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长鸣》俞木鸣

8、反串艺术节

　　高一上学期，何尚听说本校一年一度的艺术节要开办了，他筹集人马，叫上宿舍里的黄霖雨，“我们排个戏剧怎么样？你当导演，我做编辑。”
　　黄霖雨眼睛一亮，他是个十分愿意参加活动的人，他的生活满是激情，“哦？你想排什么？”
　　何尚觉得改编比较好入手，脑海中很快有了一个主意，“改编莫泊桑的项链好不好，挺简单的一个故事，我们加点阴谋进去，在来一个合家欢结局。比如你想女主她爱慕虚荣，那我们就让她在接触到上流社会之后，让一个坏人偷走项链，还债十年之后，知道了项链是假的之后，幡然醒悟，和丈夫重修于好，怎么样？”
　　“嗯……我觉得可以。但是如果这样，我们得动员班里的人过来参加。男女都要。”黄霖雨开始缜密地思考起来。
　　“行，明天周日你去电脑室弄PPT，班会课上，我们再找人。”何尚说，两人一拍即合。
　　他们是住宿学校，禁止带电子产品进学校，要制作PPT有两种途径，一种是用老师的电脑，可是有那么好借吗？
　　班主任老邢虽然鼓励学生参加艺术节，但他是不会轻易让出自己的电脑的，按他的话来说，他的电脑里机密十分之多，加之信任因素，他总疑心自己的电脑会遭遇无妄之灾，故而不肯好说话。
　　这样一来便只剩电脑室可以一用了，但这也是不简单的，除了上电脑课的时候，每周日下午学生能够凭班主任给的上机卡进去使用电脑，可卡就两张，都给了表现好的两个宿舍分去了。
　　黄霖雨自然也没厚脸皮去找别人借，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别人没有义务为他牺牲自己的权益。
　　但他另有险招。
　　经他观察，上机房外有一个老师守着，检查进出的学生是否有卡，但上机房后面靠近有一个拐弯的楼梯口，他随便找了一个准备进去的同学，将对方拉到一边，随后以一种十分诚恳的态度请求对方进去后，再从后门缝把卡塞出来让他用卡进去，进去后还给对方。
　　附中的学生大多很善良，虽然冒险，黄霖雨还是感动了被他拉住的同学，愿意配合他。
　　也或许，他生来温柔知性的嗓音有所加成？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如愿做完了PPT。
　　行动力十分强悍的黄霖雨一到晚上晚修便询问探班的老邢借用一点时间来向全班同学讲述PPT的内容。
　　何尚心想，这执行力真的像坐了飞机。
　　他拖延症晚期也被带动起来了，立马把剧本捣鼓起来。
　　台上的黄霖雨发出号召，“男主是灵魂人物，我们不需要太帅的男生，但一定要脾气特别好的，憨厚！！”
　　解说男主的时候，何尚尤为强调男主一定不能太帅，于是跃跃欲试的柏岁放下了手。
　　他对弋阳说，“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他们倒没有明说，因为男主属于角色里的窝囊组组长。
　　他要极度爱护女主，甚至愿意在看清女主的虚荣真面目后仍真心不改。
　　同学们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发出了调笑，极度推荐自己身边的好哥们出演这样重磅角色。
　　“东哥，听到没有，灵魂人物，我觉得非你莫属了！”
　　何尚听到卓之俊用开玩笑般的话语对坐在前面的陈东说。
　　陈东呵呵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行……”
　　陈东身材偏胖，笑起来确实有几分憨意，全班都知道他是个老好人。
　　卓之俊皮肤黝黑，但个子算中上，目测17几，五官端正，笑起来带着几分的痞气。
　　他听到陈东这妄自菲薄的话，登时立起眉毛，“怎么不行，阿东你想去就去试试。”
　　陈东似乎有些意动。
　　何尚看到这一幕，立即有了灵感，或许他不该只局限于小说里仅有的几个角色，他可以照着班上一些同学进行增加设计。
　　眼前不就有个大帅哥吗？
　　何尚坏笑一声，立即大书特书一番。
　　一下晚自习，他就迫不及待找了黄霖雨，“你看看。”
　　黄霖雨把剧本看了个大概，拍案说好，“你觉得我们班都有谁适合里面的角色吗？我可以先去问问。”
　　“有啊！”何尚立马有所指向。
　　黄霖雨点点头，立马站了起来。
　　卓之俊正跟陈东说着话，光线一暗，抬头便看到黄霖雨站在了自己桌旁，心头一跳，问，“有事吗？”
　　“卓之俊，我们剧本里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你考虑尝试一下吗？”黄霖雨郑重地把剧本递了过去。
　　卓之俊似乎有些愣住，本能接过了剧本，他视线落在黄霖雨翻的那页上，看到了他所指的角色。
　　一个贵族公子，在宴会上受因为女主大出风头，他的姐姐心生嫉妒，便派他出马引诱女主与她跳舞，趁其不注意将项链偷到手献给了自己姐姐。
　　卓之俊面无表情看完，没有说话。
　　看他犹豫着，黄霖雨当即说道，“全班你的气质是最符合的，我们实在找不到人了，你可以先尝试一下，不合适退出也行。”
　　卓之俊心想，难不成我长着一张恶人脸？
　　何尚加入了劝说大队，他好像清楚卓之俊的疑虑，“这是个帅哥！又坏又帅！一亮相绝对能把人迷死！”
　　何尚说话向来夸张成分，但卓之俊心里石头也放下了，同时被夸得心里暗爽，面上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我试试吧。”
　　“太感谢了。”黄霖雨松了口气，心中大赞何尚熟用语言的艺术。
　　剧里有一个舞会的高，潮情节，就是一群人扮演上流人士跳华尔兹，需要很多人，两人好说歹说，把人找到差不多。
　　高飖扮演贵族小姐，举办舞会。
　　卓之俊扮演贵族公子，偷走女主项链。
　　至于借给女主项链的贵妇玛蒂尔达，则是黄军兰扮演，她对这一富婆角色十分满意。
　　男主选了陈东，他实在过于符合。
　　旁白要有人念，黄霖雨立马有了人选——陈熙，他会说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
　　孙杰扮演高飖的男伴，因为他个子高，性格好出风头，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一角色，更何况是和高飖跳舞，他私底下或许得意没人知道。
　　女主嘛，这是个重中之重的角色，没有女生敢尝试，人选迟迟定不下来。
　　最后无奈的黄霖雨甚至表示自己愿意一试。
　　何尚擦着头上冒出的汗表示理解他的心情，但让他不必如此，他发动社牛属性，在大家刚一学期不是很熟的情况下，全班女生都被他搭讪了一遍，但纷纷摆手拒绝。
　　何尚说下来一通，无人愿意，他无法，回座位坐下喝水是甚至对着柏岁和弋阳脱口而出，“要不要试试？”
　　“女主？”柏岁不确定地回问他。
　　“你颠了吗？”弋阳不满，“你问柏岁我理解，你问我是什么意思？”
　　何尚不急不慢地喝了口水，合上水瓶盖子便立马大呼自己冤枉。
　　“我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问弋阳大少爷要不要做女人，快把我就地正法吧！”
　　他嚎得生动，弋阳倒怕了，他这时脸皮意外地薄，“闭嘴！小声点！”
　　何尚住嘴了，下一秒他就恢复了愁容。
　　要不……就让黄霖雨演得了。
　　于是顾不得荒唐，黄霖雨上任了女主一角。
　　大家一时间觉得是个大新闻，纷纷在各班之间奔走相告，就连老邢也闻到了风声，来到班上调侃，“霖雨同学的积极性实在太高了，值得同学们学习！”
　　相比起别人的猎奇心理，黄霖雨反应却极为平淡，“我一定不辱使命。”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挺慌的。”
　　何尚为表鼓励，拉上了柏岁客串弋阳的女伴，受黄霖雨启发，自己则扮演一个贵族小姐跟班的女性角色，他嘴上说的是自己觉得这个角色属于点睛之笔，性别对不上也无伤大雅，他自信自己有着深厚的表演功底能掩盖这一缺憾！
　　柏岁抗议，一针见血指出，“但我没有你这样的脸皮。”他对自己扮演女伴，弋阳是男伴耿耿于怀。
　　何尚大义凛然握住他的手来：“柏岁，格局！等咱们站在那舞台之巅，一切恩怨都不过流水！”
　　柏岁幽幽看着他，“难道不是我想淹死你的口水？”
　　何尚松开了手，扇子一开。
　　“那你不如现在就多喝点水。”
　　一切就绪。
　　虽然艺术节的排练要占用很多时间，但他们先前就保证不会影响同学们的学习，因此只挑了每天晚上和体育课的时间彩排。
　　这样一来，时间被缩短了，他们还要一遍遍磨合。
　　第一场彩排就是先从舞会开始，卓之俊和黄霖雨手心紧贴着跳起华尔兹时，两人手上都冒出了汗。
　　心里变扭是有的，黄霖雨给人的印象总是合乎于理，又杂糅着一股艺术家的气质，而卓之俊他总是表面故作镇定，实则内心波涛汹涌，很少有人猜透他真实的想法。
　　两人面无表情，一个低着头，一个抬着头，就这样跳起舞，你来我往便不小心对上了眼，接着身体更加僵硬，节拍就慢了。
　　休息的时候，何尚大手在两人肩上一拍，“不好意思吗，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卓之俊低头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除了与他相熟的陈东，他面对别人便沉默寡言起来。
　　黄霖雨倒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当再次排练的时候，卓之俊还是不敢看他，黄霖雨却摆脱了不自然的姿态，他试图直视卓之俊的眼睛，嘴上念念有词数起节拍，“一二一……很好，就是这样……好，再来一遍。”
　　卓之俊一开始依旧躲避着他追逐的目光，但也渐渐被黄霖雨坦然地态度影响，他不想被对方比下去，于是低下了头，他比黄霖雨高半个头，两人这一下对视得十分自然，不知不觉就把舞练熟了。
　　弋阳和柏岁完全没有负担，他们两拉拉扯扯就也练明白了。
　　何尚象征性地点评了一下，“很好，虽然没有我的天赋，但你们不用和我这种天才相比，已经很不错了！”
　　柏岁和弋阳默契地旋转跳跃，分别给了何尚一巴掌。
　　除了在学校里短暂排练的时间，他们在离校之后也约在了王佳丽家开的补习班一间空教室排练。
　　何尚觉得眼熟，这不就是自己小时候来过不作文的补习班吗？！
　　因为地址在万城，有些人家离的远，所以参加彩排的人仅有何尚，弋阳，柏岁，陈东，黄霖雨，孙杰，卓之俊。
　　卓之俊来时，还是一身天蓝色短袖校服，脚下蹬着一双耐克平板鞋，迎面走来时从校服裤里掏出手机，只跟陈东打了招呼。
　　他似乎有些紧张，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双手插兜，疑似高冷。
　　孙杰则一边抽着电子烟一边过来了，他年纪比何尚几人大上两岁，时常流露出一种说教的姿态。
　　等人到齐了，他们给王佳丽打了电话，她说进去跟里面的老师说一下就好了，她妈妈安排好了。
　　于是众人后来被带到了一间教室。
　　海绵拼的地板看着有些年头了，颜色深浅不一，墙面一边贴满镜子，算是个舞蹈教室吧，目测二十平左右。
　　尤其是教室中间挂了个沙包，排练空隙是陈东摆了个架势猛的抬腿侧踢在上面，发出嘭的响声。
　　柏岁惊诧，“练过？”
　　陈东有些胖，走路看着也笨重，这一踢属实没想到。
　　闻言陈东连忙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妈怕我被欺负，特意给我报过跆拳道的兴趣班，但那是小学时候了。”
　　他就是老好人一个，确实容易被人欺负。
　　柏岁鼓起掌，客套起来，“宝刀未老，宝刀未老。”
　　到了时间，他们参加海选，富有新意的戏剧让他们不出意外入选了，先是小舞台，再到最后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一切都顺理成章。
　　何尚穿着晚礼服造作扭着腰，上台就跟在高飖身边奉承起来。
　　其实他夹带私货写了不少奉承话，可是时间有限，被负责的老师砍掉只剩下一句话——“哎呀呀，她竟然敢抢小姐您的风头。”
　　何尚夹着嗓子，扇子快扇出残影，心里十分不甘。
　　而且他心想，舞台剧的大浓妆真是不敢恭维。
　　站在台上他们相互看的时候，死亡打光都让几人两眼一黑。
　　演出进行到一半。
　　高飖扮演的小姐拿到项链后便将其扔在脚下。
　　“麻雀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笑至极！”
　　她高高在上的姿态做到最佳，踩着优雅的脚步离开。
　　众人退场，留下黄霖雨扮演的女主开始惊慌失措，陷入黑暗。
　　男主陪伴女主度过了漫长的还债生活，整整十几年，他们不知道项链是假的，禁锢自己成了还债的木偶。
　　直到女主在遇玛蒂尔达，那个街上悠然散步的贵妇，她的朋友，最终在女人的调笑声中得知事情真相。
　　一时间天雷滚滚，女主踉跄回到家中，向丈夫忏悔，都因为自己的虚荣，她瞧不上她的丈夫，舞会时选择了接受贵族公子的邀约，导致了一系列的苦难。
　　男主一通深情告白，两人紧紧相拥。
　　皆大欢喜。
　　何尚下台时穿着小一码的高跟鞋，“演完了演完了。”
　　接下来还有其他人的演出，他正准备回班级看表演，却被人叫住了。
　　“哥！”
　　何尚猛回头，何尚堂就在远处朝着他挥手，旁边站着何尚亲娘。
　　“我儿子演的真好！”许依梅一脸骄傲，拿出手机怎么说都要把何尚拍一遍，催促着后面赶来的弋阳和何尚来个合影，何尚干脆与弋阳跳了一小段华尔兹满足自己老妈的观赏欲。
　　一边何尚堂认出了穿着黑西装的弋阳，趁何尚和他妈说话时凑到弋阳身边，“又见面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弋阳。”
　　“哪个yi？哪个yang？”
　　“戈壁的戈去掉一撇的弋。阳光男孩的阳。”
　　“少见这个姓。”
　　“没见识。”弋阳习惯了何尚犯贱，形成了自我保护机制，一时间怼了何尚堂。
　　弋阳反应过来之后，发现何尚堂不高兴撇了撇嘴，看他看过来态度也冷淡了些，“是我没见识，不好意思。”
　　弋阳摆了摆手，但意思表达地不明确，又多了一层他看不起人的误会。
　　何尚堂脸黑了，十五岁的中学生不会隐藏心情，作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再看弋阳。
　　他想不明白何尚怎么和这种人做朋友，看起来关系还不一般好。
　　弋阳感觉对方误会了，解释的话却在何尚喊他回班级时吞回了肚子里。
　　露天大草坪上，摆着小凳子，坐满了乌泱泱全校师生。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班的位子坐下，耳边欢呼声不断，掌声雷动，使彼此的心情也变得亢奋起来。
　　“楠娴！”看着看着何尚突然大叫起来，他看着台上饰演一棵树的于楠娴，对着弋阳说，“你看她演的树多逼真！有鼻子有眼睛——她是天才！”
　　弋阳被大力拍着背，血似乎也吐出十升，他怒了，“天才你爹！逼真你大爷！”
　　“抱歉(-人-)。”
　　何尚一只手在另一手掌上，两根手指弯曲模拟下跪，对弋阳边跪边求原谅，“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弋阳当然知道这是屁话，无比嫌弃地看着他，“癫公！”
　　何尚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不列颠公爵？！”
　　弋阳听完耳朵一阵耳鸣，这话臊得他只好选择性失聪。
　　直到柏岁坐到两人中间，弋阳感觉呼吸瞬间如同隧道通车般舒畅起来。
　　弋阳：“何尚谈个恋爱脑子已经不正常了！”
　　柏岁：“这不好说，可能他只是释放了天性？”
　　弋阳：“都退化成猴了！”
　　柏岁：“不好说，他脸上还没长毛，但心理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