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夏至过了

15、第十五章

　　“王爷！”霜色一见乔司琮与连煞回来，便跪下行礼，“七王爷三日前便开始调动兵力了。”
　　“哦？洌若如这只老狐狸要出手了？”乔司琮坐到椅上，这消息的确意外！他蹙眉凝思，问：“何时会发兵？”
　　“属下无能！”霜色本是单膝跪地，此时改为双膝跪地，“属下偷听之时不慎被发现，幸而逃了出来。所见我相貌之人，是新进府上的新兵，但已被我毒针所伤，应是立时毙命。”
　　乔司琮曲指点着椅子扶手，缓缓道：“应是？”
　　霜色低头，不敢言语。
　　乔司琮一挥手，“罢了，罢了。你既回来，洌若如那边便不用再去了，百色阁也不用再回了，就留在府内吧。”他接过丫鬟递上来的热茶，捏着杯盖一下一下地磕着杯子，却并不喝。
　　“谢王爷！”霜色退到连煞身后，瞄了眼连煞又垂下看在地上。
　　连煞上前一步，问：“王爷，我们如何部署？”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陈更其实并不想追，他知道那人是七王爷最新的宠妃霜色，但为何他上趟茅房也要出事啊！别人没看见那人相貌的都追上去了，他能赖在原地么，只好也跟上去。这一跟就不好了，“唰、唰”两趟银针发过来，直直地只往他身上扔。
　　陈更中针倒地，脑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上次在贺州爬易家的墙想偷点银两吃喝，结果刚到墙头便被绝世高手打翻落地，还差点送了命。这次到了永州，和大哥花了银两进得王府，以为终于能有个闲适又有油水的差事，结果上趟茅房还没进去，就要毒发死在路边。陈更闭上眼趟在路边，安静等死。
　　陈天趁着人都追上去，他稍稍落后一步，又再落后一步，等脱离了大队，才奔回去。他抱起陈更，问：“怎样？哪受伤了？”
　　陈更抬了右手指指左边肩膀，幸好还没全身麻痹不能动，“这中针了，一来成双。哥，我是注定逃不过了。”
　　陈天摸出那瓶药丸，硬给陈更塞了一粒，“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这药丸能不能解毒，但你上次受伤那么严重都可以救过来，这次也只能一赌了。笨蛋！知道中针怎么不先吃一粒，反正你都有心理准备活不长了！”
　　陈更嘴角抽搐，这……这……这哥怎么当的……
　　“你看见那人容貌了么？”陈天问。
　　陈更点头，“哥，咱别管了，管了小命不保啊。那人就是，”他用力扯扯陈天的衣襟，让他俯身下来。陈更凑近他耳朵小声道：“那人就是七王爷最近的宠妃霜色啊！”
　　陈天恍然，“怎么会是她！”
　　陈更费力地举起右手捂住陈天嘴巴，“哥你小声点！不想要命了！你看她那身手，根本就不可能是一般妃子，我们还是当作没看见的好。”
　　前面追去的人无功而返，见陈更躺在地上，侍卫首领问：“你可看到那人容貌？”
　　陈更摇头，又指了指自己左边肩膀，道：“没有看到，但我中了她的暗器，可能对大人的追查有用。”
　　侍卫首领果然上前一步，蹲下探视陈更的伤口，“快送进去，把暗器取出来。”
　　果然势利，也不问他有否中毒，只想要了暗器查出真相去邀功。陈更看着陈天，略摇了摇头，然后便被人抬了进王府。
　　侍卫首领拿过那两根两寸长的银针，左右细看也看不出是何门派，只得呈给王爷。“属下等无能，让人逃脱，只留下此暗器，求王爷降罪。”
　　“报告王爷！”一侍卫急急奔进来跪下，“霜妃不在，查遍王府各处也不见人。”
　　洌若如捏过那两根两寸长的银针，阴测测地笑了笑，然后一哼声道：“好个静雅王！竟把人插到本王身边来了！”洌若如用力把两根银针拍在桌上，“明日出兵！直攻银沙！”他忽又转头看向桌上的两根银针，扯了扯嘴角的笑，道：“明日随本王去贺州，把这份礼物带上，我要亲自会一会静雅王。”

　　颜斐最后看了一眼易家，放下车帘，对福佑道：“启程吧。”素素，你要等我。马车跑得飞快，颜斐靠在软塌上闭目休息。
　　福佑一边给颜斐捶着大腿，一边细声细气道：“皇上。”
　　颜斐并不睁眼，只冷声道：“在外只有少爷，何来皇上？！”
　　福佑跪到颜斐面前，不住叩头，“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颜斐用中指敲了敲软塌，淡淡道：“有何事要报？”
　　“谢少爷开恩。”福佑笑嘻嘻地又去给颜斐捏脚，“公子回去主持大局吧。”
　　“三哥呢？”
　　“三王爷……三少爷镇守下商，说战事未了，不回广泽。”
　　颜斐微一睁开眼，凤目熠熠，眉间生威，“天龙不是大胜商息了？战事为何还没竭？”
　　福佑尖细的声音又小了几分，道：“三少爷道战事若了，也长驻下商，广寻董妃，呃……是董夫人。”
　　颜斐眉心略折。董芮，又是董芮！董芮已经死了！三哥还真是个情痴！三哥不肯继位，而他与十二弟均未有子嗣，那便只剩十七弟了。但小十七只有十岁，难怪朝中大乱。
　　“少爷……”福佑看了看颜斐的脸色，细声细气地叫。
　　“这些事容后再说吧。”颜斐拿过素素的香囊放至鼻端一吸，淡淡的清香似还带有她的气息，她甜甜的笑便浮在眼前。
　　这香囊是他出门前，素素特意给他系在腰间的。她道香气能提神醒脑，香囊为她亲手所缝。系着这香囊，便是把她系在了身边；闻着这香气，便如见到了她人。她还道，不许他出门远了，久了，便把她忘了。
　　累了，这些朝局争斗真的让人觉得累了。他只想，抱着她，坐在树下的摇椅上，一晃一晃地等待夕阳沉没，然后和她吹着夏风捉草间的萤火虫。
　　颜斐想着素素，眉心着折痕也舒展开来，薄唇微勾。他忽想起那夜树上之人，凤眸一转，凌厉又复盛在眼中，问：“素素那，可是都安排好了？”
　　“素妃……”福佑一顿，自知说错，改口道：“哦，少夫人那，老奴已安排妥当。”今日一再错言，定是找到皇上之故，天龙的乱局可解也。
　　颜斐眼角余光一扫，如冽风呼啸，看得他颤颤巍巍的。他凤眸一眨，冷声道：“福佑，我念你伺候我多年，便再提醒你一次，此乃商息之地！”他的话速变缓，声音如冰，“此话莫要我再说第三遍。”仿佛尖尖冰凌刺进身体。
　　“是，是！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不要经下商入天龙，那仍是两军对垒之地。”
　　“老奴明白。此次经滇国，由琼跃入西旗再入广泽。”
　　颜斐坐正，视线从窗外收回，黑而长的羽睫一扬，如墨蝶展翅。他缓声问：“滇国可有政局变动？”
　　“未曾听闻。”福佑谨慎道。
　　“颜菱可有闹过别扭要回来？”颜斐笑道，一瞬转变的温和，再看不见前一刻凌厉慑魂的影子。素素现在天真的模样，就像那时候的颜菱。
　　福佑看着颜斐的笑颜，如若微风拂柳，夕光粼粼，零丁花瓣飘于江上慢慢荡开涟漪。他楞了楞，才低头答道：“没有，十六小姐也不再小了，不会如此不懂分寸的。”
　　“嗯。”颜斐靠在软塌上闭目休憩，淡笑如尘，脑中只有素素的身影。荒岛之上她第一次娇羞地唤他相公，还道：洗衣该是娘子之事。在银沙的客栈她道：那从今往后相公对我的每一分的好，我都要好好记住，携刻在心上。她还道：那日后到了贺州，我便存起工钱，等买一架古琴，日日给相公弹琴可好？在这次他走之前，她道：不会的，今生今世，我只爱相公一人。
　　福佑琢磨良久，终是问道：“老奴有一事不明。”
　　颜斐闭目淡淡道：“问吧。”
　　“少爷何不带少夫人回去？”
　　“少夫人失了记忆，留在商息更为安全。”
　　“那……”福佑欲语又止，“少夫人怎还梳少女出嫁前的发式？”
　　颜斐顺着搭在肩前的一小撮头发，道：“此你便不必多问了。”其实他是怕，怕素素挽起以前的发式，每日对镜梳妆，会记起从前来。他不愿赌，因为他输不起。他只告诉她，这是他们家乡出嫁后女子所梳的发式，与贺州不同。

　　连煞呈上洌若如的礼物，退下来小声地对霜色道：“是你的两根银针。”
　　霜色呼吸一窒，抬头看向乔司琮，不敢言语。
　　乔司琮风雅一笑，淡如竹香，“霜色，你可知你败在哪？”
　　霜色低了头，“属下知道，请王爷责罚。”
　　乔司琮又再一笑，眉眼略弯，“连煞，随本王出去，让我好好接待一下七王爷。”
　　洌若如见了乔司琮出来，哈哈一笑，道：“静雅王果然不负美名，乱局朝中，仍可安心赏花作曲。”
　　乔司琮先坐下，对洌若如一摆手，笑道：“司琮既无雄才伟略，亦无百战不殆之功，只好窝居于此自娱自乐，不敢上朝叨扰圣心。”丫鬟奉上热茶，乔司琮问：“不知王爷找司琮何事？”热茶的雾气熏上来，让人看不清他那一刹那的眼神，“该不会是找司琮品茗闲谈吧？”
　　洌若如脸色一沉，道：“日前本王王府突现刺客，无奈此人轻功甚高，”他一拍扶手，“让她逃了！”
　　乔司琮一笑，淡淡道：“王爷府内可要加强侍卫戒严了。”他缓缓地将杯子放下，动作极其优雅。
　　洌若如鼻息急促，强自压了火道：“刺客留下银针两根，不知道静雅王可曾熟悉？”
　　乔司琮并不看那银针，一笑，道：“司琮只懂器乐音律，琴、笛、筝、萧皆略通晓。”他轻蹙眉峰，犹如淡淡的水墨画，“只是，王爷若问暗器，司琮只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哈哈！好！”洌若如狞笑一声，“那本王也不扰了静雅王赏花作曲的兴致。”他站起来一拂袍摆，竟带起两声冽冽风响，“他日再会！”
　　乔司琮缓缓站起身来，“送七王爷。”
　　洌若如带气上了马车，一拳打在木板上，“乔司琮，本王攻下银沙，下一城便是贺州！”力道之大，连马车也晃了两晃，带起了马车旁小窗的帘子。洌若如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店前收拾的素素。他一下又忘了气了，大喊道：“停！停车！”
　　洌若如跳下马车，笑吟吟地朝素素走去，问：“姑娘叫何姓名？”
　　素素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侍卫，才笑道：“客官想买何药材？店里一般的都有。”
　　洌若如一手肘撑在桌面，一手便要去摸素素的脸蛋，“想要的，不就是你么。”
　　素素往后一弯腰躲过，眼中满是厌恶之色，正色道：“客官请自重！”福佑安排来保护素素的数十死士，皆握着配剑从里屋和后院走出来，把素素围在当中。
　　洌若如本就在乔司琮那受了气，出来看见如斯美女，心中大喜，抑郁之气已解了大半，想着把她带回府内，补了霜妃之位。可是她竟然敬酒不喝喝罚酒！不过贺州一民女，也敢逆他意？！洌若如负手退到侍卫后面，哼笑一声，道：“把她带回本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