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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剧版小教主结局·2为春瘦 ...


  •   2为春瘦

      自看烟外岫,记得与君,湖上携手。伤春似旧,荡一点,春心如酒。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便是山路也犹有渺渺桃李花,有道是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这醉人的春日春景,全然化开了今冬霜雪、凄苦悲离的种种哀愁,只是可与她同赏无边景色的人,仍徘徊在生死之间。

      且说前些时日,众人行舟溯流而上,幸风向助力,舵手经验丰富,并未耽误时间,殷野王本就喜奢行乐,出手阔绰,俨然富商巨贾,他为尊蝠王,同韦一笑对外兄弟相称,同人只道兄长不喜言谈,也膝下无儿女,将自家一双儿女视若已出。但自己爱女自幼痴傻,长子沉疴疾重,虽家财万贯,可现今不知是惹了哪路仙神,儿女竟无福报,只叹这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着实无用。

      众人见殷离虽神清骨秀,相貌秀美,但言辞稚嫩,随父亲亦步亦趋,更是不住胡乱呓语;富贾儿媳更是美妍,绾少妇发饰,虽轻纱遮面,唯露出的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显是一位绝代佳人,但这伊人眸眼只注视病恹恹昏迷不醒的夫君,不时垂泪。那富贾之子面色青白,但五官轮廓甚是清秀,如身体安泰,与那少妇样貌也实是一对璧人,叹天不假年,人不遂愿,着实令人唏嘘。

      现今马乱兵荒,富贾兄弟二人四处为女求医未果,现长子路上又染了风寒,更因体弱,久病缠绵,幸刚过门的儿媳殷切服侍有加,才得保住性命,这番赶路是便是为着回随州让儿好生将养休歇。他重金酬掌舵好手,船主自是命众人卖力,又盼令这出手大方的富贾满意,更多得些许赏银,故而这水路速度着实不算慢。

      时陈友谅杀徐寿辉自立为帝,明玉珍与其反目,自称陇蜀王,随州现为明玉珍管辖,又地处兵家必争之要扼,鱼龙混杂,反易隐藏行踪,朱老四声势壮盛,先前或可因无忌盖世神功而不敢轻举妄动,但十日前应天行辕,无忌伤重放权,只怕便是朱老四不欲背上加害教主的罪名,他麾下一众也会趁此难得时机动手。不过任他朱老四手眼通天,随州之地也不可能有将他殷野王一众天鹰旧部歼灭的能耐,他暗下决心拼死也会护着无忌,且幸有蝠王念及无忌助他摆脱嗜血恶习、回归常人的再造恩情,跟随相护,更让殷野王多了几分底气。

      一行人自信阳乌龙集换骏马再驾车驱行,取道随州,途中不敢耽误,也时刻警醒提防,不过路上仅打发了几波拦路的山贼,谨小慎微之下也并未发现异常。

      但那车内氛围却安静得令人窒息,殷野王怕会随时有人动手,早早哄了阿离同无忌敏敏一同待在舆内,殷离安静沉默,自顾自把玩殷野王路上给她买的江米人,也不出声。

      敏敏左手同无忌十指交叠紧握在一起,支颐凝视着爱人看似安详的苍白面容,默默出神。

      不久前少年伤势发作,人未醒转,却被周身疼痛折磨地不由蜷曲瑟缩,少年手指无力地在软榻上摩挲几番张合,敏敏不解其意,殷离忽道,“阿牛哥哥在找他心爱的簪子。”

      敏敏疑惑望着她,先前行辕敏敏已自殷离话音语意中明白她已恢复神智记忆,并非真正痴傻,但对她陡然出声仍是吓了一跳。

      殷离也无意再在表嫂面前佯装,凑近了几分,瞥了赵敏鬓发间的簪子一眼,低声将无忌瀛泗三日昏睡时情形简要描述,月前伤重也是不时痛极痉挛,唯手中攥紧了一根木质簪子放在心口位置才得稍稍安稳。

      敏敏心头剧震,不觉已将发间少年亲手簪上的木簪取下,眼前犹自回忆起他小心翼翼为自己带上时的神色,兀自怔愣片刻,纤手微伸便抚在无忌手掌之上,许是触及暖意,少年脸上神情终舒缓了几分。

      我就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你不必睹物思人,你睁开眼来看看,你的敏敏回来了,回到你的身边了,她绝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绝不会……

      敏敏纤指骤然用力攥紧,少年手指修长,指骨冰凉,不似昔时温暖有力。她不由自主后怕起来,如若那日江畔未曾放灯相逢,如若她当真因能远远见他一面而满足远走,也许甫一回至蒙古,得到的将是他身死相殉的噩耗。她早该看出来,她的少年心如死灰,自分别伊始,这伤便已有之,数月煎熬,辗转反侧,魂梦难接,鳞伤透体的自是心,是与她两相知的心,载满记忆深情的心被刺穿,上穷碧落下黄泉,死生相同,再不离分,她一如是。

      天不遂人愿,人不遂人心,无忌看似安详沉睡却气息渐弱,敏敏久久凝视,忽低沉苦笑,眼泪夺眶而出,她用另一手的食指细细描摹他面颊消瘦凸显出的颧骨,喃喃低语,“还说让我不怕会保护我,你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傻子,我才不需要你生随死殉,只盼你平平安安。”

      一路舟马不歇,无忌却再未醒转,至他昏厥第十日,忽口角洇血,脏腑之伤拖延至今,如再不导束真气,性命难保。

      少年软软沉倚在少女香肩,口角被颠簸不时涌出汩汩血液,洇染了素白的薄衫,鲜血滚烫,而少女心头如浸冰泉,路遥迢迢千里,自是暗暗心道,如果他一息断绝,自己绝不独活,虽同生共死心志已坚,但见心爱之人这般苦痛,心如刀割,如同身受,更恨不得以身相代。泪珠自星眸间滚出,复又涌过玉颊未干的水痕,心痛之下更压抑不住霎时泪如雨下,不禁啜泣呜咽。

      不知几时,忽觉脸上有冰凉的触感,凝神正见她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氤氲温柔的瞳眸映着自己,仿佛忧心对面的自己,他睫毛纤长浓密,轻颤着覆在醉人的眼睛上,笨拙地抬着手为她小心翼翼拭着泪水,敏敏又惊又喜地慌忙紧握,攥着他冰凉的长指抚在自己面上,当即唤道无忌。正见她的少年明明浑身无力,虚喘轻咳,唇边殷红刺目,手指劲力全无,但仍冲她微微一笑,犹自勉力劝慰,道,“乖……莫要再哭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少年满心满眼再无其他,爱人痛心的哭声穿过耳畔嗡鸣潮汐,直直击入心底勉强唤醒他几缕将将涣散的神智,他内息混乱全无束缚,似惊涛骇浪,汹涌翻滚,经脉损伤斑驳,肺腑离位震荡,气血雍阻不畅,自是剧痛难忍,但只要还能看见她,便是什么痛楚加身也可全然无感,置之不理。

      赵敏听他嘶哑嗓音,早已心疼,听他这般说不由泪眼带嗔地瞥他一眼,只是眼中嗔意触及他澄澈迷离的眸眼瞬间融化作如水的温情爱意,柔声问道,“疼吗?”

      少年眨了眨眼睛,轻缓摇了摇头,敏敏不忍他强撑,喂他抿了几口水,但又怕他如这一阖眼再难醒来,眼见武当山将近,便尽力同他说话。

      无忌本已绝望崩溃,一潭死水因她而活,绝望之处逢生,犹似骤然跌入万丈深渊,却见一条绳索抖落,自是拼尽全力,奋力一搏。他微微一笑,喉头似竭力咽下什么,缓了良久才道,“我见到你,就一点也不痛了,什么伤都好了。”

      二人温存片刻,车舆内暖意融融,车马外瞬息万变,顷刻间已是暗潮涌动,风云骤变。

      这时忽听马嘶长鸣,马车急停,一人闪身入舆,将无忌抱起,破开后壁飘身而出。

      同时殷野王厉声吩咐,“阿离,跟紧你敏姐姐,记得你阿牛哥哥说的吗?要好好保护她,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殷离点头,拉着赵敏自蝠王破开的口窜出,她轻身功法承自紫衫龙王自幼调教,甚是不凡,远胜于赵敏,携赵敏三步已飘至数里外,殷离忽回首叫喊,“爹爹!”

      这时敏敏才看清当前情形,狭长山道两侧竟埋伏不少人手,这些人额上有扎过头巾的晒痕,竟是红巾军,面容口音又有鄂音,湖北本为徐寿辉攻占,陈友谅杀徐寿辉自是接管其兵马,这伙人阻截,虽无武功高强之敌,但人潮砍杀也着实难为。

      殷野王爪风凛冽,现下应对还算自如,也自分了心神关注女儿,自是知道她不舍离开,心头阵阵熨帖,忙朗声道,“阿离乖,放心去吧,爹爹一会儿就追上你们。”

      殷离微顿,当即咯咯憨笑道,“好,爹爹可不许骗阿离。”

      赵敏也随即道,“殷前辈放心,我会竭力护着殷姑娘。”

      殷野王朗声长笑,“多谢赵姑娘。”语音未落,笑声拔高转一声厉啸,同时身如迅雷,率先掠进身敌众之中。

      殷野王电光火石间,思忖现下蝠王轻功绝顶,必能携无忌全力赶往武当,阿离同赵敏二女一走,他更是暗下决心,必竭力将这群敌人击退,他为护无忌,自是点派昔时天鹰旧部百名精锐好手,虽仍是以寡敌众,但因地形却也丝毫不惧。他双手爪功了得,锋利如刀切剑割,霎时惹得敌群中惨叫声响做一片。

      赵敏挽着殷离,不再迟疑,向着蝠王飘身方向寻去。敏敏心中微凛,隐隐不安,她昔时率领群雄西域围追六大派,又攻少林武当,对分兵奇袭再熟悉不过,只怕围攻他们不过先行部队,快则一炷香,最迟一个时辰,必将有后援涌至,到那时只怕殷野王等人难以抵挡。

      他们自随州北上,此处已距谷城不远,蝠王轻功绝顶,便是崎岖山路,不过如履平地,二女只道蝠王或可带无忌直上武当山,不料几个起落竟见不远处山石上青翼伫立,夜影幽沉鬼魅,见赵敏殷离二女到来,当即向石下倚坐白衣少年低声说着什么,少年点头,韦一笑神色凝重,眼底神色隐忧,显是心底犹豫,又恭敬低语,然少年并未同意,只坚定摇头,同时眼神示意,不再多言。蝠王知他下定决心之事再难改变,神色竟似悲似愤,翻手作火焰手势向少年大礼拜倒,片刻便飘身似青烟而逝般自二女身侧闪身远去,经过赵敏身侧一顿,竟也微一躬手,便又向着四人来路疾驰回去,几息之间凝目也难觅其踪影。

      赵敏忙奔至无忌身侧,心头又是焦虑又是忧心,知他忧心舅舅安危,当是以武当相去不远为由,驱令蝠王舍他助殷野王一臂之力,只是一行人行踪可算得上隐秘,若非教内有人暗施诡计,透露风声,诱各方前来突袭,必不致在去武当不远处提前设伏。且众敌目标不可能是殷野王,必是为无忌,既然能在山脚设伏,那山道之间未必不会全无敌人……且只怕这尚未现身的敌人,非是自己和殷离可以轻易应付。

      她心绪几番起伏间,不觉脸色发白,娇躯轻颤,无忌被她牵着手已觉察,当即冲她安抚一笑,还未说话,忽听殷离一声清叱,旋身而起将两侧袭来的暗箭踢落,又听得阵阵机括声向,沙沙箭雨涌来,赵敏也随之拔剑在手,这箭阵威力不弱,单就弓手自是不能同她昔时手下神箭八雄相比,但众弓手出箭有速,搭箭挽弓犹若一人,非是普通杀手,显是训练颇有章法的行伍人士。无忌比她看得更清楚,这驯军手法似脱身于明教五行旗,心里已有几分猜测,他心中焦虑气苦非一时能言,定定望着这两个少女,已是暗自做了决定。

      这厢,赵敏自方才与无忌眼眸相对间,瞬息定了心神,能得同他生死相随,胸间忽涌动万般豪情,便是千军万马亦不放在心上,当即青霜凝网,舞动长剑,只听叮叮声响不绝于耳。

      只是对方人数众多,不多时赵敏已手臂发麻,殷离更不慎被箭刃划破玉臂,不想此时,箭雨倏忽停息,听得有人朗声一笑,一英挺俊秀的青年,竟施施然几步移至三人视线,这人眼神欣赏地在赵敏殷离二人面上几转,忽肃容遥遥朝无忌拱手一礼,道,“末将朱文忠参见教主,先前听闻教主您老人家负伤,且陈友谅这厮竟胆大包天欲谋害教主,大伙儿心中担忧不已,便匆匆赶来,现见教主安然无恙,真是明尊庇佑。”

      朱文忠,原是朱老四的外甥,被朱老四受作义子,改名朱文忠,虽年纪轻轻,但跟随朱老四在战阵中也颇立战功,朱老四攻破应天,这朱文忠被他派回镇守汝南。

      无忌并未言语,敏敏拦在殷离之前,横剑俏立,闻言当即冷笑,这人几番言辞,竟欲将先前施放冷箭之事揭去,便道,“我看真正胆大包天的恐怕陈友谅远不及阁下才是,汝义父高才善谋,引陈友谅等人来围,又令尔前来援助,报文上只怕是相去甚远驰援不及,只得击溃陈军,回禀总坛,望众首领将陈友谅这奸贼千刀万剐,替教主报仇雪恨。”

      朱文忠闻言笑赞道,“郡主娘娘不愧聪慧过人,又难得的美艳动人,要杀姑娘,朱某真心有些舍不得。不过可惜,战场容不得半点心软,”他上前两步,叹道,“教主有两位这般绝代佳人相陪,也算朱某尽了心了。”

      他先前冷箭试探,至殷离受伤,也未见教主出手,便知他确实伤重,恐怕全无出手之力,更是心中大定,只道胜券在握,他义父朱元璋并未下令截杀,但手下将领谋士早将信报松来,他为父排忧解难更是欣然,能借陈友谅之手,让义父成为万众所归,又可将众首领仇恨引向陈友谅。陈友谅反杀倪文俊和徐寿辉,采石称帝,势大兵强,极具威胁。这一石二鸟之计,不可错失良机,他自忖立功不小,当即自汝南率兵,在此设伏,又散播明教教主伤重的消息,陈友谅同教主结怨已深,他只需趁火打劫即可。

      赵敏见他面露凶光,却毫不畏惧,反倒盈盈一笑,道,“将军且慢。”

      朱文忠自也是从善如流,又掌尽局势,好整以暇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将军对汝义父可谓鞠躬尽瘁,只是不知吴王可是这般想法,”她见朱文忠一愣,当即明白自己赌对了,立马接道,“教主殒命,陈友谅自是罪魁祸首,只是一众首领蒙受教主大恩,对文忠将军救援不利难免迁怒,恕小女子直言,吴王手下精兵强将不算少,倒时候殉一位无关紧要的将领,却能向众首领表示自己一心向着教主,一心为了明教。虽说可惜是自己外甥,又父子情深,不过自己义子众多,再者若无牺牲,怎能得下明教一众首领的信任呢,将军你跟随吴王多年,不知小女子这番猜测可有几分能成真?”

      朱文忠面色几变,显是被赵敏一语中的,戳中要害,但他既自汝南率兵而来,也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服,蓦地仰首长笑,赞道,“姑娘言辞果真厉害,不过,朱某若是没有想过这些,今日也不在此地设伏,只得抱歉了。”

      他右手手一扬,只待向下一挥,眼见不过几轮射击之后,这三人必再难抵抗,这弓箭仿陈汉军备,更是要将陈友谅谋害教主一事坐实,想他陈友谅聪明一世,竟也有被人陷害栽赃的机会。

      赵敏严阵以待,却见朱文忠忽一脸惊恐地瞪着自己,与此同时肩上忽然一重,手上长剑已被人拿走,眼前衣袂一闪,白影已挡在自己身前,她心头一震,全身不由一颤,明明近在咫尺,她却看不清少年面容,仅见他左手抚在胸前,右手提着长剑,心里涌动的担忧难过苦痛不安种种情绪将将淹没,若非临阵,早已崩溃,只怔愣,明眸一眨不眨地紧随着白影,他伤得如此,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强自站起,甚至又有几分退敌气力,可是他现今这身体怎么受得了。

      正见无忌抬眸,凝视周遭一众,沉声道,“文忠兄弟,你既要来取我性命,不妨试一试。”这几句话声音虽低,但一字一句传入朱文忠耳中,骇得他肝胆俱裂,高扬的右手停在空中,好似浑身僵住了。

      这少年面沉如水,夜光下更是看不清一丝血色,但他长身而起,立在垓中,便不发一言,也渊渟岳峙,有着令人生畏的气势,义军无人不曾听闻过教主英武事迹,光明顶一人力抵六大派高手,万安寺内功绝顶急智救人,可战平三大神僧撼千年古刹,少林率寡兵抗汝阳王重兵包围月余,便是近些时日汴梁破围种种,都让在场众人无不胆寒,一时之间便是知道他有伤在身,也无人敢在近他三丈以内。至于被绝顶高手气机牵动的朱文忠,此时更是煎熬,额间冷汗涔涔,他只觉若是自己右手一放,教主手中长剑便会破空而来,将自己洞穿。

      周遭静默一片,一时之间众人直觉自己呼吸都清晰可闻,少年忽轻笑一声,同时朱文忠如蒙大赦,霎时浑身瘫软竟险些跪倒在地,他武功便连赵敏也远远不及,方才也仅敢以弓箭远袭三人。

      而此时远处也传来一声长啸,风声凛冽刹那就要袭上朱文忠额顶,却听少年淡淡唤了句蝠王,朱文忠觉头上传来一声冷哼,那鬼魅身影已旋身飘回至少年身侧,低声禀告山下情况。无忌点点头,轻咳两声,左手依旧抚在胸口,侧首凝视,忽面露一丝安然笑意。

      此时,自山东首传来马蹄声响,殷野王一众也已上得山麓,远处响箭骤鸣,竟是武当联络信号,显示武当派也发觉辖地厮杀。

      林侧朱文忠所领部属皆哗然,便是朱元璋所治西吴军素有军纪严明之风,但在统帅被制、四面临敌的情况下,也不由有异动者。况且一众面临是明教奉为降世明尊的教主,护教法王又如鬼魅一般自静夜悄无声息而来,胆小者已不由当场掷下弓箭。无忌以长剑驻地,向着朱文忠道,“文忠兄弟既然为护教而来,现今陈友谅一众向西南仓皇而去,诸位不妨迎头痛击,如建立功业,此事我可既往不咎。”

      朱文忠沉默伏地良久,恭敬道,“多谢教主不杀之恩。”整顿部众敛箭收弓,便待率众下山而去。

      却见月光移转间,前方退路,一人负手而立,长衫衣袂随夜风轻动,清癯颀长,虽是文士装扮,在场众人却无人敢小觑,正是光明左使杨逍。却见他先是遥遥向着无忌躬身施礼,复又微带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但话间却是寒意森然,“教主仁厚宽德,饶恕尔等小命,谋害教主,本罪该万死,教主既言,属下该当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言罢微一侧首,天字门门主应声出手,朱文忠眼见他手掌向自己胸前袭来,却全然无法避开,被击得全身血液沸腾翻涌,当即喷血,被部属搀扶,也不敢有半分不满,只颤巍巍向这文士也行礼道,“多谢左使手下留情。”这次杨逍并未阻拦,更也不再看他们一眼,只率众向无忌走去。

      杨逍少林一役被重伤,心脉几乎被彻底震断,回光明顶总坛将养数月,无忌有意让他远离纷争,从不让他劳心教务,全心养伤。只是这次,陈友谅鄂北兵马异动,教主伤重回武当的传闻却是自敌营传来,杨逍再难安稳隐匿西域养伤,当即率天地风雷四门精锐昼夜兼程总算急时赶上,援助殷野王击溃陈军。

      无忌久未见他,也甚是欢喜,昔时杨逍一贯立于教主身旁不时恭敬指点,自他重伤只得回总坛静养续命,无忌虽已可自行处置诸多教务,但在殚精竭虑忙于起义教务诸事的夤夜,想起左使见识卓超,谋略深茂,远胜自己,这般人物却因替自己抵挡渡厄黑索而心脉伤重只得静养续命,他更是不免心中难过自责。

      现今见他安然无恙,更不会在意他所谓不敬之意,但无忌伫立良久,此时心神松懈间,竟是不由一晃。赵敏再忍不住抢上前去扶住,却见无忌忽浑身剧颤,瞬息已摇摇欲坠仰跌下去,此时虚抚在胸口的手也无力垂下,指尖处衔着的三道寒光闪过,落至山道石阶上清脆作响,长剑亦当的一声坠地。

      敏敏慌忙揽将跌落的少年接个满怀,众人惊呼围至近前,见他汗透重衣,胸口俨然还有几处金针闪光,深刺入紫宫、天池等重穴寸余,这人犹有意识,闻听众人呼声,勉力抬眼看了众人,似是想挤出个笑容,嘴角几番颤动,竟自涌出一股血沫,赵敏心不由一揪,他胸膛艰涩起伏,自己费力取下几根金针,还未言语,先张口喷出一口血箭,这仅余的力量也随之抽空殆尽,面色霎时灰白下去,昏沉间双目轻阖,气息似有若无,便连胸膛间的起伏也几不可闻。

      众大惊失色,目眦尽裂,敏敏瞬息如浸寒潭,如坠深渊,当即紧紧搂抱住自己的少年,苍白脸颊垂落清泪,耳畔杂音似夹杂在潮汐声中闻听不得,半晌才觉察到杨逍韦一笑殷野王又急又气正唤她姓名,怔愣转向他们,杨逍见她慌乱已极,也听不甚清众人言语,一指拂过她腕脉穴道,迫开她手,蝠王忙俯身抱起少年,提气纵身,只如青烟蹿过山道转过山麓不见。

      殷离搀扶起敏敏,小心翼翼地低声叫了一声敏姐姐,见她猛地抽噎了一下,脸色方缓了几分,已是神智清晰,抹了一把脸上泪水,便攥了殷离手腕,紧随众人前去。

      寒夜暗云敛月,光影晦明,白日俏立枝头的烂漫春花,也静默无语,沾了山间风露,更似美人落泪,凄迷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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