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续之繁华落尽》陌上人

98、秋风起兮白云飞

　　尔淳笑容渐渐变作淡漠，再望如妃一眼，眸中如水平静。如妃唇边浮现一丝笑容，神情里终于有一瞬悲悯。
　　“皇兄，佳人心思了得啊。”永璘到底轻声一叹，仍是帮了一句。皇帝颔首，一霎叹惜。身旁的皇后已是难掩气怒，伤痛漫入眼底。
　　绵宁却忽地抬头，郎朗一笑，举杯起身道：“佳节当前，容儿臣先敬皇阿玛和皇额娘一杯，祝皇阿玛和皇额娘福寿双全，吉祥如意！”
　　皇后闻言脸色即刻稍稍舒霁，端起了酒杯。皇帝也是含笑而起。
　　永璘眼中余光掠过，勾唇一笑道：“二阿哥真是孝顺啊。”绵宁指尖一动，笑容未变。才仰头饮下此酒，那边李总管已入内禀告。
　　皇帝略略一顿，有了一丝不悦道：“什么事？”
　　“回禀皇上，孔大人到了，正在外等候觐见。”李总管低头跪拜道。
　　众人闻言皆惊，皇帝却转瞬笑道：“到了？好好，赶紧让他进来。”说完竟放了酒杯。
　　如意眼疾手快，赶忙稳住如妃，拿过面前的点心道：“娘娘，先用一些吧。”如妃心口那一股巨大的震惊终得一缓，侧眸将涌上的哀伤压下。
　　尔淳知道皇后第一眼便望住了她，便只得用尽全力死死压住了心中情感，一点一点挽上得体的笑容，衣袂中的双手已是紧紧交握。
　　永璘放了酒杯，缓缓隐入背后的暗影中，眼底极深处藏了一抹冰冷，在侧首的一瞬间神情沉靑。孔大人，整个朝中还能有几个孔大人？
　　“臣孔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孔武一身武官官袍，无形中沉蕴了肃穆威严。几年不见，已是官居三品。
　　如妃再不能听清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耳中声音如潮水退去，缓缓合起了双眸。那年芸嬛的巫蛊之祸到底传入了他耳中，那八分的相似也一道惊住了他。她知他定是要去看的，多少年的相思深入骨血，她如何能阻挡？于是便想，不如就让她来安排，好歹能让他安全的见上一面。她便招来了云嬛，在亭子里饮茶赏花，让他远远的，望上一眼。她是要如何，才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指尖，是要如何才能压下心口滚烫的疼痛？她当然怕，怕他的相思重叠成了云嬛，他的冲动便会再一次让他陷入万劫不复。她更是怕失去第二次。
　　半个时辰之后，云嬛跪安退下，她已没有了力气起身。他终于是站到了她的面前，仿佛过了千年，他凄凉一笑，只道了一句：“再像，也终究不是了。”
　　她猛地抬头，差些落下泪来，欢喜他终于是看清，终于是走出安茜的哀伤。却不想他隔日过来，行礼之后朝她缓缓一笑，徐徐讲了许多，却是种种日常生活注意之事，不要思虑过重，天凉记得加衣……她不明所以，却仍是高兴。这样多年了，除了患上雪盲的那一段时日里，他已不曾再这样关切于她。那日他最后离去时，终于转身最后一句：“如妃娘娘，保重。”她蓦地心惊，想起这一句她也曾在城楼之上看着他们远离的马车低声送予，音落就是永远别离。她终于是明白，急急跑出门去，却已是迟了。
　　他便走了，去了关外，驻守草原之上。她后来听闻消息，知道他去求了王爷。于是她便笑，笑他情深如此，虽看透了相似容貌，却仍见不得，见不得。笑声中，隐隐有了泪光。她还能如何，便是缓缓靠上锦榻，竭力说了一句：“替本宫，谢谢王爷。”
　　“娘娘，娘娘。”似在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声的低唤，如妃睁开双眼，看向如意。“娘娘，孔大人敬酒了。”如意低声道。如妃一怔，拿过酒杯，转头看定孔武。
　　孔武是向所有人敬酒，端着酒杯，却是面向皇帝饮下。如妃只能看到他的半个侧面，却终于可以挽上笑容。
　　尔淳却缓缓朝如妃举起酒杯，几乎不能自持笑容，开口道：“如妃姐姐，人月团圆，中秋快乐。”如妃一笑，饮下了尔淳的敬酒，不再言语。

　　十六日的这天清晨。尔淳梳洗之后便让奶娘抱了矜佩过来，小女孩长得当真的好看，粉雕玉砌，双眼盈盈如月。尔淳一抱她，便笑个不停，依依呀呀的不知是否叫的额娘。
　　“小格格长得这样好，将来不知要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呀。”汐言在一旁笑着说了一句。
　　尔淳淡淡一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只希望她平平安安。”汐言应了一声，微微有了些感慨。
　　“清辉阁那边如何？”尔淳缓缓问了一句，逗弄着矜佩。
　　汐言略低了声音道：“昨日皇上一夜未走。”
　　尔淳手中一顿，侧首沉吟。皇家虽规定了初一十五皇帝必宿在皇后处，但自从皇后失宠，皇帝已渐渐不去了。即便是不能违背祖宗规矩，可一月中的那两日也只是去坐坐，已许久不曾夜宿皇后处了。“皇上上朝时面色可好？”尔淳皱眉又问道。
　　“看不出神色，不过饮食一切如常。”汐言回道。
　　尔淳轻叹道：“可回禀了王爷？”汐言自是知道二人正闹着，这么多日来尔淳还是头一次提起王爷，当下便道：“回了，王爷昨日连夜回府，许是找先生商议去了。”
　　尔淳却伤了神色，缓缓又问了一句：“如妃娘娘可好？”
　　汐言一愣，似叹道：“倒是太平静了些。”
　　尔淳对着矜佩一笑，却是道：“还能让她如何？当初孔大哥走的那般决绝。到底是死了心的。”汐言一叹，略站了一会儿，仍是转身出去了。
　　尔淳却将矜佩紧紧抱在了怀里，温暖的奶香安抚了心神，尔淳眼角渐渐湿润，口中呢喃道：“矜佩啊矜佩，额娘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辈子平平凡凡是最大的福气。”

　　这日一早，永璘便吩咐了家臣去请先生。先生匆匆赶到书房后，永璘便是一句道：“孔武回来了，先生可知？”
　　先生恭敬行礼道：“老夫昨日夜里已得了消息。”
　　永璘目光清隽，缓缓再道：“那先生可知孔武是不告而回，现今本王仍不知是如何一回事？！”先生一笑，道：“若是禀告而回王爷自然不用大半夜的赶回府中了。不过孔武是谁让回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回来。”
　　永璘侧过目光，眸中愈发深沉。先生又靠近了几步，终于严肃道：“军饷。”
　　“什么？”永璘神色一惊，随即又道：“为何如此肯定？”
　　先生回道：“草长鹰飞的季节，兵将总要过冬。况且前些日子内务府已备好了所有军需，第一批已到了盛京，不久便会有第二批起运。”
　　永璘寒声道：“又是内务府。孔武回来想干什么？”
　　先生这才再次俯身道：“老夫不知，所以王爷要尽快同孔大人见一面。若真是有关内务府，还望王爷提点他一番。”
　　永璘颔首，转身，背骨如梅。

　　同一日，绵宁也是急急地请了止谦、玉山和子夏入园。自玉山在江南出事之后，四人已是许久不见，这日不易聚齐，却还未能说上一句私话，绵宁已道：“孔武回来了。”
　　座上三人一惊，子夏道：“昨日夜里老头回来说时我还不能信，谁想竟是真的。他回来做什么？难道庆僖王爷又动心思了？”
　　绵宁道：“倒不像，十七皇叔昨日也是连夜回府，想是同我们一般也不知情。”
　　止谦忽地道：“昨夜祖父回府也是十分担心，怕是孔武这次回来不简单。”
　　绵宁神色一沉，道：“他回来还能有什么目的？”
　　一直未言语的玉山却突地开口道：“怕真是与内务府有关。”
　　“你的意思是过冬用的军需？”止谦头一个反应道。
　　子夏又接口道：“这内务府真不给人省心！这风尖浪口上还敢贪！干脆咱们别管了，让庆僖王爷端掉得了！”
　　“你说的什么气话！还不快住口。”玉山略提了声音道。
　　子夏仍是不能安定，又道：“上次是鸦片，这次是军需。见过不怕死的却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止谦按住欲言的玉山，开口道：“子夏，仔细隔墙有耳。”一句，倒真让子夏安静了不少。止谦又道：“二爷想怎么办？”
　　绵宁紧皱眉峰，缓缓将心中疑虑说出：“我只是怕孔武回来是皇阿玛的主意。”
　　止谦心中一沉，不觉道：“自都察院上报江南一事已过去数月，皇上均未有旨意。这次孔大人来的突然，情况未明。不如二爷趁此探一探王爷那边的想法？”
　　玉山也道：“这件事庆僖王爷与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想必不会再有隐瞒。二爷去一趟也是可以的。”
　　绵宁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这一时心中不安，总觉不妥。”
　　子夏却道：“庆僖王爷那么会做戏。谁又知这不是另一场大戏？”
　　余下三人皆是沉默，其实众人心中皆无底。绵宁一叹，缓缓道：“见过便知。”

　　孔武回来一事如同石子入水，搅出一片波澜。众人心中不觉惴惴不安，却又一时猜不到事情为何。故而往日喧闹的园子里一时静无一声。
　　谁知不过这日傍晚，众人又是吃了一惊。
　　汐言匆匆赶回镂月开云，进了门后听闻一阵欢笑从内室传来，问了身旁宫人，知是矜佩在里面，不觉停了脚步。细想了一会儿，仍是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我来看顾。”转而又对一旁的奶娘道：“你随我进去，闹了这些时候，小格格怕是饿了。”
　　那奶娘低声应了，便与汐言入内。
　　汐言先请了安，示意奶娘上前抱走矜佩。尔淳眸中微微沉了墨色，却未出声阻止。待室内只剩二人之后，汐言这才跪拜道：“娘娘。九州清晏来的消息。近日启程往木兰围场秋狩，仍是不回宫了。”
　　半福纱帘随风而起，尔淳轻轻一动，低低道一句：“这样啊。”便绝了声响。

作者有话说

　　陌上表示对不起大家，更新实在太慢。。。
陌上也常常等坑，也知道所谓等坑的艰辛。陌上不愿意成为坑王，也一定不会成为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