔物劈成两半的斩击只能劈断1/3,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光明神力对魔物的攻击加成作用仍能在它身上起效。
坏消息则是魔物领主的触须并不像魔物一样会在‘死去’后消散,而是会转换成另一种形式附着在周围魔物上,增强它们的能力。即使我们将魔物斩杀,那些自它的伤口中溢散的红雾也会重新被它吸收,除非在短时间内连续对它造成打击才能减弱它的回复速度。
“团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名年长的战士擦了一把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喘着气说道,“现在我们还能暂时限制它的行动能力,一旦它脱离封印……”
我们已经又退出了五十米。我眼睁睁看着魔物领主周围不断诞生新的魔物,它们一部分向我们冲来,另一部分却聚集在它周围攻击困住它的封印。以现在的速度来看,要不了几分钟它就能彻底恢复自由,我们却没有办法阻止。
试探已经足够,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削弱它。
连续打击吗……
我已经收到了弩炮又一次充能完毕的信号。先前几轮弩炮齐射只杀死了魔物领主周围聚集的魔物,没能对它的本体造成多少损伤。它的表面似乎笼罩着一层结界,极大地削弱了弩炮的攻击,再来一次也不会有结果。倒是这些触须……如果将它们切断,应该能够达成目标。
前提是必须先将触须引出本体的结界庇护范围。
我吩咐战士:“你们再退出一百米,然后发射信号,让所有弩炮向我所在的位置齐射。”
他一愣,脸色大变:“团长,你想跟它同归于尽?!”
“……”我哭笑不得,“不,我会吸引它的注意力,尽量让更多触须集中在弩炮攻击范围内。”说完,我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不得不额外解释道,“放心,我会在弩炮落地前跑出来。”
他怀疑地看着我:“团长,你不会骗我吧?万一……万一你没跑出来……”
“圣骑士从不说谎。”我顿了顿,平静地催促,“快去,不要耽误时间。”
他得到我的保证,放心地应了一声,转身向后跑去。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倒数。
——从通知到撤离,只有二十秒的时间。
覆满剑身的白火在我的控制下压缩,紧贴剑锋。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重新握紧剑柄,在触须向我攻击的同时跃起,举剑劈下。
白火斩断凝胶般的触须,如同热刀切过黄油。我脚步不停,迅速向前冲去。魔物的尸体与断裂的触须以我为圆心迸溅开,短暂地清理出一片空地。我抬头看向魔物领主。它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更多触须扬起,在空中舞动,如同被激怒的蛇群审视着冒犯之人。
十七秒。
我做出一副要强攻的架势一路前冲。在我不再留手的情况下,80级以下的魔物一触即溃,唯有那些自它本体延伸出的触须才能给我造成一点麻烦,但亦无法阻止我前行。瞬息间我已经向前突进二十米,红雾如血水一样肆意喷洒,魔物的尸体成片溃散,不能形成阻碍。
十三秒。
触须暴动,我余光瞥见无数道猩红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向我围剿而来。剑锋上的白火已压缩至极致,我沉下膝盖,在第一根触须尖端即将触碰到铠甲时猛地发力旋身——爆发的白焰冲天而起,触须被成片撕裂,白色的火焰顺着猩红的表皮蔓延、燃烧,一瞬间甚至给了我能将它整个点燃的错觉。
但那白光很快黯淡,重新露出被猩红主宰的世界。我控制住极限爆发后略有些发抖的手,迅速平复呼吸,正要继续,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魔物,地面,触须,阴影,空气……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睁开,每一双都在注视着我。
魔物领主庞大的躯体缓慢扭曲,无数构成它主干的巨大藤蔓彼此滑动,缠绕。我无法分辨那样一团可怖的聚合物上是否存在类似‘眼睛’的东西,可我分明感觉到了它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如同神明自高空投注向蝼蚁的视线,不含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如同刚从睡梦中苏醒的人发出轻柔的呓语。
【你叫阿尔文。】
对于危险的直觉令我心悸。我不再犹豫,当即以最快速度后退。
如我预想的那样,触须潮水般向我追击而来。但我没有预想到的那一部分仍然在我的脑中说话。它的声音不像魔物那样尖锐刺耳,而是缓慢又柔和的,略带一丝好奇。
【你的灵魂中有光明的烙印。】
七秒。
我反手斩断一根试图缠绕住我的触须,又将重剑竖起挡住一道刺来的红影,借助它的力量跃起,避开另一根贴地而来的触须。
【祂赐予你使用‘意志’的权利?】
三秒。
战靴深深踏进地面。我强行止住前冲的趋势,重新举起已经不再颤抖的双手。剑锋上燃烧的白火在我面前拉出一道纯白的屏障,三根触须齐齐断裂,喷涌的红雾短暂地遮挡了我的视野。
在我停顿的这一瞬间,无数触须抓住破绽,齐齐向我刺下!
一秒。
魔动力弩炮发射时的轰鸣声震得人头晕。卷轴碎裂,一道白色的结界将我包裹在中间。头顶刺下的触须被暴雨般落下的弩箭撕碎成无数片,防护结界在坚持了半秒后无声破碎。我对此早有准备,半秒的时间已经足够我冲刺出弩炮攻击的最中心。结界碎裂的同时我及时举起重剑挡在身前,随即被连同脚下的地面一起炸飞。
我的耳朵里充斥着嗡鸣声,视线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模糊不清。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我背后,我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是自己落回了地面,灵魂却好像还漂浮在半空中,没能与□□重合,自然也无法指挥身体做出任何动作。
一双手把我扶了起来。一张脸在我视野上方晃动。一个声音在连续响起。
“团长……”
“团长!”
“……团长!!!”
我吸了一口气,重新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先看向魔物领主的方向。地面被密集的弩炮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浓郁的红雾向四面八方溃散,而在深坑的周围是无数断裂的触须,它们趴伏在地,红雾汩汩地从伤口中流出,果然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恢复。
“团长!”尖锐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炸裂。
我急忙伸手按住声音的主人企图摇晃我的胳膊:“把我放开……”
“不放!”他边哭边喊,“我们不会抛下你逃跑的!”
我:“……”
不至于。我的血条不是还有一半吗,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我快死了的样子。
为了防止他把我剩下那一半血条晃出去,我用了点力气推开他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铠甲碎的比较严重,我一边把影响行动的碎片扯掉,一边从发晕的脑袋里重新拼凑回理智,开口问道:“……我不是让你们退出一百米吗,都凑上来做什么?”
最开始扶住我的人从我站起来后一直张大嘴巴看着我,表情就好像我不是站起来而是诈尸了。我认出这是之前吼贝肯的那个小骑士。他听见我的问话,愣愣地道:“我们退了,但是团长你飞得比我们退的还远……”
周围正在阻挡魔物的战士纷纷回头肯定,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神色。
我:“……”
小骑士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小心翼翼地问:“团长,你这是回光返照吗?”
我:“……不是。”
我跨出满地铠甲碎片,弯腰拾起【破晓】,抖落剑身上的尘土。白火再次顺着我的掌心点燃剑身,见状他终于松了口气,急忙从身上翻出应急用的绷带就往我身上缠。
这次我没拒绝,由着他帮我将伤口裹好,抬头遥望魔物领主的方向。
那些断裂的触须已经不再溢出红雾,它们彼此缠绕融合,很快形成新的触须,但数量比一开始少了近一半。
……终于伤到它了吗?
【你伤到我了。】柔和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肯定。
我擦拭剑身的动作一顿。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扫过战场上的所有人。在这一刻,无论是魔物还是人类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战场突兀地被寂静笼罩,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细微的、类似瓷器碎裂的声音。
声音的源头处,禁锢住魔物领主的封印片片剥落。在我的注视下,它庞大的身形微微晃动,向上悬浮。数条粗长的根须自地面抽离,我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它的形态其实不像一棵树,只是先前有一大半的肢体被埋入了泥土,裸露在外的只有它的触须。
魔物领主真正的模样类似一团长满了触须的浓郁红雾,与黑暗神极为相似,可体型至少是祂的百倍。猩红的触须随着它的脱困而彻底舒张,铺天盖地地笼罩在战场上方。峡谷中的一切都被它投下的阴影淹没,每个人脸上都覆盖上了不自知的绝望。
“团长……”一个颤抖的声音在我背后询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
我不知道。
那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对抗的东西。光明教会能做到的最强攻击就是方才那一击,可威力也只是稍稍击伤它的一部分触须罢了。
魔物领主没有给我留下反应的时间。漫天挥舞的触须扫过战场,无数渺小的人影在它的攻击中倒下,如同割倒的麦子。几根格外粗壮的触须向我们所在的地方抽下,我极力想要阻挡,却只支撑了几秒便被巨力掀翻。
世界在旋转,我听见了□□砸在地上的沉闷响声接连响起。等我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只看见了一团又一团在尸体下蔓延开的血迹。
几秒前还站在我身后的年轻人倒在十几米外的血泊中。他落在了一块凸出地面的岩石上,上半身歪斜地靠着被他的鲜血染红的石块,脸上的茫然和恐惧糅杂成令人喘不上气的空洞。
他的胸膛仍在起伏,头颅缓缓垂下,看着从内部刺穿自己胸铠的肋骨。
然后一点点抬起,看向我。
“团长……”他的双唇开合,吐出微弱的声音,“你说……战死的灵魂……能在主的神国中……安息,是真的吗?”
我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握住他垂落的手,肯定地答道:“是。”
“那,那……”他的胸腔轻而急地起伏,涣散的眼瞳游移,努力想要对准我的眼睛,“我……还有机会,和你……并肩作战……吗……”
“有的。”
他灰败的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笑容,眼底有微弱的光:“团长,你说过……我们圣骑士……不能说谎……”
“我没有说谎。你会在主的神国中安息,我们会继续并肩作战,击败魔物领主,取得胜利,然后一起返回凯尔亚城。教皇阁下会在光明大教堂的门前迎接你,你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他凝视着我,没有回答。
“……”
我松开他冰冷的手,平静地重新握住剑柄。
魔物领主还没有倒下。
我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