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犹记得破事二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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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死亡近在咫尺，你是否才能想起为活着感到庆幸。——Aozora Makoto
十多年后，十三番队副队长被虚吞噬，继而死于同队的朽木露琪亚之手。
市丸银趴在窗台上讲给我听的时候，露出了难得认真的表情。若不是嘴角那戏谑的弧度，我或许会真的以为他在为那位与他同样被称作天才的志波副队长惋惜。只可惜，他的语气太过轻佻，就像在说着什么一文不值的冷笑话。
“队长你的玩笑越来越无聊了。”我坐在他平日里很少用到的办公桌后，一份一份地整理着从各个番队送来的文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朽木家的那个小姑娘我见过，挺守规矩的——可惜年少意气，却没什么大本事。”
而志波家的那位天才副队，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却心明眼亮。就算在和大虚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也不可能轻易就被朽木家的小女孩杀死。
若是她的哥哥，我还能稍许理解。
但她，且不论她有没有这个实力，至少我不认为她能下得了手。
“真言桑不知道吧，是志波副队长自愿死在朽木刀下的——从前胸刺入，贯穿心脏。”市丸银边说，还边抬手比划着，“真是可怜的孩子，想必会留下不小的阴影吧。”
“阴影？”
“像是被雨水冲刷成河的血色，身体被撕裂的声音……说不定以后都不敢拿刀了呢。”
“队长！”我喝止他，略带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真言桑同情她？还是在为志波副队长的死而难过呢？”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因为他的描述太过形象具体，以至于脑海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出那血淋淋的场面，只怕是今晚非得做上一场噩梦。
同情、悲伤。
这样的情绪最为无用。既无法拯救死者，更无法安慰生者。
每个人眼中透出的怜悯，叠加在一起，最终只能化为笨重的枷锁，禁锢着所有爱着他与他曾爱过的人，反复提醒那人已然离去的事实。
白云苍狗，覆水难收。
所以我并不会为这些事感到难过，因为我很清楚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如果每当有人离去，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痛或感伤，那么在我担任副神的千年岁月中，怕是早就因为情绪激动爆了不知多少回血管。
我们早已学会不因任何人的死而动摇，更不会为任何人而违背自己的原则。
匆匆过客，不沾片叶而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许是读懂了我脸上的表情，市丸撑着窗框站起，悠哉悠哉地拉开队长室的门，走到我的身边。
“真言桑，太冷漠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呢。”
我用一脸见鬼的神情仰视着他，“队长，你被什么人附体了吧？”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俯身直视着我的眼睛，随即笑开了。
“真言桑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
几天后，十三番队为副队长志波海燕举行了队葬。
我还记得，一周前的《瀞灵庭通讯》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周会是七日晴天。然而那天从早上起，天就一直阴着，灰蒙蒙的一片，让人感到无限沉重与压抑。
在此以前我始终认为所谓的天人感应只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却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各队的队长们依照惯例都会出席队葬仪式。
市丸银一大早来敲我的门，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说我去干什么，一个小小的十席紧跟在队长身后参加这么正式的仪式，难道你就不怕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吗。
市丸说你还真是无情，这种时候还能把利害关系算得这么清楚，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我问他，队长你知道什么叫恻隐之心？
结果他厚颜无耻地点了头，还拍着我的肩说道，真言桑我还记得当初志波副队长的婚宴上你吃吃喝喝能顶上两三个壮汉，十周年二十周年发喜糖的时候你又起码拿了五个人的份。这等交情，就不足以让你上门悼念几分？
我仍是对他摇了摇头，他一脸的难以置信，连连感叹我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最终却也没逼我，自顾自地朝十三番队去了。
他走后我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可惜钻进了被窝里却只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想了想，最后决定去市集逛逛。
“青空。喂……青空！”
晃出队舍的时候，不幸被副队长大人抓包。我抓了抓头发，有些心虚地转过身，却见平日里总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副队长，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眉头紧缩。
“青空，今天是你去流魂街执勤吗？”
“啊……是。”原本已经丢在了脑后，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勉勉强强回忆起执勤表上的安排。
“嗯。那小心。”他说完，转身离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抹高大的身影，才发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话。或许是最近的不安定弄得人心惶惶，以至于一提到流魂街，就会联想起行踪不定的大虚。所以在副队看来，与此刻被派去执勤的我，刚才的那一面——兴许是最后一面也说不定。
“不知道我要是毫发无伤地回来的话，他会不会很失望。”
然而最终我却并没有去流魂街巡逻，而是穿梭于在瀞灵庭的大街小巷搜罗小吃。我本就不是热衷于工作的人，成为死神也不过是为了个能打掩护的身份。因而即使巡逻日程照例排满，我却依旧在市丸银的眼皮底下偷懒。
逛到第三条街的时候，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空气中凝聚的湿气，似乎已挣扎了许久，却还是不堪重负洒落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
沿街的小老板忙不迭地收起摊位，三三两两地撑开备用雨伞，匆匆往回跑去。
我抬头望了望天，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回三番队，路程似乎有些遥远。
要说避雨，附近除却街边摊贩，倒还真没什么店家。
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以前就听人说过，下雨天若是顶风跑得越快，淋湿的面积也会更大。既然此刻并非倾盆大雨，倒不如放慢脚步，顶多湿个肩头。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这前方不远，应该是十三番队。从时间上算来，队葬仪式理应进入了尾声，若是我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搭上自家队长的顺风伞。
转过街角，远远便能看见十三番队的屋檐。雨势并未加大，却也没有停下的迹象。我本想弄个结界阻挡雨水，但这样走在街上未免太过怪异，因而也只是任其沾湿了长发。天色较之先前稍稍明朗了些，大概是因为积聚的阴云正顺着雨水渐渐散开。水汽中泛着淡淡的青草香，吸入肺中带着几分清爽。如果不是此刻我已能清楚地看见十三番队门口挂着的白色灯笼，心情可能会更舒畅些。
队葬似乎已经结束，我站在距离大门数十米开外的树下，看着零星几个穿着死霸装的人影走出门来。其中我能识得的有四番队的卯之花队长、十一番队的草鹿副队长，还有几个并不熟悉的面孔。
不一会儿，东仙带着他的副队走了出来。我眨了眨眼，偏过头，装作没有看见。
身后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我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个女孩迎面跑来。她一手撑伞，怀中还抱着另外一把。她跑得很快，朝着十三番队的方向直线前进，我明智地向后退了两步，以免被她踩碎的水花溅到。
总觉得，有些面熟。
女孩跑到队舍门前便收了伞，并未进入，而是安安静静地等在屋檐下。不一会儿，褐发男子出现在了门边，两人交谈了几句，他接过女孩手中的伞，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
原来是她。
我这才想起几个月前去五番队送东西的时候似乎和她打过照面，之后蓝染还特地提起过有意选她为副队。
雏森桃，现任五番队四席，据说很擅长鬼道，性格也好。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对蓝染死心塌地。
“很可怜啊……喜欢上蓝染队长的话。”
市丸银曾这样下过断言，语气中透着同情，眼神却幸灾乐祸。
“但要是喜欢上队长你，就更可怜了。”那时，我面无表情地讽刺着他，“当然，以队长你的个性……要能喜欢上你，那姑娘也真是个奇葩。”
所以不必担心那个可怜人的出现，松本乱菊不是雏森桃，她不会让自己成为被别人同情的那一个，她也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正想着，视线前方忽然被一抹高大的身影遮挡。我抬头，正对上某人流转着点点温柔的褐色眼眸。
“青空君，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沉稳厚重，拂过耳际，让人不由自主地凝视着他。嘴角漾开一抹笑容，浸染着暖意，瞬间便驱散了这个早晨令人郁结的潮湿。
我愣了愣，见雏森正站在他身后不远。
理论上我和蓝染应该算不上熟识，但他却在这种时候主动来向我打招呼，看来是对其『好人队长』的名号极有信心，不怕被人往别处揣测。
“哦，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志波副队长以前经常请我吃糖，所以来吊唁他。”我随口答道。
“吃糖？”上扬的尾音让他的语调听起来有些诧异，但我其实很清楚，这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青空君不进去吗？”
“不用了。”我摆手，“现在进去才奇怪吧，我站在这里吊唁就行了。”
蓝染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才像想起了什么的似的，掏出手帕递到我的面前。
我不解地看向他。
“头发都湿了，不擦干的话会着凉的。”
体贴又细心，让人不知不觉就被这份温柔环绕，溺死在他的陷阱中。我不经意间向后瞟了一眼，只见雏森的脸上泛着一抹绯色，灵动的眼眸不断在我们之间移动，最后落在了蓝染递出的手帕上。
“谢谢蓝染队长。”我勾起嘴角，抬手接过手帕，躬身向他行礼。既然他这么周到地演了这场戏，我自然也会好好配合。关心后辈的队长，和谦恭知礼的队士，我们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角色错位。
“哎呀呀，这不是蓝染队长么？”轻浮的嗓音自蓝染的身后传来，带着不知名的敌意。
市丸银一手撑伞，一手搁在脑后，侧着身子向我们这边张望，笑得不怀好意。
“市丸队长。”蓝染朝他点了点头，先前仍很温和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冷淡。
市丸却没有回应他的招呼，而是径直走到我的身边，一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蓝染队长在和我们队的十席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闲聊而已。”蓝染推了推眼镜，“不过没想到，市丸队长竟然会对这些私事感兴趣。”
“因为我对自己中意的下属可是很小气的啊。”微微调整了加在我肩上的力道，市丸若有所指地说，“我可不像蓝染队长这么大方呢。”
此刻，他们的对话听在外人耳里大概已经算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了。加之两人的语气都显得颇为疏离，我看见蓝染身后的雏森脸上已然不似先前那般平和。
可惜我才刚以为会有一场好戏可看，那两个人却似乎玩够了，默契地没再说什么，操起外交辞令互相道别。蓝染回身喊了一声雏森，两个人并肩向着五番队的方向走去。
“队长，这种游戏好玩吗？”我抬手，一掌拍掉他搁在我肩上的爪子。
市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让真言桑见笑了。”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队长你给蓝染队长当了快五十年的副队，不下点狠药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你们的关系恶劣吧。”
“真言桑能理解就好。”他愉快地回答，转而又问，“真言桑为什么在这里？”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如你所见，我逛街遭雷劈，只能来找队长你蹭伞。”
他挑眉，“不是因为志波副队长经常请你吃糖所以来吊唁他吗？”
“队长，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不满地撇了撇嘴，扯着因雨水而缠在一起的长发，“现在回队里吗？”
他点头，绅士地将伞偏向我这一边。对此我很是受用，赞许地瞟了他一眼，却见他眼神游离，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雨雾濛濛之后竟是一道若隐若现的七彩虹光。
一切都会过去。
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近在咫尺的人、远在天涯的人。
所有的一切，终将成为过去。
正如这场雨一定会停。
※
回到队舍的时候，天已完全晴朗了起来。先前市丸注意到的虹彩，此刻正如一弯石桥横跨天际，却一改往日的清淡，描摹出一袭浓墨重彩的画卷。
市丸说让我去他的房间，要拿可以擦头发的大毛巾给我。我胡乱摆着手说就算放着不管也马上会干，他却搬出了不好好擦干头发一定会着凉的理论。
“队长……你突然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不甘不愿地跟着他进了房间，我紧挨着门边，看着正打开橱柜翻翻找找的男人。一直以来，他都肆无忌惮地出没在我的房间，而我却很少去他的居室。因而有些意外这里如此简单的布置……也对，这里对他而言只是个用来睡觉的地方，随时都可丢弃。
几乎看不到私人物品，空荡荡的桌上只摆了一盏油灯。
“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正出神，他已拿了干净的白色大毛巾走到我的面前。随手扔在我的头上，自己靠着桌边坐下。“对了，今天的队葬……朽木露琪亚没有参加，听浮竹队长说，似乎情绪还有些激动。”
他说着，嘴角的弧度渐渐拉大，却没有笑出声来。
然而这样的笑容，却让我感到心底涌起一抹不快。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划过心尖，竟没有一丝实感。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可能会为一个并不熟识的人难过。
然而……这份压抑却始终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为什么我们竟然可以这么冷静地谈论被我们害死的人呢。
难熬的静默令人窒息。下一刻，耳畔却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
“不是真言桑的错哦。”
我诧异地抬眸，才发现自己先前竟不小心将所思所想说出了口。
市丸看起来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调侃道，“哎呀哎呀，我还以为真言桑是很冷漠的人呢，到底还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
他竟然说我是个孩子。
我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适合的话语，最终只得吹胡子瞪眼地死盯着他。
明明就是你说的。
太冷漠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你还能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突然想起先前在松本记忆中看到的少年。
偏激而犀利，却比任何人都温柔细心的少年。
『你到底想成为怎样的人呢？』
而现在的你，又成为了怎样的人？
“呐，我说。”终于擦干了头发，我放下毛巾，双手交叠搁在桌上，歪着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队长你有没有想过，会有哪一天……死在谁的手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犹记得破事二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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