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礼物》予渔

4、被发现了

　　温玟说完之后又喘了好一会。

　　眼前的小女孩用一种‘我知道你在哭但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哭’的看幼儿园小班小朋友的眼神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也没再和温玟继续争执她有没有哭的问题，喂着她喝了剩下的一盒牛奶。

　　小女孩这次用塑料袋给温玟带来了一条织得歪歪扭扭的毯子。

　　“温玟阿姨，这是我姐姐亲手给我织的毯子，我借给你盖一盖，你可千万不要弄脏了！”看得出来小女孩极为珍视这条毯子，她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盖到温玟的腿上，眼神看起来十分不舍，白胖的小手一点点抚平了毯子上的褶皱。

　　“你……你为什么要把毯子借给我？”
　　温玟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她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在梦里哭出来还被小女孩看到。心中觉得有些丢人，本来打算采取回避策略闭口不言，然而看着小女孩望着毯子的殷切眼神，温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因为你长得漂亮啊，而且唱歌也好听……”
　　白佳怡小朋友思考了一下，回答的声音并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这其实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如今的白佳怡小朋友已经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了，她有了小朋友的自尊心，不好意思告诉温玟：在她更小一点的时候，她曾经错误地把温玟当成了妈咪。

　　温玟眯起了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和小女孩认识了不到两天，她却能立马反应过来小女孩并没有讲真话。

　　这种发现让温玟的心情微妙地低落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
　　温玟吃力地开口，想要逃离这栋小木屋的想法又一次变得强烈了起来。

　　“这里是花溪村，在林北省……”
　　大概是因为撒了谎心虚的原因，小女孩睁大着黑溜溜的眼睛，热情地回答着温玟的提问，然而听清了小女孩的答案之后，温玟瞪大了眼——

　　心中不祥的预感一时间愈发浓重，温玟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继续询问：“今天是哪一天？”

　　“今天是八月五日。”

　　听着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温玟的脑袋忍不住一阵眩晕。

　　她能感觉到小女孩并没有骗她，但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她没有知觉的时候，她在水里飘了三天，飘过了一千多公里！

　　这实在是太离奇了！

　　接连两次提问让温玟耗光了力气，温玟还有很多话想问，然而她却没什么力气再次开口，眼皮沉沉下坠，意识的最后，是小女孩轻柔的、抚摸在脸上的手。

　　小女孩哼起了语调奇异的歌。

　　从温玟专业歌手的角度来分析，小女孩的歌声根本不成调子，只是一些细碎的音节，没有用任何技巧，然而或许是因为小女孩的音色太过出色，那些奇妙的旋律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种仿佛不像是人间音乐的奇妙韵律。

　　心中的焦灼不安慢慢消失，温玟紧绷着的身体逐渐舒缓，她感觉自己似乎遨游在干净清澈的湖水之中，整个人无比自由，甚至久违地想起了幼时在田野上奔跑时候的畅快……

　　等到温玟再次醒来，又是一日清晨。

　　外头传来阵阵鸟叫，夹杂着小朋友欢快的脚步声。

　　温玟有些忡楞地看着落了灰的天花板。
　　——这一晚温玟难得的睡了个好觉，这是再好的药物和治疗都无法带给温玟的良好睡眠质量。

　　木门‘咯吱’打开，从门缝里钻出一颗小脑袋。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似乎比天上的阳光还要明媚灿烂。

　　温玟微微眯起眼，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进门，手里端着的一个保温桶——
　　她不是担心她姐姐发现她救了自己吗？怎么敢这么大刺刺提着保温桶来到这里？

　　“温玟阿姨！”小女孩似乎永远都是精力充沛的模样，哼着歌走到温玟身边，蹲下身子打开了保温桶：“这是我姐姐给我熬的鱼汤哦，是昨天刚抓的鱼，她把刺都去掉了，可鲜嫩了！”

　　温玟之前一向不喜欢吃腥膻的食物，原本想要拒绝，然而小女孩已经将鱼汤堵到了她的唇边，想起小女孩之前喂食时候的莽撞模样，温玟权衡了一会，还是张开了唇。

　　鱼汤入口，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鲜美，温玟几乎是本能一般飞快地咽下鱼汤，而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温玟对鱼汤的喜欢，给温玟又舀了一勺递到唇边，一边自来熟地又开始唠嗑——

　　“姐姐今天去镇上了。最近村子里的信号实在太差了，姐姐的手机都不能放动画片给我看了，家里电脑的网也断了，天气预报说过几天会有大雨，姐姐想在下雨之前找人过来修。”

　　“姐姐还说她会给我带个小礼物回来，我猜又是漂亮的小裙子，我让姐姐不要乱花钱，但大人啊，总是不喜欢听小孩子的话——”小女孩嘴上说着嫌弃，却美滋滋地笑了起来，嘚瑟地昂起了小下巴：“姐姐亲了我一口，跟我说我是这个村最靓的崽，只有最漂亮的小裙裙才配得上我……”

　　温玟并没有仔细看小女孩的嘚瑟模样。她此时无比惊诧于自己对鱼汤的接受度，她之前闻见腥味就想吐，但是此时嘴巴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将小女孩喂到唇边的鱼汤全部喝了下去。

　　胸腔暖洋洋的，身体里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然而瘫痪的双腿传来的麻痒感却越来越严重了。

　　她有心想再找小女孩聊聊，但小女孩喂完鱼汤之后就慌张地站了起来：“呀！我快迟到啦！”

　　“温玟阿姨，我下午放学再来看你，你先休息。”
　　小女孩从书包里倒出来一堆东西，把零食和牛奶水果留在温玟身边，又把书本塞回书包，背着书包跑出了木屋。

　　在小女孩倒出来的书本的封面上，温玟看到了由工整稚嫩的笔触写出的“白佳怡”三个字——

　　原来小女孩叫做白佳怡啊……
　　看着白佳怡慌慌张张跑出门的背影，温玟一句“小心点，别摔跤”在喉头滚了滚，终是没有说出口。

　　小木屋重新又变得寂静了起来。

　　温玟微微抿起唇，闭上眼，双腿传来的疼痛麻痒的感觉愈发强烈，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双腿之中钻出来……

　　温玟深吸了一口气，积蓄力气，慢慢抬起手，挪到了腿上麻痒感最为严重的部分——

　　腿上起了一个小疙瘩。这个小疙瘩不像普通的疙瘩，摸上去极为坚硬，像是里面长了石头。

　　这是什么东西？

　　温玟蹙起了眉。

　　*

　　傍晚的时候那个叫白佳怡的小女孩又匆匆来了一回，给温玟喂了牛奶和糕点，但小女孩惦记着去镇里还没回来的姐姐，给温玟喂饭的时候不停地往外面看。

　　她似乎觉得抛下温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带来了一个小玩偶和一个海螺。

　　这是一个可爱的美人鱼玩偶，小人鱼软趴趴的，蓝紫色的鱼尾，一双大眼睛，温玟莫名地觉得这个小玩偶和白佳怡有些相像。

　　“温玟阿姨，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偶，我要去村口等姐姐，等会这个玩偶替我陪着你。”白佳怡小朋友将玩偶放到温玟身边，认认真真地帮温玟和小玩偶盖好她前一天带过来的毯子，又把海螺放到了温玟耳边——

　　“上个月姐姐说我长大了，让我学会一个人睡。我那时候有些害怕，姐姐就给我买了这个海螺，让我害怕的时候听着海螺里的浪花声入睡，”白佳怡小朋友挺起小胸膛，鼓起包子脸：“姐姐说我是搏击风浪的小……小朋友，我应该变得勇敢又强大！”

　　“所以，我不害怕一个人睡觉了，温玟阿姨也不要害怕哦！”

　　……

　　温玟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听着小朋友的絮叨，看着白佳怡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忍不住就想笑，突然就很想上手去捏一捏包子脸。

　　“我不会害怕的，你去等姐姐吧！”

　　温玟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一边捏，甚至忍不住开了口。

　　而话一出口，温玟自己便愣了一瞬，触电般缩回了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去触碰过别人了。

　　“温玟阿姨你能动啦！”
　　白佳怡却没有察觉到温玟的怔愣，也没介意温玟的捏脸，她高兴地在温玟脸颊上又‘啵’了一口，又贴着温玟的脸颊蹭了蹭，大大的眼睛溢满了欣喜：“我明天多给你带点吃的过来！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小女孩掰着手指头数着第二天给温玟带的食物，模样看起来无比雀跃，直到温玟提醒她她姐姐快回来了，白佳怡才蹦了起来，像是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木屋。

　　看着白佳怡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温玟才发现自己唇角不自觉咧起的弧度。

　　她将头凑近了白佳怡留下的海螺，听着耳朵里传来的海浪声和风声，像是有个调皮的小朋友在耳朵边不停地絮叨，思维空白而松弛，似乎连双腿的麻痒都消散了不少。

　　温玟忽然有些期待：不知道再次见到白佳怡的时候，小朋友又会给她带来什么东西……

　　*

　　第二天白佳怡再来的时候穿了一条新的蓝色蓬蓬裙。

　　小朋友一来就将藕节般的手臂伸到了温玟面前，显摆着手腕上的电话手表，一张脸笑开了花：“温玟阿姨！我的手表好看吗？”

　　温玟又恢复了一些气力，至少短时间的交流不再有问题，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白佳怡手腕上那个夸张的粉红色电话手表，眼角抽了抽，不想破坏小朋友的兴致，只能违心地回答：“好看！”

　　“这是姐姐买给我的！”白佳怡一下子笑得更开心了：“还能和姐姐和太奶奶打电话！”

　　“这样啊……”温玟就势看了下白佳怡的电话手表。这种款式只能链接到几个固定的亲属电话还有报警，并不能主动外拨其余电话。

　　想起自己承诺了白佳怡不让她姐姐知道她救人的事情，温玟思索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借着白佳怡的手表报警的选择。

　　白佳怡这次书包鼓囊囊的，又给温玟带来了一堆吃的，而在短暂的沟通之后，温玟知道白佳怡的姐姐有一台手机，并且会每周周五的时候会把手机给她看一个小时动画片。

　　距离周五还有三天。
　　白佳怡跟温玟保证，等到了周五的时候，她会想办法把姐姐的手机带到林子里来，让她打电话联系她的助理来接她。

　　因此，接下来两天纵然身上的麻痒越来越严重，且疙瘩里的东西似乎长了出来变成了锋利的薄片，但想起对白佳怡的承诺，温玟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温玟的体能逐渐恢复了过来，而白佳怡小朋友也给温玟带来了更多东西，除了各类食物之外，她甚至因为怕温玟寂寞，给温玟带来了一盏小灯和一本书。

　　周五早上下起了雨。
　　刚开始雨势还比较小，白佳怡早上来的时候穿得格外严实，从头到脚都用雨衣雨靴武装了起来。

　　小朋友带来了一卷塑料薄膜。她很能干，怕屋顶漏雨会淋湿温玟和她心爱的玩偶毯子，学着太奶奶搭菜棚子的样子在屋子里扎出了一个小的遮蔽棚子。

　　而没多久外头的雨势就大了起来，雨水打在窗台上‘啪嗒’作响。

　　水气弥漫，整个房间无比潮湿，温玟感觉自己的腿像是着了火，灼痛而麻痒。

　　这么大的雨，白佳怡等会上学的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

　　温玟有些担心，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门外传来一声炸雷，白佳怡瞪大眼，吓得钻进了温玟的怀里，温玟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抱着小小软软一团的奇异感觉——

　　一道含着明显愤怒的女声在房间里响起——

　　“白佳怡，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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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被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