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续之繁华落尽》陌上人

126、完结：人生若只如初见

　　尔淳一件一件将锦衣华服褪下，宫人们替她拿过一旁放置的丧服层层穿上。十二重重孝，随着更漏点滴，在青白的晨光中穿戴整齐。
　　皇帝大行的丧钟已经敲响，每一下都砸在人的心口处。昨日酉时过半，李总管便恭敬地来请尔淳入了皇帝寝殿。当时皇帝已是昏迷，不能言语，尔淳便静静地坐在床畔，守着皇帝微弱的呼吸，戌时才过，太医们已纷纷哭泣着跪下禀告道：“贵妃娘娘，皇上，殡天了......”
　　尔淳似感到血脉一沉，仿佛是等来了最终的尽头，有苍白的解脱。李总管忍着哭泣跪下道：“请贵妃娘娘节哀...”
　　尔淳默然地微侧首，眼中实在干涩而粗粝，毫无血色的双唇只淡淡道一句：“上崩，遵诏，奉安澹泊敬诚殿。明日，招御前大臣赛冲阿、军机大臣庆桂、托津、总管内务府大臣禧恩入殿。”
　　隔日一早，当四位顾命大臣入殿之后，尔淳已是端坐上首，白衣重孝，面如白雪，如同灵魅映在座上。四位老大臣恭敬跪拜行礼，道：“贵妃娘娘节哀，请贵妃宣读先皇遗旨。”
　　尔淳一抬手，李总管已招人从正大光明匾的后头取下一个楠木锦盒，恭敬而端正地捧过来，放到了尔淳手中。
　　身后是皇帝大行的灵堂，满眼的明黄刺目依旧；澹泊敬诚殿殿门四开，玉阶之下满朝文武与皇亲贵戚压抑着哭声直身跪立。寒风刺骨，昨夜的倾天大雨洗刷了整个宫室，叶落飘零，天地再无丝毫留恋。
　　尔淳缓缓开启了楠木锦盒，那方圣旨瞬时便出现在眼前。伸手取出，一步步由李总管陪同着，来到玉阶之上，背临重重殿宇，仿佛在苍穹之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眷彼群生，必有司牧，缵承丕构，允属元良。故命嗣惟贤，立长则顺。朕以菲薄，获纯宗祧，二十有五年，未臻至理。惟天示谴，降疚於躬，药石无功，弥留斯迫。历数云在，天命有归。咨尔皇太子，朕之元子，幼有圣质，孝敬温文，宏博慎敏。禀天地之仁厚，含日月之贞明，承训响方，秉礼抱义，是用命尔，陟於元后。宜令首席军机大臣庆桂奉节持册，即皇帝位。邦家以宁，统绪以正。惟严恭祗畏，可以事天地；惟宽明睿哲，可以御臣下；惟慈惠钦和，可以抚黎庶；惟道罔弗，惟贤必亲。实尔生知，岂训诲，著於典册，文事无词，懋昭耿光，绍休前驾。於戏敬之！於戏戒之！”
　　音落，阶下众人皆俯身领旨行礼。尔淳独立最高之处，第一次独自受领了所有人的跪拜，可那一刹，却有寒凉透骨而过。
　　绵宁同样恭敬地行了大礼，只是抬头的刹那，目光清亮如极星，望进尔淳空白的眼底，这一世的情深意切便作了惘然。此去经年，再不会有人能入心间。

　　大典之后尔淳则入偏殿，梳妆停当，宫女在身旁禀报了汐言姑姑仍旧未醒，尔淳唇畔竟能挽一个清绝的笑容，便能放心屏退众人。不多时，首席军机大臣庆桂同李总管入内，手上另捧了一份圣旨，一侧便是鸩酒。
　　庆桂头一次恭恭敬敬地同尔淳行了最大的礼节，起身，缓缓道一句：“老臣当年持节册封娘娘为諴妃，其中有一句‘静安嘉敏’，老臣至今难忘，娘娘真乃奇女子。只是天意弄人，皇命难为，还望娘娘体谅。”
　　尔淳平静道：“老大人一生尽心尽力忠君爱国，才令尔淳钦佩。将来，绵...太子...仍是要费心辅佐。尔淳愿大清与新皇万岁长安。”
　　庆桂一怔，难忍的悲痛泛起在心中，只得匆忙叩拜，起身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贵妃刘佳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温恭娴图史之规，敬顺协珩璜之度。承欢致孝，问安交儆于鸡鸣；逮下流恩，毓庆茂昭于麟趾。允赖宜家之助，当隆正位之仪。兹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然今之情谊，尔之贤德，朕感甚深，不忍离绝，唯命此诏。朕崩，贵妃刘佳氏殉葬；谥号曰，大清国孝諴裕皇后。钦此！”
　　尔淳神色平淡，缓缓跪拜，开口淡淡道：“尔淳遵旨谢恩！”
　　李总管奉上鸩酒，仍是低泣道：“娘娘，莫怪皇上狠心。请您安心去吧，奴才今后必当竭力侍奉阿哥同格格！”
　　尔淳神色安详，只真心答一句：“谢谢。”之后再无任何话语，取过那杯鸩酒......
　　天地苍茫，此生已尽。

　　“爷，那边来人了。”贴身的小厮低眉敛目出现在门边禀报道。
　　永璘正持一卷书，神情清冷地立在一架书柜前，青衣如竹，孤傲绝然。猛地听闻这一声，心底深埋的伤口仿佛一瞬撕裂。开口声音清寒：“让他进来。”
　　来人是刘老将军的副将，也是当时近身护送他出盛京的人之一，永璘面上已无丝毫血色。当那人自屋外走来，那一瞬的时间里，他仿佛能看到天荒地坼的悲凉，还有黄泉碧落，生生世世入骨的哀伤，最终都化作苍白的宿命。
　　他渐渐已听不清那人口嘴张合在讲着什么，唯有最后一句，刺穿身心。
　　“王爷，諴贵妃从先皇遗旨，已殉葬了。自去皇后尊号，仅为‘和裕皇贵妃’。”
　　漫卷书页从手中滑落，一地的纸张苍白如雪，瞬而，点点腥红落在其上。

　　嘉庆二十五年，仁宗崩，即日奉大行皇帝梓宫回京。辛巳，尊嫡母为皇太后，晋封惇郡王釂恺为惇亲王，釂愉为惠郡王。癸未，奉皇太后懿旨：“大行皇帝龙驭上宾，皇次子智亲王仁孝聪睿，英武端醇，见随行在，自当上膺付讬，抚驭黎元。但恐仓卒之中，大行皇帝未及明谕，而皇次子秉性谦冲，予所深知。为降谕旨，传谕留京王大臣，驰寄皇次子，即正尊位。”上奉懿旨，恭摺覆奏，并将御前大臣等启鐍匣所藏嘉庆立皇太子朱谕进呈。召在籍翰林院侍讲秦承业来京。乙酉，命遵古制行三年之丧，臣民仍照定例持服。免直隶承德府属及经过宛平等五州县明年额赋。癸巳，允王大臣请，持服百日。乙未，大行皇帝梓宫还京师。御史袁铣疏陈定规模、正好恶七事。上优诏嘉纳之。加方受畴太子太保。戊申，大学士、九卿等奏上大行皇帝庙号尊谥曰仁宗受天兴运敷化绥猷崇文经武孝恭勤俭端敏英哲睿皇帝。颁大行皇帝遗诏於朝鲜、琉球、暹罗、越南、缅甸诸国。庚戌，上即皇帝位於太和殿，告祭天地、太庙、社稷，颁诏天下，以明年为道光元年。加恩中外，非常赦不原者，咸赦除之。辛亥，停本年秋决。
　　——《清史稿•本纪十八》

　　城楼之上，雾霭沉沉，楚天辽阔，那雾气中淡出的皇城如烟飘渺。绵宁极目远眺，那辘辘远去的马车渐渐隐于天际。带着他今生所有的爱恋驶向远方，被初升的阳光一拢，是震撼的光明与新生的喜悦。
　　“你不后悔？”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绵宁并未转身，徐徐换了一抹笑容，眼中窅远而灼灼，缓缓道：“只要能让她幸福，抗旨欺君又如何？永生不见又如何？而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身旁如妃一瞬沉默，狂风突起，吹乱了如妃鬓边的发丝，琉璃璎珞流苏缠上紫凤缀珠金步摇，衣袂翻飞展开空中，穿花云锦莲饰翟衣衬上八宝立水百褶褥裙，富贵非凡，高贵端庄，却压住不眼底的灰败。
　　绵宁却突地道：“贵太妃，当初您送她离宫，可有说过什么？”
　　如妃侧眸，看着少年帝王眼角的一湾清泪，缓缓道二字：“珍重。”
　　绵宁神色蓦地变作缱绻的哀伤，却转瞬平淡下来，颔首，望着那今生再不能见的爱恋，郑重地开口，最后道一声：“珍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你愿我一生平安，我还你一生幸福。尔淳，珍重，今生，永不再见了……

　　——完结——

作者有话说

　　依约奉上。。。
之后会有后记加番外，所有的一切都会揭晓
亲爱的晋江终于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