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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唯望三生皆吾幸 ...


  •   冬日寒气深重,呼吸间周围都似结了坚冰一般,哽在嗓间冰凉进血脉。汐言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咬牙将之放入里衬里贴着微温的肌肤停留半刻,待得温度渐渐回暖,才掀帘入内。昨日是迫不得已方才去的颜姜处,众人都知一旦叫皇后察觉便是不敬的大罪。但冷宫之中缺医少药又是四面透风,好在有如妃娘娘的交代,颜姜也用心打点了不少,终于是能将尔淳移了回来。
      汐言来到床边,弯腰替尔淳又捂了一层被子,小心地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依旧烫得吓人。尔淳病得厉害,身形都失了原样,周身肌肤苍白却滚烫似火。眉黛紧皱,彷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面容下的红晕异常诡异。汐言轻叹一声,心底犹如被一只手拽紧成一团。
      为尔淳捏实了被角,汐言正要离去,却忽地被一股极微弱的力气拽住了衣袂,汐言一怔,赶忙回身查看。不知何时,尔淳竟睁开了双眼,手也正吃力地抓着汐言的衣角,似在储蓄力气,许久才极力吐出一句道:“永璘...”音落,已是重重喘息。
      汐言双眼瞬时红了,消息是早就送了出去的,可王爷,竟这么多日仍不见来,虽不知何故,可到底让人寒心。“娘娘,王爷就来,就来了。”汐言无法,只得安慰道。
      尔淳视线全无焦点,蒙蒙似覆了一层雾气,只定定朝着汐言声音的方向愣了一霎,却忽而一笑,悲色入骨,放开了汐言的衣角,宛若相思成绝。
      “他...不会...来了。”终究苍凉一句,尔淳又陷入了黑暗。

      这日上朝,永璘竟难得列朝在侧,殿上众人细细一想,料得是有大事,纷纷屏息凝神起来。而绵宁不想永璘也在,心底一下子腾上一股火来,烧得双眼俱成赤红。永璘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一笑,没有回应。
      到众大臣到齐正要跪迎鸾驾之时,却见御前张公公匆匆入内,面色尴尬道:“众位大人们请回吧,皇上今日辍朝一日。”
      众人皆是一惊,心里又不禁猜测起来。倒是永璘,似料到一般,与身旁的几位大臣打过招呼之后便当先出了大殿。绵宁目光一直随着永璘,见他一走,也忙别过众人跟上。
      出得殿外,绵宁脚下步子却怔了一怔,不远处,永璘笑如春风,正好整以暇地等在那,仿佛已知道绵宁定会跟上。不过一瞬,绵宁也已恢复平淡,紧走几步,来到永璘跟前。
      “二阿哥可是有事?若是公事,还请明日朝堂上再细讨。”永璘一句道,似不欲多谈。
      绵宁冷笑一声,道:“不是公事,只是一件私事。还请十七皇叔给个答复。”
      永璘闻言一愣,即刻意识到他所谓的私事为何,面色顿时沉了几分,道:“若是私事那便更无可奉告了。二阿哥请回。”
      音落,绵宁已一把抓起了永璘的领口,狠狠道:“我只道你心狠手辣,不想你还负心若此!你根本就是没有良心!”
      永璘目光渐作清寒看着绵宁赤红的双目,良久,突地一手用力挣开绵宁的钳制,整了整朱色底晕黄扁金绣蟒蚊的领口,冷冷道:“这还伦不到你来教训!”一顿,又是嗤笑道:“你如此关心,不如你去。”
      绵宁闻言,额角青筋暴露,右手握起一拳便挥了过去,同时怒道:“她要见的是你!”瞬而,又自朝道:“她若是愿意见我,我又何必与你在此纠缠!”
      永璘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拳,嘴角破裂即刻青紫一块。眸中却是愈来愈冷,终究一言不发,转身而去。绵宁见他要走,本欲拦住,可身后却传来几位大人的谈笑声,渐渐近了的脚步让绵宁不得不咬牙看着永璘离开。
      谁料永璘刚来至拐角,迎面便遇上如妃。永璘面色一沉,自是看出如妃故意等在此处,却不得不走上前。
      如妃一身碧色的云锦缀玄狐绒窄袄,织锦褥群绣了四季芙蓉纹金丝滚边,瞧见永璘神色冷淡,只单单说道:“太医说怕是熬不过三日。王爷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就走。
      永璘觉那寒风瞬间刺痛了肌肤,渗入骨中绞碎了心脏。他却只是握了握拳,终究无声。
      如妃行过几处小门,就见颜姜急急上来问道:“娘娘,怎么不见王爷?”
      如妃冷声道:“他定是要算尽心机才肯的,怎会这么快?!”话语中已暗压了轻蔑同怒气。
      颜姜垂下目光,定定道:“娘娘看得通透。”
      “本宫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本宫今日也就告诉你了,不用去劝,劝了也没用!这种事,除了他们自己,谁也别想说上半句!说到底,都是自作自受!”如妃冷冷道,转身撇下颜姜去了。
      颜姜定在身后,不知是如何思绪,许久,才喃喃道:“自作自受...”语调悲凉,又不知说的是谁。

      冷透疏衾刚欲醒,待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混沌初开,四下茫茫,一片刺目白光散去,视线渐得清明,却又何以清明?尔淳徒睁着双眼,眸中流光渐渐转成孤绝。唇色红透,一牵妖异红晕,弯弯似清冷寒月。
      一直守在床边的汐言觉察动静,抬头一瞧,见尔淳竟睁开了双眼,心底猛一欢喜,却在触到尔淳目光的瞬间心似绞疼。
      “姑姑,扶我去外间。”尔淳一字一顿道,坚决异常。汐言本不愿,可尔淳昏迷大半月,今日却一反常态地苏醒,精神清楚,念及此,汐言心底突地狠狠一痛,怕就怕这竟会是回光返照!若真如此...汐言不敢再想,心痛得无以复加,却到底,含泪答应。
      原本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覆盖了一重厚厚的冰雪,眼中就只剩了无尽素白,而墙角是一树寒梅,淡淡点亮了肃杀。尔淳裹着厚厚的大袄,内里又加了数层填实了棉絮的隔袄,由汐言搀扶着,一步一停,缓缓挪到了树下。寒风穿梭而过,梅花摇落,风声如日夜低声的相思喃念,刺着断肠痛。咋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尔淳唇边笑意淡如寒水,立在树下,轻抬腕间佛珠对日照去,光芒透过京白玉石晕染红尘。目光渐窅远,佛珠定心仿佛耳畔诵经声起。心底却在久忆旧时,华年如梭,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凝。
      “姑姑,你可知我年少时曾与佛祖许过一个愿?”尔淳出声问道。汐言颤声答道:“可是许了家人平安?”
      尔淳虚无一笑,不答。缓缓蹲了下来,双手自袖中伸出,挽起起一捧冰雪站起。那冰雪一触到尔淳滚烫的手掌,即刻融成雪水,涓涓从掌中流下。尔淳痴痴望着那雪水滴落,痛极开口,缓缓道:“君知否?唯望三生皆吾幸,流年静好,人事平安。”我求三生有幸遇上我的良人,求与他白首到老,求与他一生平安。尔淳心中念道,已是悲戚。
      白光刺目,掩在暗影中的永璘连退数步,心似一霎化成尘埃。堪堪站定,永璘双拳紧握,指节泛白,青筋跳出,脸色一瞬苍白如纸。那痛色纠缠上极深遂的眼眸,如同涟漪一层一层晕开,带出最深处的悲凉。
      汐言当先发现了永璘,一惊之下,却是心痛得哽咽不已。永璘苍白一笑,悲伤四漫,卷了冬风成殇。汐言一步步退去,最终空留了他们二人。
      永璘站在尔淳身后一丈的地方,再不敢向前半步。她的身影近在眼前,却是那样悲痛而凄楚,自己,是否还有伸手的资格?永璘心中的痛苦似崩裂的堤坝,汹涌的悲伤几乎窒了呼吸。他如何敢想,他竟伤她若此!
      “姑姑,你看。”尔淳毫无察觉,只是举起了双手,掌中的雪水滴滴落下,沿着白玉一般的素手润进袖中。尔淳笑了,带着女儿最纯真的痴念,悲声道:“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己时。”
      永璘瞳孔四周光芒一刹散去,空余了潺潺泪水溢满,灼烧成灰烬。尔淳那时没有回头,所以她一定不知道,永璘眼中,已有了泪光。
      突地,尔淳下意识地一转身,却被永璘定住了双肩。尔淳一惊,已然明白身后是谁。尔淳似抽离了所有感觉和悲痛,仿佛只剩了一具躯壳,空旷的眼中泪若断珠。
      “不要回头,我...没脸见你......”永璘悲声道。
      尔淳一怔,背对着永璘,没有出声。永璘也不敢,即便自己是那样渴望,却始终没有将她揽入怀中只是就这么定定站着,隔着半臂的距离,如在天河两岸。
      也不知过了多久,尔淳身心渐渐麻木,针扎一般的疼痛掩不去心中那如空凉的痛意,仿佛心已空了,再感觉不到心跳与血脉的张合。寂静四合,一切思绪倒回流年如昔,却已感不到一丝悲伤,已到极致了。
      “尔淳,我不甘心!若是在最初的最初遇见,我们又怎么会变成如此!”永璘再一次道,声音却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尔淳挽起唇边最妍丽的笑容,极力清楚道:“命中注定,又怎么会有若是?”
      “凭什么要屈从于宿命?!凭什么?!”永璘大喊道,悲痛彻骨。
      尔淳痴痴望着远方,泪水顺着脸庞凝成冰晶,眉目间愈加悲戚空灵,忽而转成无尽的疲惫,尔淳轻声道:“永璘,我累了...”一直都是自己伸着手等待,终究,也有累的一天。那么多年的痴念,是时候放手了。
      永璘心中大恸,只觉那话语气若幽兰,潺潺如握不住的流水,生命自指间流过。永璘猛地将尔淳转过,却发现尔淳早已失去意识,一身重量轻如白羽落入永璘怀中,惊痛下两人双双跌坐雪地上。永璘死死拥着尔淳冰凉的身体,一手抚上她的脸庞,不顾一切道:“我不准你死!尔淳你听清楚了吗!我不准你放手也不准你死!你若是死了,我定要全天下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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