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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风劲角弓千里鸣 ...

  •   次日天光未晓,参加冬狩的八旗劲旅便陆续走了营帐,集结在看城附近。布围的行动由正黄旗同镶黄旗居中指挥,以红旗和白旗为两翼延伸围拢,蓝旗压阵脚。太监们匆匆奔忙,将一众物件备齐。八旗子弟的良马一早由专人牵来,在围场外排列整齐,弓箭也已备好在鞍边,就等着击鼓出发。
      因是冬狩的头一日,皇帝也是着了劲装,先同一众皇亲上了看城检阅八旗。而后妃此次因只来了皇后、如妃和諴妃三人,便只设了三个看座在城上,都由太监宫女们小心侍候着。皇后先与皇帝站了城头,举杯祭天敬地之后,一声令下,八旗翻身上马,假扮哨鹿的太监也纷纷潜入林中四散而去。一阵喧嚣的马蹄声起,八旗两翼撒开三四十里范围,冬狩正式开始。
      天际此时方才破晓,第一道阳光蓦然越出,为策马奔腾的八旗渡上金光。尔淳极目远眺,微微合了双眼,在天边一线宽的地方,尘土翻滚,马蹄叠踏,如同汹涌入海的波涛。一旁的汐言微微笑道:“入关至今,到底还记着老祖宗的技艺。”尔淳却埋入狐裘之中,冰洁的脸颊被寒风染上一丝红晕,望住远处,久久不答。
      如妃裹着紫貂绒的大氅半直了身子道:“听闻内务府新寻了一头白虎,这次也放入冬狩之中。皇上早有旨意,白虎便是今回的彩头。也不知谁能俘获。”接过如意低眉递过的热茶,缓缓饮了一口。
      尔淳挽了一个笑容,却是不答。那边皇后已下了城头朝这边行来,尔淳看着依旧着了庄重朝服的皇后,轻声道:“她如今的日子也是不好过吧。”
      如妃一怔,才知她说的是谁,不觉笑道:“说是连着两个晚上睡不踏实了。”音落不禁笑了一声。
      尔淳尚未开口,林边已是传来凄厉的鹿鸣声。众人急忙举目望去,只见林中一阵马蹄声起,隐约又是几声羽箭破空之声,不久便是兴奋的叫好声传来。汐言不觉道:“许是捕着第一头鹿了!”尔淳淡淡一笑,似并无太大兴趣。
      但很快便有小太监急跑过来,先是同才到的皇后行了大礼,才道:“皇后娘娘吉祥!恭喜娘娘!是二阿哥射杀了第一头哨鹿,皇上正高兴着呢!”
      皇后闻言稍稍露了欣慰,道:“行了,下去领赏吧。”身旁秋意即刻朝那太监示意,让他转身去领赏了。皇后这便抬头朝尔淳与如妃缓缓露了一个笑容,道:“这冬狩可不是一日两日能成。天寒地冻的,别冻坏了两位妹妹。”
      如妃起身行礼,笑着接口道:“皇后娘娘还在此,如玥怎敢离去?娘娘都受得住,如玥又怎么受不住?”尔淳也是起身,依次行了礼,道一句:“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神色微变,只笑了笑,便不再答话,转身坐了上首。
      看城所设本在开阔之处,就是为了方便皇亲观看冬狩。但往日举行的都是秋狝,寒风未起,冬雪未下,皇亲们还是受得住的。可如今却破天荒的举行了冬狩,看城四面凌空,疾风扑面扫来,再厚的狐裘也抵挡不住浸骨的寒意。汐言望着尔淳愈来愈白的脸色,心底已是暗暗着急。好在半日之后,许多皇亲已是不能坚持,皇后见众人确实冷得难忍,便吩咐了几声,当先下了城楼。
      皇后一走,众皇亲皆舒了一口气,转眼便走了大半。如妃扶着如意的手起身,侧了目光对尔淳道:“还逞强,想冻死在这不成?”
      尔淳淡笑答一句,“自然不是。尔淳想再待一会,娘娘先行吧。”如妃闻言,便也不好再说,叹一声后即离开。
      汐言忍不得开口劝道:“娘娘,咱们回吧。”尔淳却仍旧不答,只缓缓起身,走到了城墙边上站定。汐言紧跟过去又是道:“娘娘,您身子不好,别再病了。”
      忽地,尔淳开口一句,“若是他在,必是会样样都争那第一吧。他心气那么高,可绵宁又岂是好相与的?”音落寂然,汐言不能答,旋即也是沉默。

      傍晚鸣金,八旗归营。皇后领了后妃与命妇在城下迎接。皇帝兴致很高,脸上满是笑容,一路都在与身旁的绵宁说话。两人身后跟着太监,手上皆提了猎物。尔淳看了一眼,倒是收获颇丰。
      “绵宁,朕觉穆师傅教得不错,你的骑术没有愧对先祖!”皇帝笑着道,除了弓箭递于李总管,两旁的太监即刻上前伺候了皇帝往黄幄帐行去。
      绵宁面上也是欢喜的神色,定定答一句,“皇阿玛时常提点绵宁骑术,绵宁不敢懈怠!今日八旗各有斩获,绵宁不敢居功。”音落,身旁的八旗大臣却是连连道:“二阿哥谦虚了!”
      皇帝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整理整理,朕已命人备好柴薪,今夜篝火大宴。”众人听完朗声一笑,便都行礼跪安了。绵宁跟着众人离去,在转身之时仍旧忍不住往尔淳那望了一眼。只见尔淳微微一怔,到底露了一丝笑容。
      夜间草原之上,千堆篝火燃起,火光照亮了天地。“今日二阿哥大显神威,所得猎物皆为上品。只是可惜了那白虎,当真狡猾!”一名八旗子弟起身朝绵宁敬酒,说道。
      绵宁笑着端平了酒碗,扬声道:“巴图鲁,你也不差!那头最大的麋鹿可是你射杀的!”
      巴图笑着饮干一碗酒,抹净嘴道:“下次一定将那白虎抓到!”绵宁也豪爽地饮完烈酒,道:“好!到时候咱们可以来争一争!”
      巴图鲁应道:“能够和二阿哥一争高下乃是巴图鲁的荣幸!”话音才落,一旁也有八旗子弟挤过来玩笑道:“唉,巴图鲁,白虎要是射杀了,你想把虎皮给谁呀?是不是有看上的姑娘了?”巴图鲁憨厚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却一句道:“不一定是我,二阿哥也可能射杀白虎。敢问二阿哥,如果得了白虎皮是要献给谁?”音落,满座的八旗子弟都大笑起来,也不见了平日的拘束。
      绵宁一怔,举杯而起,似遥遥朝主座望了一眼,盛了火光盈亮的眸中倒影了一袭身影,开口答一声,“自是给心爱的姑娘!”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草原上的篝火宴勇士是永远的焦点。后妃与命妇不过是应景地略坐一坐,尔淳也随着皇帝出现了个开头,只待皇帝将所获猎物分赏之后便可跪安离去。
      李总管已是备好了封赏的圣旨,皇帝见气氛一到,便是示意李总管选读。只听李总管头一道圣旨便是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首为冬狩,八旗尽出,骑射神勇,朕甚感欣慰。嫡子绵宁,骑技甚佳,箭术非凡,首猎得鹿。且所获之物,十中有八为绵宁射得。为彰其表现,特封为郡王,以资嘉奖。钦此!”
      音落,周围似静了有一刹,又蓦地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与掌声,众人纷纷起身与绵宁道喜。绵宁一愣之下,已是被道喜声淹没,险些不能接旨。皇帝朗声大笑,却并不在意。而皇后,终于在今晚露出第一抹笑容。
      深夜篝火燃尽,众人散去。绵宁不易饮完最后一轮敬酒,又让子夏和玉山挡了不少,这才能脱身离去。转过八旗营地,往御营方向,折向北边十里才到了皇后的凤帐。
      秋意早已候在帐外,见了绵宁并无惊讶。只上前行礼道:“二阿哥吉祥!皇后娘娘交待二阿哥今夜定会前来,一早吩咐了奴婢在此恭候。娘娘也在帐内等候多时了。”绵宁颔首让她起身,也不再多说,随着秋意便入了营帐。
      凤帐内自然也是暖意融融,富贵非凡。黄花梨的卧榻裹上玄狐绒垫,金丝织锦铺在座椅,垂坠的帘子选了东海明珠,沉溺的香气蕴泽满室,正是皇后一贯的至尊做派。绵宁当下行过大礼,皇后已笑道:“你已是郡王,今后便不必再行此大礼了。”
      绵宁却恭敬地磕了三次头,道:“皇额娘多年养育之恩重如泰山,绵宁这礼是一定要行的!不论今后如何,绵宁依旧应以此大礼相待!”
      皇后含笑不语,由着他磕头行礼,之后才让秋意伺候他坐下。又道:“本宫知道你的孝心。这么些年,本宫也是欣慰。皇子之中,除了你,几乎都是不成气候的。”
      绵宁笑道:“皇额娘过奖了。其实三皇弟和四皇弟也是栋梁之才。”皇后却摇头叹道:“那两个纨绔子弟,整日只知玩乐。今日冬狩,本宫听闻他们所获极少,尽是丢脸去了。”绵宁垂眸良久,不便答话。皇后早已是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你今日定是累极了。本宫不过是想听一声你亲口的报喜,这下也能安心。你快去歇息吧。”
      绵宁闻言却未动,皇后见此,心中似明白几分,于是道:“可是还有话要对本宫讲?”
      许久,绵宁抬头,望定皇后缓缓道:“仍是前些日子同皇额娘说的事。不知皇额娘何时将军饷捐出?”
      皇后一听,脸色已是变了,沉声道:“十万将士的军饷岂是一日半日能拿出的。你再让本宫想想。”
      绵宁听过,已知道皇后不尽情愿,眉头一皱道:“皇额娘恕罪,绵宁认为此事应当从速!董志舒的供词十分不利于内务府,还请皇额娘立下决断!”
      皇后不禁冷了神色道:“难道本宫不知么?!但本宫今日也要同你说了,外戚是腐败,
      可那些钱并不全由本宫掌握,能从他们嘴里抠出多少,本宫不能保证!”
      绵宁也是生了怒气,微提了声调道:“已是这等关键时刻,究竟是钱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如何能没有一点见地!”
      皇后不答,长久的看着绵宁,眼中有复杂的光芒。这个她尽心养育了几十年的皇子,是否真的会守护她和她的家族?良久,皇后终于退步道:“三日之后本宫给你答复。”

      皇帝离开后的圆明园又恢复以往的安静。各府均随着帝后去了木兰围场,内宫宫人们也走了大半前去伺候。永璘本就不是个喜欢跟前站满人的王爷,况且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园子空下倒也随了永璘的心意。必跟着的却自然不会少,更多的却是悄悄潜入京城的各地总兵亲信。
      莫邪小心地点亮了油灯,罩在灯笼里引着永璘来至一处偏僻的宫室。自永璘接管内宫各权之后,便将恩嫔从宗人府中转出,安置在了这处。
      陈腐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刚抬头望来的恩嫔与刚入内的永璘,目光撞了个正好。恩嫔除了初见时的一瞬诧异之外,便又回复了平静如水的神色。
      永璘也不勉强她如何,就只是微微一笑,坐了唯一一张凳子上唤了一声:“恩嫔娘娘。”
      恩嫔看定永璘,忽地一笑,开口道:“庆僖王爷,我知道你。”
      永璘神情霎时变得玩味,似笑非笑道:“呀,那可真是难得。本王甚感荣幸。”音落缓缓一笑,明媚如春光。
      恩嫔却半点不为所动,进而是长久的沉默。永璘淡笑道:“本王也知道你。可不简单呀。十四岁进宫为婢,先侍太医院后调往内务府司设房;十七岁偶遇皇帝受宠,初为常在后封贵人。熬了五年终于成了恩嫔。”
      恩嫔垂眸不答,永璘再次笑道:“也是,这都是明面上的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咱们来说些别的。”微顿,突地寒了目光道:“你能入宫是向皇后表兄自荐,之后在宫中潜伏数年,就是为了等皇后完全信你,为你安排同皇帝偶遇。封得恩嫔之后恰巧尔淳复宠,你便自动请缨做了皇后的刀子是吧?”
      恩嫔仍旧不答,永璘似叹了一声道:“你不答没关系,在这宫里谁能没有秘密呢?为了要活下去要活得好,你做的不错。”一顿,又是寒了声音道:“可是你做的太狠,连昔日情谊都不顾了。”
      恩嫔闻言竟是嗤笑一声,却仍是沉默。永璘这才半侧过脸来,忽地道:“呀,对对对。本王也不是什么圣人,看来也没资格教训你。只是,你不该动諴妃。”
      恩嫔终于抬头,目光清亮,缓缓道:“我若是无情无义便早已将你们之间的私情禀告皇上皇后。你也只有在諴妃出事之时才会出手。”
      一句说完,永璘反而无话,良久才冷笑道:“你没有证据。”恩嫔一笑,也似叹息,“是啊,不然,你们也不会逍遥至今天,也不会出了衿佩那一个孽种!”
      “住口!”永璘即刻拍案而起,眼中冷如冰刃,一掌已是甩出。恩嫔不闪不避,生生受了一掌,口角溢出鲜血,面上却是笑容明艳。
      永璘森冷着神色,一点点道:“衿佩是大清的格格,轮不到你来污蔑!”
      恩嫔冷笑不答。永璘沉住怒火,声音已寒至极点,终于缓缓道:“月眠是你杀的,当初的祥嫔也是你杀的,甚至你落胎,也是你自己下的药。你不惜牺牲一切引諴妃入局,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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