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梨花满地不开门 ...
-
早晨天色微透,赵公公已是急匆匆的往清辉阁去。才到殿外,便有伺候的太监笑脸相迎,赵公公急得一头的汗水,赶忙询问皇后娘娘是否起身。谁想那太监进去不过片刻便出来道:“回禀公公,秋意姑姑说还劳公公等一等,皇后娘娘还未用膳。”赵公公心中焦急,却不得不又候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不易进得殿来,一见皇后,赵公公也不顾还有他人在旁,急急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您可要救救奴才啊!”
皇后闻言,额角猛地一跳,嘴上却淡淡道:“急什么,这火不是还未烧到你身上么!”
赵公公哭丧着脸,连连道:“娘娘,这不是没烧到,是已经火烧眉毛了啊,娘娘!皇上上月突地拿办了上驷院总管太监陈公公、半月后又办了御药房太监钱公公、前几日又说御膳房膳食准备不当斥责了周公公,还有昨日更是将广储司的冯公公撤了。再这么下去,奴才哪里还能活命?”
皇后听得厌烦,不禁提高了声调道:“你怕什么!本宫还在这呢,你的命丢不了!”
赵公公磕头道:“有娘娘这句话奴才心里头就舒坦了。娘娘可千万别不管奴才啊!奴才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您都是知道的。”
皇后冷笑一声,“你这是在威胁本宫?!”赵公公吓得声音发颤,道:“不敢,不敢!奴才怎么敢?!奴才是求娘娘千万别轻看了那两位娘娘。奴才的命就交给皇后娘娘了!”
皇后狠厉道:“不就是一本账簿么?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胆量交出来!就算敢,本宫也要让它烂在手里!”
赵公公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娘娘既然有法子那奴才也能安心。奴才定全力帮娘娘得偿所愿!”
皇后目光一冷,冷冷地应了一声,按住了额角跳动的血脉又道:“你近日也收敛点,别让人再拿了你的把柄!”
赵公公踟躇道:“奴才明白,可是各位娘娘小主的进位还有中秋宴会?”
“照样给本宫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能让人看出一点变化来。你可明白?”皇后徐徐道。
赵公公连连点头道:“是是,奴才明白。奴才告退,娘娘您好好安歇。”说罢行礼而退。
皇后瞧着他走远了,才缓缓露了疲态,指尖微微用力揉着纠缠的思绪。秋意见状,连忙端了热茶过来道:“还不知道那两位想了什么阴毒的法子呢,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皇后颔首不答,神情渐渐阴郁。
一早的镂月开云也是忙碌,汐言听得太监的禀报说赵公公一早去了清辉阁还吃了一惊,俄尔又看到白公公竟是笑容满面地候在殿前更是吓了一跳。汐言忙上前道:“白公公这是?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白公公起身回礼道:“姑姑早。天色尚早奴才担心娘娘尚未起身,故而侯在此处。”
汐言道:“娘娘习惯早起,现下已是用了膳了。白公公快请进来吧。”说完挑了帘子侧身让出一跳道来。白公公连忙谢过,进了内殿。
尔淳用素花的丝绢拭去手上水珠,接过宫女递来的香茶饮了一口,用金丝绣并蒂莲纹的赭石色衣袂掩了半面将口中茶水吐入盂中,香巾抹去嘴角水渍,又接过另一杯普洱,这才由得宫女扶了上了榻。抬眼,目光落在白公公身上轻声问道:“怎么?”
白公公问了諴妃吉祥,才压着兴奋道:“托娘娘的福,昨日奴才已调任广储司总管太监。往后还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就请娘娘明言。”
尔淳懒懒应了一声,转而淡淡笑道:“那可是大喜了。来人,去将那三尺红珊瑚拿来,赏给白公公。”白公公一听,更是眉开眼笑,磕头道:“奴才谢娘娘赏赐!”
尔淳搁下茶盏,缓缓又道:“广储司差事重、职责大,以后少不得要劳心劳力。公公这次得皇上赏识得这一个职务,那便要好好的同皇上效力。如今内务府不比从前,各个人心里头都有了自己的想法,真正能办好事的没几个。这些皇上心里都是清楚的,但是皇上要忧心天下大事,内务府的看顾都交由皇后娘娘。现今皇后娘娘身子不常好,本宫同如妃娘娘有幸能稍稍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也是不愿看到再有什么变故发生让皇上皇后伤神。白公公,还望你明白。”
白公公连连称是,尔淳便又道:“真正是在做事的人,本宫同如妃娘娘都不会亏待。但那些贪赃枉法的奸恶之徒,本宫也绝不会轻饶!”
白公公附和道:“奴才明白。以后奴才一定替娘娘看好了,决不让奸恶之人有机可图。如有异动,奴才一定即刻同娘娘禀报!”
“嗯,本宫要说的也就这么多。往后,就看白公公的造化了。”尔淳轻声道,一抹笑容染了薄凉。白公公再一次磕头,又道:“回娘娘,奴才这次还有一事要回禀。”
尔淳侧首道:“说。”
白公公这才道:“娘娘让散布的消息奴才已是做了,加上近日皇上频繁撤换内务府各管事太监想是已经吓到了赵总管,今日一早,赵总管也往清辉阁去了。”
尔淳瞧了一旁汐言,见她轻点了头,不觉寒了笑容。半晌道:“是求保命去了,动作还真够快的。既是如此,月眠那更要看好了,知道吗?”
白公公道:“知道。奴才已遣了人守在月眠小主处。不过这些日子秋意姑姑去得次数渐渐多了。娘娘可要奴才探听她们所说内容?”
尔淳指尖拂过嵌在衣角的一朵嫣红绢花,抬首让阳光入了眼眸,开口:“不必了。”
待白公公告退,汐言又是候了许久,突地又听尔淳询问道:“姑姑,御前的张公公姑姑可熟悉?”
汐言略有一惊,还是道:“张公公也算宫里的老人了,奴婢还算熟悉。”
尔淳闻言又是默然良久。青葱如玉的双手指尖染了水红色泽,妍丽非凡。尔淳蓦地道:“去取三百两银子,姑姑想法子送给张公公,让他今日帮本宫办一件事。”
汐言疑惑:“敢问娘娘,要办的是什么事?非张公公不可?”
尔淳起身来至窗边,遥遥朝远处望了一眼,侧首笑道:“本宫要他配合本宫演一出戏。”
约是近了巳时,园中景色渐渐沐浴了阳光。莫邪拿着谍报敲了敲书房的门,待得一声应允,莫邪才敢推门而入,见了永璘,行礼跪下道:“王爷金安。这是先生自府中递来的谍报。”
永璘金丝绣如意纹并深紫色滚边的衣袂卷了边角,正伏案执笔细细抄录着东西,背靠一座紫檀边座嵌珐琅宝座屏风,端的是玉树临风的俊朗。搁下笔,抬头一句道:“拿过来吧。”
莫邪即刻呈上,后又退过一旁等候。永璘先是注意到了折子的边缘,系了不常有的红绳,眉峰已是一挑,而后匆匆打开,见那页面的底端竟还有先生的墨色的小楷注释,永璘神色终于换了肃穆。
合了谍报,永璘不觉侧了半边身子,卷着的衣袂落了下来,盖住了正在一下下敲击长案的指尖。侧着的面上沉静如水,想那折子上先生交代的事项,条条框框下来不过一句:不要动内务府。永璘长长叹了一口气,先生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了,方才一见先生的注释,永璘已是一惊,大概有好几年了吧,先生不再在折子上提出意见。其实自己也知道现下的时机并不成熟,内务府盘根错节的势力太复杂,如果硬是要动手,只能是自伤三分再伤人七分的结果。如今却还不到这般拼命的时候。
“王爷可有消息要传回给先生。先生说,他等着王爷的决定。”莫邪恭敬道。
永璘眉头更是一深,良久才道:“就按先生的意思。”一顿,又道:“与諴妃说一声,本王近日要见她一面。”
莫邪领命,行礼告退。
御前早已是传来消息道今日皇上翻了諴妃娘娘的牌子,晚膳也一并在镂月开云用了,各宫可自行安歇。华灯初上,镂月开云的花厅里尔淳早已吩咐好了一切。待引路太监尖利的一嗓子喊出,尔淳已是带领众人,端正地迎在了门口。
“皇上吉祥。”尔淳柔柔一句,曲了双膝行礼。
皇帝即刻免了,除了外袍净手坐定,看着满室温暖,面上笑道:“还是尔淳这自在。”
尔淳递过来一杯君山,笑着接口道:“皇上许久才来这一回,看着新鲜,自然喜欢。”
皇帝接过茶盏放下,牵了尔淳的手道:“瞧瞧,这酸的啊。可是怪朕冷落了你?”
尔淳转过目光道:“尔淳哪里这般说了。皇上日理万机,忧心天下。尔淳只是盼着皇上能时不时来这一趟,也不必久坐,片刻尔淳就已知足了。”
皇帝握紧了尔淳的手笑道:“明明是怨的,偏又说得这般清淡。朕不知要说你什么好。”
尔淳笑容明明如月,道:“能让皇上在尔淳这舒心就好。”
皇帝朗声笑了,“朕是见到你才能舒心啊。朕常叫了你来御前,你却总是推脱。”
尔淳幽幽道:“皇上御前有李总管、张公公,还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尔淳不去凑那热闹。”
皇帝一笑,突地拉近了尔淳在她耳畔轻声道:“那些人都每没一个有你贴心。”
尔淳闻言两颊飞红,避过皇帝热切的目光,忽地哀怨了声音道:“其实还有一人,在尔淳看来,也是皇上的贴心人。”
皇帝微疑,开口道:“哦?是谁?”
尔淳轻叹了一口气,才道:“还请皇上恕罪,那一人,便是月眠。”
皇帝目光先是疑惑,渐渐似想起了这个名字,许久有些不悦道:“她吗?她不是正闭门思过?”
尔淳轻声安抚道:“且不说其他,月眠妹妹对皇上真是上心的。尚未思过之前,看着渐入初秋,月面妹妹担心皇上龙体,特意纳了一对鞋垫送来,这一针一线可都是妹妹亲自缝的。这般用心,皇上可知道?”音落,仰面目光似无意掠过张公公。
“皇上。”张公公突地跪下道。皇帝望来一眼,示意他接着说。张公公便又道:“皇上恕罪,前些日子月眠小主的婢女来御前欲求见皇上,直说月眠小主染了风寒,常常日夜思念皇上,口中一直呼喊着皇上。奴才见确实可怜,本想替她通传,却又念及月眠小主尚是待罪之身,奴才怕皇后娘娘怪罪,故而仍是让那婢女走了。今日听諴妃娘娘这般一说,奴才心中自责难当。皇上,请您责罚奴才吧。”
皇帝不答,尔淳却戚戚地叹了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皇上,纵使有错,罪不至此。皇上怎么舍得这般对一个真心人?”音落,接过汐言递来的鞋垫,交与皇帝面前。
皇帝看了那鞋垫一眼,针脚密实图样精细,知道是用了心的。终于长叹一声,道:“待她满了思过之期,朕会去看她的。”
尔淳缓缓一笑,道:“尔淳代月眠妹妹先谢过皇上恩典了。”说完竟真是要跪下。皇帝赶紧一把扶起尔淳,顺势拉进了怀中,眸中深深道:“你不是一向最烦这些事的吗,怎么这次这么帮她?”
尔淳心中一震,维持着平静道:“尔淳心中敬佩扔有一颗真心之人。尔淳愿皇上珍惜。”
皇帝揽着着尔淳,终于疼惜了目光。半晌,皇帝又道:“这次各宫进位,你操心了不少,你自己呢,可想过进位?”尔淳一惊,连忙直起身子郑重道:“皇上这么说是在怀疑尔淳么?尔淳所做的一切皆是本分,尔淳从未想过要靠此来进位。皇上怎可这般误会尔淳。”
皇帝见尔淳着急的神色,暖暖一笑,道:“看你急的。朕没有怀疑的你意思。只是那年你好不容易生下庄敬,朕没能给你进位。这一次,朕想补偿你。”
尔淳深深看了一眼皇帝,多少柔情都化在了眼角,到底摇了摇头,缓缓道:“皇上对尔淳的情谊已让尔淳永世难忘,尔淳已是知足。生下庄敬是福分,尔淳并不觉得苦。皇上若是一定要进位,也应当进如妃娘娘的位分。如妃娘娘跟随皇上多年,才是最应该进位的。”
皇帝却道:“如妃朕自由安排。其实朕今日来除了想和你商量你进位的事,还有一事,朕也想同你说一声。朕已决定将含辉园赐与庄敬。”
“皇上!”尔淳一声唤,几乎立即就要跪下了。皇帝却当先按住了尔淳,语气不容争辩道:“这件事是定了,你就不要再说了。中秋宴之时,朕会命人将庄敬接来,到时候便颁旨诏告天下。”
尔淳闻言再不能答,只是觉得那担忧缓缓入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