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夏至过了

20、第二十章

　　“姐姐……”易芷江小声叫素素。
　　素素见易芷江为难的样子，便是心中了然。易芷江公公虽是都护，但也只是位列四品，又如何好驱散王爷的人。素素站起来，反倒朝易芷江淡淡地笑了笑。浅金色的阳光撒在她瓷白色的后颈上，朦胧中仿若仙子，渐渐飘远。
　　“姐姐还是到静王爷府上暂避吧！”易芷江上前捉着素素的皓腕急道。姐夫莫要怪芷江，惟有静雅王才可以保住姐姐。他虽倾心于姐姐，但他是个君子，姐姐不会有事的。菩萨保佑，姐姐不会有事的……菩萨保佑，姐姐不会有事的……
　　“我不去！”素素一听易芷江竟是劝自己到静雅王府上，心中气恼，言语之中不免多了几分怨气。“你应知姐姐已嫁作人妇，怎还相劝姐姐不留家中！”素素转身坐回椅子上，拿过梳子用力地梳头发，狠狠一扯，便掉落一把，她愤愤把梳子一扔，气道：“芷江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他……”
　　“我知道。”易芷江奔过来，抱着素素的肩膀，脸颊贴着是素素的蹭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姐姐，我知道静雅王倾心于你。”
　　素素身子一动，脸色慢慢红热起来。自己已有相公，这般事情叫她多么不堪，奈何芷江还叫她搬过静雅王的府上。“那你还……”
　　“姐姐别动。”易芷江捡起那把木梳子，轻轻地给素素梳着秀发，“静雅王是个君子，姐姐不要多加担心。”她一下一下地梳顺素素的青丝，“能与七王爷对抗的，只有静雅王了。而且，”易芷江抬头看了眼窗外的蓝天，仿佛一快剔透的琉璃，没有风，那么静，商息却是大乱了。乱世之中，姐姐你一独身弱女子，外面窥觑你之人又皆非善辈，你叫我怎能放心。“而且商息要起战事了，姐姐还是听芷江的话吧。”她把素素的乌丝松松挽起，“姐姐已是人妇，入乡随俗，以后便把头发都挽起来吧。静雅王是个君子，他会礼待姐姐的。”
　　“商息要起战事了？那相公……”素素木然地看着易芷江，胸口闷闷的。
　　易芷江拿下自己的簪子插到素素发上，道：“姐夫会吉人天相的，姐姐不是要好好的，等着姐夫回来么，若是你有个万一……”
　　“嗯。”素素牵起唇角，淡淡一笑。如今亦惟有如此吧。今日那王爷派那些人来，就是想着青衣他们在，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捉也要把自己捉回去吧。青衣等人毕竟不宜正面出现，若让他们露面太多，只怕不好，亦不知会否牵涉到相公。静雅王虽说喜欢自己，但也不曾见有越礼之举，应是如芷讲所说，是乃君子也，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易芷江见素素答应，拉着她手叮咛道：“姐姐切记，在王府之内，定要把秀发挽起。”
　　素素用手轻轻一托发髻，应了声：“嗯。”便拉着易芷江站起来，转身向她房内走去。她翻出以前包好的旧物，卸下易芷江的簪子，插回她的发间，又把自己在荒岛上拆下来的金簪、耳环等首饰一一戴回，对易芷江道：“姐姐有簪子，这些便是姐姐以前的家当，现在我要戴着它们等相公回来。”

　　“秦……”霜色站在院中，才刚开口，看见素素挽起的发髻，便止了口。
　　易芷江牵着素素上前，对霜色问道：“这位姑娘，王爷可是都准备好了？”
　　“嗯，请随我来。”霜色没再多问，在前略低头领路。
　　素素出到店前，对秀珠和阿七笑了笑。
　　不久前还围着里外几圈的人，一刹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素素不觉意外，反倒易芷江惊讶地环顾了两圈，对素素喜道：“静雅王果然不一般，才一会，人都不见了，还不曾有过打斗的痕迹！”易芷江牵着素素往门口走去，看着那精致的轿子，心中犹豫一闪而过，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素素看着远远隐了半身在树后的青衣，拉着易芷江的手轻唤道：“芷江，我还是不去了吧。”
　　易芷江一瞬过后沉静过来，目前却是只有静雅王能保姐姐平安了，依他的君子之名，亦惟有一赌。她转身看着素素，却见她一直望向自己身后，便转头望去，不见特别之处。
　　素素突然心慌，怕易芷江看出些什么来，又怕她知道自己瞒骗她王伯之事，便拉回她道：“静雅王既是把那些人赶走了，那应该便不会再来了，我还是在店中等相公回来吧。”
　　易芷江看着素素的钗环发髻，暮光中越发趁得她沉静妩媚，卓显成熟之美。易芷江对素素淡淡地牵唇而笑，道：“姐姐莫怕，静雅王府与我府上隔街相望，我会多抽时日过去看望姐姐的。”
　　“哎……”素素轻叹一声，真的只有如此了么。相公何时归来，带我隐世去吧，远离所有的纷乱。
　　易芷江扶素素坐到轿内，放下帘子对霜色道：“有劳姑娘照顾姐姐了。”
　　素素没再听到对话，只感觉轿子轻轻起了一下，便又复平稳，不再摇动。她掀起旁边的帘子，看见芷江、秀珠、阿七站在店前，随着轿子走远，身影越来越小。她心中恐慌一下涌上来，急往两旁的树木看去，却不见青衣的身影，心中便觉得更慌了，两手放在膝前细细地搅着。
　　“呃，秦……”霜色在轿旁犹豫，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
　　“姑娘便唤我秦氏吧。”素素答。
　　“这……”霜色半是惊讶，半是惊喜，还略略带了为难。
　　“可是到了？”素素掀起旁边的小帘看，知是轿子已经停了，又问：“姑娘如何称呼？”
　　“哦，是的，到王府了。秦……”霜色想了想，才终于接着道：“秦小姐唤我霜色吧。”
　　素素下轿，随着霜色入府，她两眼一扫，把府中打量了一番，略作镇定地对霜色淡笑，道：“不知王爷可在府上，素素想当面谢过王爷。”
　　“王爷已备好了西厢院，秦小姐还是先行梳洗歇息，明日一早再见王爷不迟。”霜色说完，留下两个丫鬟便退了下去。

　　西山林中。
　　乌云罩天，风息气止，雷声轰隆而过，却久久不见下雨。闷热之气笼罩山林，泥土潮润，寂静中仿似连蚊蝇的嗡嗡之声也清晰如斯，一如烦乱之气，像绵绵的蚕丝绕在心尖，越缠越紧。颜斐被雷声打得心中烦乱，微怒质问道：“此地究竟离滇国还有多少日行程？！”
　　福佑拿了水袋递给颜斐，细声道：“皇上莫急，西山乃滇国与商息的天然国界，又直入我天龙境内，自是辽阔一些，如此才好成为两国的屏障。”他被颜斐凤眸一瞪，连忙道：“回皇上的话，此处往西北而行，不消三日便可到达滇国边城了。”
　　颜斐看向天色，只觉得心烦愈盛，眨眼的瞬间总有素素的身影。“你联络青衣他们，七日一报。留素素一人在商息，我总觉难安。”
　　“属下知道。”福佑细观颜斐神色，小心道：“皇上早日回天龙处理好朝事，平稳政局，也好早日接素妃回宫。”
　　“我何时说过要带素素回宫？！”颜斐怒气翻滚，为何他和素素想要平静一点，也不得安宁。如今商息内乱，临走之前所见一面的那王爷，似是还对素素有意，如此怎能叫他放心？！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妄自揣测圣意，实属”福佑话未完，便被颜斐打断。颜斐拧眉闭目，“算了！你先联络青衣等人吧，所有事情皆尽详报，不可有一遗漏。”素素你切不可有事，切不可让我无法原谅自己。

　　滇国边城。
　　颜斐靠在窗旁，看着满目的白色，对福佑淡淡道：“去探一下，滇国何事举国哀丧。”
　　少顷，福佑回来，关好房门，躬腰回道：“回皇上的话，滇国皇帝驾崩了。民间除红挂白，丧期三月，宫中皇族丧期三年。”
　　颜斐回头，眉目轻扬，“滇国太子可顺利登基？”
　　“不曾。”福佑上前两步，声音再低，道：“此处边城市集坊间，消息不通，只知似是未有公告传位诏书，帝位至今空悬，政事由太子与诸位大臣商议再行定夺。”
　　“滇国皇帝驾崩多久？”
　　“不足七日。”
　　颜斐又看向窗外，“那难怪能撑得住，若是久了，必定内乱。”他淡淡一笑，又道：“滇国太子终究是弱了些。”
　　“皇上说的是。没有传位诏书，但他身为太子，登基绝不为过，如今只是稍一相逼，便轮为与群臣商议政事的局面。”
　　“只要滇国不参与天下纷争，便不要插手。”
　　福佑站于一旁，不敢轻易搭腔。此种国与国之间的邦交，如何轮到他插话。
　　颜斐跳下窗前的软塌，凤眸含笑，道：“滇国太子只要对菱菱好，便够了。”颜斐想起当时颜菱和亲出嫁前，素素缠着他，求他允她去送颜菱一程的样子，不觉又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福佑看着颜斐唇角和煦温暖的笑意，眉目之中星雾点点，不复以往狠辣而令人森然的戾气，他微微一楞，眼前此人还是他一力扶助，排除异己，历尽艰辛登上帝位的皇上吗？他略略低头轻摇，远矣远矣，皇上非彼时之君，天龙怕是又要易主了。

　　天龙琼跃。
　　入城，福佑策马靠近，在帘旁细声喜道：“皇上，终于入得天龙境内了。”
　　颜斐掀起车帘，看了福佑一眼，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嗯。”便放下车帘不再说话。琼跃是山边小城，街道并不繁华，只有零星小店和寥寥数摊，与芷江城很像，都有淡淡的简朴之味，清新如雨后的春泥。只是琼跃与芷江城一个靠山，一个靠海，但都是归隐的绝好去处，若是素素也在，定会喜欢此地。颜斐想到素素，又再掀起车帘，对福佑问道：“已过数日，难道商息内乱至此，连青衣他们也联络不上吗？！”语气着急，言语当中明显含着隐压的薄怒与惊惧。
　　“联络上了。”福佑知是再瞒不下去，惟有实说。
　　“那还不报？！”颜斐大怒，一掌击出，掌风凛凛。福佑竟胆敢隐瞒于他，一直到入了天龙之内才道与青衣联络上了，难道说横生变故，素素出事了？
　　福佑一闪身，被掌风击落下马，嘴角溢出一丝血来，才堪堪躲过颜斐一掌。他知皇上已极力压住怒火，故而刚才那一掌才用了两成功力，若是他全力击出，只怕自己就算是躲避得过，也已经脉尽断了，武功尽废了。他手足并用地挪爬到颜斐的马车轮旁，“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刚一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奴才隐瞒不报，是乃欺君大罪，但奴才也是为皇上着想。”
　　颜斐一拂车帘，跳下马车，负手站于福佑面前，指骨咯咯作响，手背青筋突现。他极力运气强压，才把怒气收下去，不至于一脚结束了福佑的姓名。“那还不报？！”
　　“素妃因被洌若如逼婚，无奈之下避住至静雅王府上。”福佑捂着心口，几道静息调气，“商息内乱，天子已被洌若如围守宫内，只差起兵篡位。放眼商息之内，能与七王爷抗衡之人，惟有贺州的静雅王。”
　　“逼婚？！”颜斐一转身握住福佑的脖子，声音冷冽如利箭破喉，“素素乃我天龙妃子，是我颜斐之妻！如何有此逼婚一说？！”
　　“皇上，皇上……”素妃是天龙妃子不错，但却是先帝颜甄之正妃啊！说与是你之妻……哎……福佑看着颜斐眼中冷如冰霜，利如剑刃的眸光，已知皇上如今对素妃是入了疯魔之态，再无可劝了。他闭目道：“素妃在商息一直梳的是出嫁前的少女发式。”
　　颜斐指间一点点收紧。他是怕素素忆起从前，才一直让他披发梳妆，不曾挽髻，如此也是害了她，害了自己。“素素……”
　　福佑喘上一口气，道：“青衣等人会一直暗中跟随保护素妃，应没危险。”
　　“入了王府，如堕狼巢，素素焉能没有危险？！”颜斐把福佑扔到地上，站直身道：“我先返商息，你带打点众高手死士，随后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