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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侍读 ...

  •   东朝延庆十五年,会稽郡。
      江左半壁烟云旖旎,数此处山水最盛。
      裴行站在明罗湖畔的山丘上,望着小舟轻逝,一同携带着那抹秀丽身影隐没在对岸林荫间。
      轻舟划过的湖面波澜渐渐停止,裴行瞧着暮色已近,忙折身而归。山丘而下,道路陡峭,然他心中舒畅,耳边回荡的仍是知己素手抚琴的余音,因此步伐轻快,一路并无阻滞。待穿过郁郁葱葱的青梅林,看到林外静候的老者时,裴行脚下踌躇一顿,欢愉皆散。
      老者须发皓白,穿一身极暗的灰衣,腰间系着湛蓝流彩的玉带,浮阳冷辉映照其上,难免寒芒刺目。
      “孟道见过二公子。”老者于远处弯腰深揖。
      这是连父亲都要礼敬三分的人,裴行不敢托大,上前扶起他:“孟老久违。你从不离父亲身边,今日怎么会来东山?”
      少年此刻清澈见底的目光远非日后的波澜深沉,孟道只一眼便轻而易举看出裴行的警惕和不安,他从怀里取出一卷锦帛:“主公有家书给公子。”
      裴行略微一怔,接过书帛时,掌心陡然生出令他难以克制的热度。他垂首,展开父亲的信函,恭敬阅览。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父亲的信函,也是自此第一次知道,原来父子之间于信件中的交流比往日面对面交谈的尴尬不遑多让。
      裴行愿意相信,父亲在写这封信时已经极为收敛情绪,所以绢帛上字迹才是这般的简单利索。父亲以他行军作战惯有的果决作风,用寥寥数字阐明一切——裴行甚至连从中体味感悟的余地也没有,看着那没有一句多话、更不提有任何关怀慰问字眼的信函,沉默着慢慢卷起。
      孟道看出少年眼中深沉的失望,暗叹一声,解释道:“元月陛下初立太子,已封尚书令谢昶为太傅,御史大夫沈弼为少傅,同授太子学业,又传旨自世家大族挑选聪慧少年陪读东宫学舍,裴氏也在其选。主公的意思是,让公子入宫随侍,即日启程回邺都。”
      裴行捧着信函静立良久,终于自嘲一笑:“为何是我?”
      裴家有五子一女,老大裴俨年长,老六裴伦年幼,不选他们情有可原。可是老三裴俊、老四裴仪常年跟随父亲外镇北府,裴俊武艺绝伦,裴仪文采极昌,他们向来是裴家之荣,父亲为何不让他们进宫随侍太子?更何况——
      自己不过是外室所出端午子,从来难承裴氏殊宠。
      眼见他眉眼骤然黯淡,孟道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安慰道:“主公待公子之心与其他公子并无二致,只不过……”
      “只不过我一出生便克死生母,”裴行轻声截住他的话,“此后家中也因我而频现祸端,他也怕被我这天煞孤星牵连罢了。”
      “公子……”孟道不知如何劝慰才能消除此对父子对彼此的误解,想了半天,喟然长叹,“无论如何,您终究是闻喜裴氏之子啊。”
      裴行在此话下默然僵立,深林中晚风袭身,衣袂皆动,心澜却止。
      是啊,自己毕竟姓裴。虽生来不冠裴姓之荣,也不享裴氏之盛,可即便如此,自己原来还是有着这样的身份,有着这样的牵绊。也是在这一刻,他隐约已然醒悟,他的姓氏,他的家族,不管与他如何疏远,如何陌生,最后依然会是他此生宿命所在,终将难逃。

      延庆年间朝事平稳,举国安泰。如今太子新立、社稷承接顺畅,朝野上下皆是一派欢愉和睦,连邺都这年的春光也似乎明媚异常,沿官道入城的路上,红英绿柳,流水汤汤,行人衣袂卷带满地落花,暖风拂过一片馨香。
      裴行自六岁迁住东山,已十年未回邺都裴府。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此刻遥望曲水两岸繁盛热闹的景象,他难免有些不适与排斥。东山脚下清净悠闲日子早已深入骨髓,他习惯了闲散与孤寂,自然而然对眼前的浮华辉煌生出了前路难测的恐慌。
      孟道在旁轻声催促,裴行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强压急欲逃离的障念,驱马进城。
      闻喜裴氏并非江左士族,也非开国时护佑萧氏南下定江山的功臣世家。裴氏虽为中原大族,但百年前天下大乱时并未附从任何诸侯,因而在南北分裂之后依然羁留于河东闻喜。司马氏入主中原之初胡汉对立、矛盾尖锐,统治者意图先把控北朝汉族大姓以汉治汉,裴氏身为河东名望,因不愿臣服乌桓胡夷,这才衣冠南渡,投靠东朝萧氏。
      裴氏一门能人辈出,入东朝后几代重臣,至裴行之父裴道熙这一辈,已然是根深叶茂、荣宠正盛。裴氏族中在朝位处公卿者三人,外任镇藩者十数人,其家道之兴,已颇有与东朝第一士族高平郗氏分庭抗礼之意。尤其是裴道熙,身为东朝第一大将,镇守东朝北方门户徐州,麾下六万悍卒随之南北征战十余载,战功赫赫,天下扬名。
      裴道熙一支为裴氏嫡系,所出儿女六人。其长子裴俨世袭爵位,十七岁入朝为官,累迁门下省通直散骑侍郎。次子裴行、三子裴俊虽是同岁而出,却非一母所生,其后境遇也大不相同。裴行自六岁起独住东山裴府别院,十年里唯见过父亲三次。而裴俊则最受裴道熙的宠爱,从小跟随父亲身侧,便是行军打仗也从无分离。四子裴仪小裴行两岁,少而体弱,与裴道熙最小的儿子裴伦一直养在徐州将军府。而裴家唯一的女儿裴媛君出生即被当朝玉妃沈氏认为义女,从小养在深宫。
      多年来,裴行孤居东山,虽知家中兄妹众多,然成长的岁月中却无一人陪伴,想想也是悲凉。族人常年的疏远让裴行早认定自己无助家道,只是不料这次裴道熙竟挑选了他为太子侍读。要知本朝百年来但凡身为储君侍读者,在储君登位后无一不仕途顺畅、富贵显耀。而裴氏在朝中的眷宠沿袭也亟需此次时机,父亲将事关裴氏全族兴衰的重任交付于他,却是为何?
      裴行心中惴惴,诸疑充斥,却又无人指点迷津。

      骏马长嘶收蹄,停在朱衣大道的裴氏府邸前。裴氏因为中原侨族,数十年行止战战兢兢,从不敢有僭越之处。即便是裴道熙如今贵为封疆大吏,其门庭依旧古朴无华,一如裴行十年前离去的模样。
      府前侍卫如何认识裴行,只是看到孟道领着随从恭敬地跟随在他身后,才生出些许敬畏。侍卫领班自高阶上快步迎下来,一边笑说“孟老回来了”,一边偷瞥那蓝袍清瘦的少年,待眼光扫到少年腰间系着描绘雀鹰的水润苍玉,才惶然一惊,单膝跪地:“公子回来了。”
      “起吧。”裴行跃身下马。
      孟道走来牵过他的坐骑,嘱咐侍卫:“二公子回府了,快去通知少主。”
      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多年来只闻其名却从不见其人的二公子——侍卫回过神,忙禀道:“早间少主被宣召入宫,此刻还未回府。”
      “这样……”孟道轻声对裴行道,“公子,潜心居我已通知人收拾好,此番途中急着赶路也是累了,明日一早又要入宫谒见太子,公子不如先行歇息?”
      裴行点头:“也好。”抬步将要入府时,忽听远处马蹄猛作,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恰见一缕烟尘自远处疾卷而至。不一刻烟尘近前,却是三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金鞍玉辔、背弓带箭,领着数十长随,正沿着朱衣大道挥鞭疾驰。
      朱衣大道遍布贵胄府邸,庭前最重清净安宁,而那三位少年竟敢这般放肆驰骋此间——裴行心中既惊讶他们的大胆,又羡慕他们的无所忌惮的神采飞扬,忍不住将那三位少年细细打量。
      为首的少年身穿玉色锦袍,高冠束发,面容俊美异常,裴行望着只觉似曾相识。策行玉色锦袍少年身侧的一人着淡黄色龙纹长袍,英气勃勃威仪无双,一望便知其为皇族子弟。还有一位白衣少年稍稍落后二人,身上如烟云笼罩的金边蝉翼纱袍上绣满祥瑞云纹,含笑策马之间袍袂飘逸,意态异常潇洒。
      三人行经裴府前,望到裴行,注视一霎,齐齐点头致意而去。
      孟道低声提点裴行:“那位黄袍少年便是当今陛下长子,大殿下萧璋。”
      裴行道:“其余两位呢?”
      “白衣那位是司徒云绰之子云濛,还有一位——”孟道缓慢续道,“那是丞相郗珣之子郗峤之。”
      郗峤之……
      原来是她的至亲兄长,难怪眉眼相似几分。
      想起明罗湖畔少女明丽嫣然的容颜,裴行忍不住微微一笑,待要转身,耳畔又远远飘来那三个少年的谈笑声。只听有人在问:“这是裴家哪位公子?怎么从未见过?”
      “你怎知他是裴家人?或许只是门下清客呢?”
      “你没瞧见他腰间的玉佩吗?”有人笑道,“那是裴氏嫡系才有的。”
      裴氏嫡系——
      裴行苦笑无声。
      十年放养在外,十年未见亲人,十年冷淡远离,何如裴氏府上供养的清客?

      裴行简单用过膳食后入住潜心居,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躺在窗旁矮榻上眯眼浅睡了片刻,醒时日已将晚。
      室中灯烛未燃,裴行静坐榻上打量四周。这里曾是他幼时的居所,案台书架陈设简单,一切如旧,只帷帐换成了簇新的鹅黄色,衬着周遭灰暗沉沉的器具摆设,显得格格不入。再住进来,他脑中竟没有一丝温馨旧忆,唯有无数次父亲于庭前凭吊母亲的孤怅身影,以及转身望着他时铁青厌弃的面容。
      裴行轻舒一口气,敛目起身,穿好长袍,临窗而站时,他发觉窗外有人踮着脚,正悄悄张望。
      晚霞早没,即便此刻满室阴沉,窗外那双莹润的眼眸却也能透亮如同星辰。意外地和他的目光相遇后,那双晶亮的眼眸忽闪了几下,随即涌上十足伶俐的淘气。
      “二哥?你就是二哥吧!”这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梳着双髻,面容稚嫩。她见到裴行很是欢呼雀跃,手脚利落地攀爬窗棂。眼看她就要翻窗而入,可惜繁复的裙裾却被窗格木齿所绊,连累她落地时脚下踉跄,摇摇欲倒。
      眼看她就要跌倒在地,裴行忙伸臂扶住她。
      “二哥!”小丫头笑盈盈地搂住他的脖颈,仰望他的面庞。
      “你是媛君?”裴行望着她由衷喜悦的神态,心中忽有些酸涩,“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了,你是我二哥啊!”裴媛君笑嘻嘻地伸手拨开裴行的衣襟,指着他锁骨旁已然淡褪的伤痕,“这是小时候你为了救我才落下的伤,二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记着呢。”
      似乎正是童年那次险境下的惊心动魄,裴氏幼女几欲丧命,让他落实了端午子克断家门的命运。此后被盛怒之下的父亲贬黜东山,便是理所当然的遭遇了。
      裴行笑得苦涩且勉强:“你那时才两岁,如何知道这伤的由来?”
      裴媛君眨眨眼,笑容一派天真浪漫:“大哥告诉我的啊。”
      裴行微微一怔,裴媛君拉住他的手拖着他走出阴暗的房间,笑声清脆:“二哥为什么一回来就躲在屋子里啊?大哥从宫里回来在前庭找不到你,让我来叫你去说话呢。对啦,今天也是他说你要回府,特地让玉妃娘娘许我出宫回来见你的。”
      裴行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话语,心中暖流阵阵涌过,身不由己,且又异常期盼地,被她拉着一路往前庭走去。
      若说此前裴氏一门还有谁和裴行走得稍微亲近些的,便也只有长兄裴俨。裴行居住在东山的这十年,每年都能见到的亲人,也唯有裴俨一个。裴俨身为裴氏长子,秉承了父亲不苟言笑的冷峻性格,然相比裴道熙浸沉沙场肃杀果决的作风,裴俨处事则是四平八稳的持重沉着。这样的四平八稳不仅可见于他在朝廷的作为,更体现在他与家人的相处上。裴俨对任何兄弟都毫不吝啬地给予长兄的关怀,即便裴行被远送东山,裴俨依然在每年端午前到达那里,携带礼物为裴行庆祝生辰,同时与裴行一起祭拜那个对他而言并无任何悼念感怀意义的女人。
      许是亲情甚少垂怜的缘故,裴行对裴俨的感激和爱戴远非兄弟之情那般简单。他跟着裴媛君到达前堂,看着端坐案后正闭眸沉思的锦袍青年,要竭力压抑着心潮激荡,才能将满心的欢喜清楚道出:“大哥,我回来了。”
      裴俨面容疲倦,应是被朝事所累,闻言轻声应了,睁开眼看到裴媛君紧紧拽着裴行的手臂几乎半挂在他身上,不由皱了皱眉:“哪有大家闺秀行为这样不端的,像什么话?还不下来?”
      裴媛君毫不在意他的训斥,仍是挽着裴行不放,嬉笑着道:“我和二哥十年来第一次见面,当然亲热啦。再说了,我二哥生得比所有哥哥都好看,我喜欢好看的人!”
      她言之凿凿,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饶是裴俨再性情沉稳,这时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对裴行叹道:“这丫头被我们宠坏了,她也只有在玉妃娘娘面前才收敛些。二弟,你也别枯站着了,坐吧。”
      “是。”裴行依言在他下首落座。
      裴媛君仍粘在裴行身边,左手支颐,望着他温雅清俊的面容,笑问:“二哥,大哥说你被选中为东宫侍读啦。以后你能天天入宫,我就可以去东宫学舍偷偷瞧你了。”
      “胡闹!”裴俨闻言脸色又是一板,“东宫学舍是太子殿下修习学业的重地,怎容你去搅合?”
      “我为什么就不能去?”裴媛君撅起嘴很是委屈,“像那些琴棋书画的课程,陛下还特许陵容阿姐去东宫学舍旁听呢。只是我年纪太小,玉妃娘娘才不许我去上课的。”
      “原来你也知道你年纪小。”裴俨放柔了声音劝说,“那便等你长大了,你求得了玉妃娘娘的首肯,到时再去东宫学舍,大哥绝不会阻拦你。”
      裴媛君气恼地蹙眉,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转瞬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开心事,拉着裴行的衣袖欢欢喜喜问:“二哥二哥,你知道同去东宫学舍侍读的有哪些人吗?”
      裴行远在东山,对朝事素不关心,这次虽奉父命回邺都,但对侍读东宫一事至今仍在云里雾里的茫然之中,路上孟道对此事也不曾多言,因而面对裴媛君的问话,他只能摇摇头:“我还不知道。”
      “我知道啊!”裴媛君小手拍着胸脯,颇为得意道,“陵容阿姐早告诉我啦!这次选东宫伴读除了我们裴家,还有大皇子殿下萧璋,司徒之子云濛,丞相之子郗峤之,御史大夫之子沈峥,侍中之子赵谐。”
      裴行闻言将这些名字一一谨记于心,末了才问:“听说谢昶谢大人这次被擢为太子太傅,晋陵谢氏这次无人入选侍读,太傅是为了避嫌吗?”
      “谁说的,晋陵谢氏的儿郎向来是江左名士之冠,怎会无人入选?”裴媛君正等他这句问话,说起晋陵谢氏,她的笑容骤然明媚飞扬,晶亮的眼眸在烛火映照下更透着璀璨的光彩,“太傅幼子谢攸,今后也是二哥你在东宫的学伴!”
      裴行听出她语气的异样,不免深看她一眼:“五妹认识谢公子?”
      裴媛君神色突然有些害羞,低着头摆弄腰间飘髯,支支吾吾地说:“不、不认识……嗯,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
      她年纪还小,可似乎已经有了微妙难言的儿女心事。裴行微微一笑,这才看向裴俨,踌躇片刻,方道:“大哥,有一事我一直困惑在心。”
      裴俨一直沉默倾听着裴行与裴媛君的对答,裴媛君的天真心境与裴行谨慎周密的言辞让他渐渐松缓了倦累沉郁的心绪,神色也不再是先前的严肃。此刻见裴行欲言又止,裴俨了然一笑,道:“二弟是疑惑为什么父亲让你侍读东宫?”
      “是。”
      “是我向父亲推荐的你。”
      裴行怔住:“大哥,我……”
      裴俨抬手止住他的话,语重心长道:“常人都以为成为储君伴读是一生飞黄腾达的开始,他们却往往忘记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按道理说,三弟常年跟随父亲身边戎马征战,不仅兵法了得,才思也颇敏捷,他本该是裴氏陪读东宫最佳人选。只是我和父亲都明白,三弟这一生从未遇到挫折,他性情骄矜行事跋扈,并无为人臣子的自觉。而且裴氏在朝中一向身份尴尬,我们并不如云氏、郗氏、谢氏一般,是开国功臣的后裔。我们是外来之臣,朝中除沈氏与我们交好外,旁人仍视我们为眼中钉,尤其是在父亲如今手握兵权之际,裴氏门下诸人的一举一动,更是受人关注。”
      话语至此,裴俨字字深刻,与裴行殷殷交待:“此次你入东宫学舍虽是侍读,但不免因家族之故而涉种种纠纷。这纠纷或不见明处,但底下的暗潮涌动,周遭皆豺狼,你需时时警觉。你侍奉太子身边,从此就担系起裴氏一族的兴衰,这一点,你要尽早明白。”
      裴行在裴俨的肺腑之言下既是动容又是担忧,轻声道:“大哥,我只怕……”
      “二弟,我想我不会选错人。”裴俨望着他的目光极为深远,温言道,“裴家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或许天下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大哥一直觉得,唯有二弟你,才是我裴氏一族之望。”
      裴行在兄长笃定的言辞下怔愣良久,他脑中时有混乱,时有清醒。混乱时浑身发热、气血沸腾,他在从未经受过的震撼与兴奋中飘飘然不知身处何方,连带此前东山十年的冷寂孤苦也一并消失无影。然而清醒时他却又觉有冰水浇透肺腑,让他想到自己离开东山时的那个预感——这果然是他的宿命所在,终将难逃。
      一室静默中,唯有裴媛君没心没肺地灵眸转动,望着两位兄长脸上喜哀难辨的奇特表情,故作老成地叹气摇头:“伴君如伴虎,周遭皆豺狼,难啊,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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