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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三者口述实录 ...

  •   老板和老板娘吵架了。

      确切地说,是老板单方面在老板娘的科室里一顿输出,还是当着大半个科室医生的面。
      在场的人包括季医生——老板娘,和白医生——这当然并不是对方的真实姓氏,只是在老板的嘴里他叫“小白脸”。

      小白脸是医科大学的研究生,跟的导师是老板娘的老师。老师是个业界大牛,快六十岁了,平时没什么工夫管学生,于是门下研究生基本都是老板娘在带,老板娘算是小白脸的半个导师。
      三个月前,小白脸被分配到老板娘的科室,因为是熟人,小白脸就一直跟着老板娘干活。
      老板和老板娘老夫老妻多年,仍恩爱如初,老板经常去医院接老板娘下班,这就撞见了好几次小白脸跟在老板娘身后喊着师兄问这问那的场面。
      本着恋爱脑已婚男人的第六感,老板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准了:那小白脸对我老婆有意思!

      前阵子过年。年前,老板刚好在外地出差,大年廿九晚上连夜开车回来,正好被一众返乡人群堵在高速上。
      他想着给老板娘打个电话报平安,结果连打三个都占线,回头才知道是小白脸掐着点给老板娘打电话,老板娘听说他今年没能回老家过年、一个人待宿舍里,便好心多陪他聊了一会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男人就要给企图破坏五好家庭的小白脸一点颜色瞧瞧!

      老板一怒之下,刚一放完年假,就单枪匹马杀到医院里,从科室走廊的盆栽怎么就这么绿到医院的精神文明建设要两手抓,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发了一顿火。

      我作为老板的助理,曾有幸见过老板娘几面。老板娘高挑且瘦,温柔又好看,穿白大褂有一种温和的书卷气,和我打招呼总是和和气气的。
      因此老板向我复述当时的尴尬场面时,我完全可以脑补出老板娘抱着病历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老板表演,然后说:连凌云,你回去冷静一下。

      于是,老板就滚回公司来冷静了。
      此时他西装笔挺,坐在宽阔的办公桌后,一脸冷肃地对我陈述了上午在医院发生的事。

      我,一个已经习惯了被迫倾听老板情感故事、经验丰富的总裁助理,站在办公桌前,望着堆在我面前这张价值几十万的白蜡木桌面上、与整个办公室的现代精英气质格格不入的药包,精准地抓住了重点:“好的连总,您桌上这些中药是……?”

      “是这样的,”老板换了个坐姿,他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面,凝眉分析的样子像极了在谈判场上叱咤风云的模样,“言清说让我冷静冷静……我觉得他说得对,今天我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
      “最近两年,我时常感到情绪暴躁、容易发怒、失眠焦虑,尤其当言清身边出现年轻男性,我会紧张,并且感觉受到威胁。”
      “所以,”老板一锤定音,道出他的结论,“我可能是更年期了。”
      我:“……”

      虽然我不认为一个还不到35岁的男性霸道总裁会遭遇这个问题,但理智和工资还是让我没有反驳老板的话,而是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听了下去。

      “所以我上午从住院部出来以后,就想顺路去挂个内分泌科。但我又一想,言清就在这儿工作,万一内分泌的医生跟他通风报信了怎么办?小陶你说,你能接受你老公年纪轻轻就更年期吗?这事儿我能告诉言清吗?那肯定不能啊。”
      不,我觉得我更不太能接受一个脑子不太清醒的伴侣。

      “所以,我就特意去拜访了一个老中医,那个老医生老灵光的,以前我妈妈痛经都是喝了他的药治好的。老医生呢,就给我开了个药方,要我每天早晚空腹服用,连续喝两个礼拜。还有就是,心态要放平,要心平气和,要守男德,他说这样子我的病症就能得到改善。”

      老板说着,一边拆开一个药包,比划道:“小陶你看,这是当归、这是熟地……”
      他介绍得很详细,我嘴角抽搐,道:“所以……您是要我负责每天给您煎中药吗?”

      “当然不是。”老板拢起药包,一脸责备地看着我,仿佛对我作为他的心腹却没能第一时间领会他的意思感到不满。
      “小陶,你想一想,假设你有一个感情稳定、夫夫生活和谐的伴侣,结果有一天,他突然跟你说,未来两周二人不能同房,并且每天坚持早晚两顿中药,又不说那个中药是喝什么的,那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觉得是他不行了?”

      “所以,为了避免让言清误会,这件事我得从头瞒到底。”
      老板自信潇洒地比了个手势:“为此我拟定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计划:我跟言清说了,我要出差两个礼拜。然后在这两个礼拜里,我会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这些药也是酒店会帮我煎好的。我今天跟你说这件事呢,就是需要你帮我打好这个掩护,以及帮我处理一些家里的东西。”

      我不解:“处理什么东西?”
      老板神秘地笑了笑。

      几天后,老板要我去他家一趟。
      作为助理,我偶尔会去老板家帮他取文件或衣物,小区的门禁和公寓的钥匙我都有备份,也因此碰见过几次休息在家的老板娘。

      但是,要去老板家偷套,这还是头一次——老板要戒色,我就要兢兢业业把他家中所有套都搬出来。

      老板说这是老中医吩咐的,要他在喝药的过程中戒色。
      我当时满脸都写着问号:“可是,既然您最近都不回家,这些和您的戒……疗程有什么关系呢?”
      老板肃然道:“这体现了我的决心。”

      我不懂,但我没得选。
      我对照老板娘的排班表选了一个没人在家的时间,换了一身和我平时风格天差地别的运动套装,还特意背了一个双肩包用来装赃物,避免我个人的社死。

      万事俱备,但万万没想到,我还是输在了我对老板的了解上:老板对夫夫生活的钻研比我想得要深刻许多。
      我一脸麻木地给老板拍照:“连总,请问这瓶润滑、这个跳/蛋、这个……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是不是也要带走?”
      老板:“嗯。”
      我:“……”
      我认命地往背包里塞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各种夫夫生活用品,一边懊悔:双肩包还是小了,我就该拎个旅行箱过来。
      塞到最后,凸点螺纹凉感装和草莓果味装只能屈尊塞在我的运动外套口袋里。

      我没想到本以为十分钟就能解决的突击行动,最后花了大半个小时。
      但我更没想到的是,我背着满载的背包疲惫地关上门,甫一转身,就对上刚从电梯里出来的老板娘。
      我:“………………”

      老板娘手上提着一束百合,还记得我,对我笑了一笑:“小陶,好久不见啊。”
      “老……季哥好。”我心虚地紧了紧背包带,不自觉站得更直了。
      老板娘应了一声,绕过我开门,一边问:“你来帮凌云拿东西吗?”
      “啊……是,连总有一些东西没带,需要我带过去。”我乖乖道。
      老板娘点点头。
      “我刚拿完,正准备回公司了。”我怕多说多错,连忙跟老板娘告别,“季哥拜拜!”
      老板娘跟我挥了挥手:“再见,下次来玩啊。”

      我头也不回地冲向电梯。
      “啪嗒”一声。
      口袋里有什么掉了。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摸了摸口袋,回头看的时候老板娘已经帮我捡起了东西,递给我:“你的……”他话到一半顿住了,我也终于看清了他手中熟悉的橙红色包装。

      啊。
      哈哈。
      是草莓果味装啊。

      我脑中一片空白,尴尬地从老板娘手中接过套,猛塞进了包里,也不知道自己脸有没有在一瞬间涨红。
      老板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问我:“你要跟凌云一起去出差吗?”
      我从混沌的大脑中勉强挤出一点神志,回答了老板娘的问题:“啊……没有,我只要把文件寄给连总就好。”
      老板娘点点头,也没再问什么,安抚地笑了笑,指了下我背后:“电梯到了。”

      我狼狈地背着一袋子计生用品,回到公司。
      进了办公室,和我共用办公室的同事、老板的秘书,正站在我座位前,似乎在等我。

      和我这种负责倾听老板心事的咸鱼助理不同,他是国外名校的高才毕业生,人长得帅,业务能力又强,正经的老板秘书,负责辅助老板解决工作上的问题。
      我本来一个人独享一个小办公室,平时上班摸鱼也没人发现,但去年他办公室漏水维修,就暂时搬到我这里来办公。本来只是一两个礼拜的事,但硬是因为重新装修和散味拖了几个月,最后他说已经习惯在这里办公了,就一直没搬出去。
      好在我后来发现人高材生工作的时候是真的全神贯注,根本不会注意他对面摸鱼看剧煲电话粥的同事,再加上我上班时一抬头就能看帅哥还能养养眼,我也就随他去了。

      我将背包重重往办公桌上一放,疲惫地呼出一口气,问他:“苏帙,有事吗?”
      同事没有回答,而是先俯身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样东西。
      我说:“谢……”

      我顿住。
      我眼前一黑。
      啊……又是熟悉的草莓味。

      同事手中还握着包装,问:“这是什么?”
      我:“……”
      我羞愤欲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塞进口袋,道:“你这个处男当然不懂!”
      同事沉默,似乎想对我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我把这些罪恶的证据一股脑塞进柜子。

      我处理好赃物,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问他:“你找我有事?”
      同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哦。”同事一向沉默寡言,那可能只是在我座位旁做拉伸运动。
      我倒是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他。

      我想了想,还是咬咬牙,鼓起勇气,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道:“对了,你下周三晚上有空吗,能一起吃个饭吗?”
      同事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下,他问道:“为什么?”
      我一时哽住,我没有想过这也还要编理由。
      我只好临场发挥:“额,也没为什么啊,就我们也共事很久了,请你吃个饭,感谢一下你在工作上对我的照顾嘛。”
      为了表达我的真诚,我还对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
      但同事无动于衷,毫不停顿地说:“没有。”

      “……哦,好吧,那没事了。”我勉强地又挤出了一个笑,“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有事去找老板。”
      说罢,我冲出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在我背后关上,我放缓脚步,转变了我的方向,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空无一人,我趴在吧台上,静静发呆。

      没有人知道,我暗恋苏帙很久了。
      但无论我怎么旁敲侧击,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是一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不仅直,还不解风情。去年七夕,公司里搞了一个鹊桥相亲角,很多喜欢苏帙的女孩子邀请他一起参与团建,他的反应是一脸不解地问她们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下周三是情人节,我本来乐观地想,万一他不知道那是情人节呢,说不定就能答应和我一起吃个饭,也算是一起过节了不是吗。
      但还是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我脑海中又回放了一遍刚才和他的对话,有些心酸地想:谁还不是个处男了?

      下班后,我约小姐妹一起去朋友开的酒吧喝酒。
      自从盯上苏帙,我已经很久没有去酒吧寻找消遣对象了,偶尔几次去,还都是跟小姐妹倾吐我的暗恋有多艰难。
      小姐妹总说让我直球一点,a上去直接告白,我说不了不了,我还想和他坐同一个办公室呢,至少每天抬头能见到人。

      酒吧老板看到我们来了,挥挥手招呼我们到楼上去,我坐在靠近栏杆的内侧,一低头就能看到一楼的情况。
      这一低头,我就看到两个熟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店里。
      前面那个殷勤拉开门的人还只是有些眼熟,但随后走进来的人我可太熟悉了!
      我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给老板报信:夭寿了!敌人偷水晶了!你还喝中药呢,小白脸都约老板娘来gay吧喝酒了!

      但刚打开微信就觉得不妥,老板还是“在外地出差”的人设呢,这瞬移回来捉奸算怎么回事?
      我看那小白脸似乎是去找洗手间了,连忙下楼:“季哥,好巧啊。”
      “小陶?”老板娘有些意外。

      “这是我朋友的店,我刚好今天来捧捧场,没想能碰到季哥。”我拉过来一本酒单,“季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酒吧玩啊?我听连总说,你不太能喝酒来着。”
      “有个同事约我来聚聚,聊会儿天。他说这家店的环境好,想不到是你朋友开的,还挺有缘。”
      我连连点头:“他这酒吧确实挺有名的,酒水种类也多,季哥你酒量不太好的话,我给你介绍几种……”我指着酒单上的酒名,“这个、这个和这个,季哥你不能喝,度数太高了,容易一杯倒。”

      “还有这个,这个千万不能点,这是这家店的特色酒,是要情侣喝的,如果不是情侣的话,你接了别人送来的这杯酒,就是、就是同意那什么的意思,季哥你懂我意思吧?”我疯狂暗示。
      老板娘含笑点头:“好的好的,我会注意的。”

      我飞快把整本酒单给老板娘指了一遍,又认真补充道:“如果季哥你感觉喝多了身体不舒服,就找服务生,酒吧楼上有休息室可以躺会儿,或者直接让连总来接你也成。”
      老板娘问:“凌云不是出差去了?”
      我梗了一瞬,连忙找补:“啊我是说,可以让连总叫司机来接。”
      余光里,我见那小白脸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我连忙站起来:“那我先上去了啊,季哥你有事也可以到楼上找我的!”

      我身在二楼心在一楼,咬着酒杯偷窥小白脸和老板娘谈笑风生,原本难过了一个下午的暗恋心事都硬生生被憋了回去,不知不觉一杯一杯喝了不少酒。
      小姐妹看我这样,还以为我是在捉奸,听说我是在给霸总老板捉奸之后,更加激动,争相要看传说中的老板娘。
      他们一个接一个探头,又一个接一个收回来,脸上都充满了梦幻的神色:
      “哇,老板娘哥哥好帅,笑起来好温柔哦,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白衬衫初恋校草吗?”
      “那么俊的一颗白菜怎么就被你老板啃了呢,倒是先留着来啃我几口啊。”
      “就是就是,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

      我:“……”
      我冷静地把他们的脑袋推开:“你们不可以。司哥,你能不能叫服务生多看着点他们那桌,万一那小白脸往我老板娘杯子里下药呢。”
      小姐妹嘟着嘴抱怨:“仙仙你好小气。”
      我无奈道:“小气的不是我,是我老板,小心明天天凉了他就让这家店破产。”
      小姐妹都听说过我被老板压迫的血泪史,明白这个能为爱情戒色的恋爱脑霸总心眼比针眼还小,纷纷感叹君生我未生恨不相逢未嫁时。

      看我像个护犊的老母鸡频频低头的样子,有个小姐妹突然灵机一动,给我出了个主意:“仙仙,你不是说想让司机来接你老板娘,那干脆别喊司机了,喊你老公过来呀。”
      “?”
      “你跟他说,老板要他接老板娘回家,然后你跟着一起去,等把老板娘送到家了,车上不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了,四舍五入也就是他陪你回家哦。”

      我大概已经喝醉了,一时竟然没有觉得这个提议哪里不对。
      眼见小白脸打算给老板娘点第二杯酒,我掏出手机:“行,我去打个电话。”

      室内太嘈杂,我在无人的二楼阳台上,拨通了苏帙的电话。
      他接电话的速度和他办公一样迅速:“喂,有什么事?”
      夜风怪冷的,我一手拢住外套,说:“你现在有空吗,我在森北路这边的酒吧,你能不能开车过来……”

      “仙仙!”突然有人喊我,我下意识回头。
      有个熟人从阳台门探出头来:“好久不见啊仙仙,今天怎么想到来玩了?一起吗?”
      我指了指手机,表示我在打电话:“待会儿我去找你。”
      “好哦,等你~”熟人冲我比了个ok,又缩回去了。

      我转回电话:“啊,刚才说到哪里了,我说我在森北路……”
      苏帙突然打断我:“现在是下班时间。”
      “额,是啊。”
      “这种时候让同事来打扰你的私人时间,挺扫兴的不是吗?”
      我愣了一会儿,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等我想通他是在暗示我不该下班后还去打扰他,他早就挂了电话。

      或许是真的喝多了,或许是真的太冷了,我手指微微发抖,连退出通话结束界面都按了好几次才成功。
      如果是放在平时,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这也只不过又被拒绝了一次,笑笑就过去了。
      但此刻,我喝过酒的脑子被冷风吹得发晕,理智被吹得破破烂烂,喝下去的酒仿佛在我身体里灼烧,眼眶被刺得生疼。

      我没能忍住。
      我紧紧咬住嘴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又一次按下了这串我深谙于心的号码。

      苏帙接起电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困扰。
      但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分析他在想什么,电话接通的瞬间,我突然就福至心灵地理解了当时老板在医院里的心情,我劈头盖脸就冲电话那头一顿输出:
      “普通同事怎么了,下班时间怎么了?有急事都不能打你电话了是吗?我也没强求你来啊,我就问问你有没有空来接人而已,这难道很过分吗,有必要这么说我吗!原来就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啊,我还以为我们同事那么久,打个电话帮个小忙不算什么呢,是我不配了,真的不好意思了,下次不会了!”

      酒意涌上头,以往被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脑子乱成一片浆糊,只是急迫地想找个宣泄的出口,将过去的心酸委屈倾泻出来。
      我知道苏帙没有错,从头到尾是我的单方面暗恋,所以我从来都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只是今天老板娘的事,让我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无理取闹地冲他讨要一个说法。

      我浑浑噩噩地挂掉电话,一扭头,刚好撞见推门出来的老板娘。老板娘吃惊地望着我,然后从口袋中拿出纸巾,递给我一张。
      我茫然地接过,按在脸上的时候才发现我脸上已经湿了,眼泪还在不停地掉下来。
      我张开嘴,想要解释一下,但每次一开口,都会被哽咽打断。
      我止不住我的眼泪,忍了忍,最终没忍住,自暴自弃地趴在老板娘怀里,嚎啕大哭。

      老板娘温柔地轻拍我的后背,一边安慰我:“没事了,没事了,慢点哭,慢慢地。”
      我努力憋住我的哭声,从他怀里出来,老板娘的衣服被我弄湿了,我小声地跟老板娘道歉。
      老板娘温声问:“跟男朋友吵架了吗?”
      我摇摇头:“是暗恋对象。”

      我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我茫然地从陌生的床上爬起来,发现昨天穿的衣服都洗干净烘干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换好衣服,有些犹豫地走出卧室,发现老板娘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看到我,老板娘指了指盥洗室的方向:“洗手台上有新的牙刷和毛巾,早餐马上好。”

      我洗漱完毕,呆呆地坐到餐桌边,老板娘给我盛了一碗粥,还有一碟奶黄包和一个荷包蛋。
      他在我对面坐下:“粥和包子都还有,没吃饱的话可以去厨房盛。”
      我努力回想,但记忆断片,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老板家里。老板娘似乎看出我在困惑什么,他解释道:“你昨晚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就带你回来了。”

      他起身把我的手机拿过来:“帮你冲了电。”
      “谢谢季哥!”我划开屏幕,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老板娘有些抱歉地解释:“昨晚你的暗恋对象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我怕他担心,就擅自接了一下给他报平安。”
      我连忙摇头说没事。
      他顿了顿,犹豫着问:“那个人……是苏帙吗?”
      我猛地抬头。
      老板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凌云在家和他开过几次会,我听声音有些耳熟,就猜了一下……我不会告诉凌云的!”

      我点点头,承认了。
      老板娘道:“凌云有时候会跟我提到小苏,说他工作能力很强,就是人太闷了,从来不参加部门团建,他作为老板为了提高团队的凝聚力真是操碎了心——我看明明是他自己喜欢搞团建。”
      老板娘笑着道:“没想到小陶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季哥你本来以为我喜欢哪样的?”
      老板娘想了想:“我感觉你也不太爱说话,可能是在我面前比较拘谨吧,很听话很乖,还以为你会找个阳光开朗小狼狗那种的,再不济也是凌云那样爱叨叨的,比较互补一点吧。”
      我下意识道:“连总那样就不了吧,如果不是公司开的薪水高,我早就……”我顿住,“我这算说连总坏话吗?”
      老板娘笑,摆摆手:“放心,我不会告状的。”

      尽管他这么说,我也不会真的在他面前抱怨老板,只是真真假假地替老板表忠心:“季哥你不知道,连总平时总是跟我炫耀你们俩感情有多好,我天天吃狗粮。”
      “他跟你说什么了?”
      “连总说,你们郎才郎貌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三下五除二就确认了终身关系。”
      老板娘捂住脸:“他怎么还是这么自恋啊。”

      我这下是真好奇了:“不是这样的吗?”
      “完全不是这样的啊,”老板娘哭笑不得,“一开始我根本没注意到他。”
      “我们不是一届的,也不是同一个专业,刚开始我就只记得有个公共课,教授天天点他名字,因为那个教授特别严,看他不听课就抓他起来回答问题,我就想谁啊,胆子这么大,怎么老是敢在这个课上摸鱼,不怕期末挂科吗?”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怕,因为他根本没选这门课,他就是看我选了这门课,跟着来旁听的。当时他还特意来找我要课程作业抄,我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为了要我的联系方式。”

      我惊呆了:“好土……好朴素的追人方法!”
      老板娘也不介意我的评价,笑道:“是吧,傻乎乎的。”
      我很是羡慕:“你们都在一起七年了。”
      老板娘玩笑道:“没听说过七年之痒吗?”
      我连忙反驳:“不会的,你们情比金坚,怎么会痒!”
      老板娘微微一笑,说:“希望如此吧。”

      吃完早饭,老板娘还送我去上班,我受宠若惊。
      午饭我在食堂随便对付,吃到一半,苏帙走过来,坐到我身边。
      我一想起昨晚喝醉了对他发火就有些尴尬,干巴巴问:“有事吗?”
      他把一盒巧克力放在桌上,说:“昨晚对不起,我不该没听完你的话就妄自猜测。”
      巧克力的包装很精致,是我没见过的外文牌子,看起来不像普通超市里随便买的。

      我有些愣,说:“没关系。”
      他道完歉,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问:“你还有别的事要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件事,待会儿回办公室跟你说。”

      午休的时候办公室空无一人,我靠在工学椅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昨晚喝醉没睡好,中午正好美美补一觉。
      醒来以后,我去找老板汇报昨天晚上的战况。
      老板正低头批阅文件,我说到一半,就听“刺啦”一声,文件底部签名处被划破了。
      我见怪不怪,冷静地微信敲小王让他再打一份送进来。

      老板放下笔,怒道:“我都没能进我家门你居然进了?!”
      我发微信的手指差点控制不住力道要把手机捏碎,我很想冲他吼回去:这是重点吗!如果我不进!回头进的人就是那个小白脸了!

      但我面上还是很平静,还能记起核对老板的行程:“是这样,连总,您的计划里是打算下周日‘出差’结束,但下周三是情人节,您有什么安排吗?需要给季哥订花吗?”
      老板的思绪果然被我扯了回来,他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抬头问我:“你说,我要不要整个活?”
      “?”

      “如果我周三晚上风尘仆仆从出差地赶回来,就为陪言清吃一顿情人节的晚餐,他会不会感受到我很爱他?”
      虽然这么问,但老板显然已经深陷在自己的脑补里:“我周三开完会就直奔机场,一路风驰电掣赶回来,陪他吃晚饭。因为第二天早上八点还有会,所以当晚吃完晚餐、逛完商城、我们在灯光下吻别,我还要赶半夜的飞机回去工作。哪怕我不眠不休,也要陪他过一个绝不孤单的情人节!”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说“好的连总,我这就去为您订餐厅”。

      回办公室,我给餐厅打电话。琢磨着老板的想法,我问餐厅经理:“你们餐厅有没有什么情侣特别活动?”
      餐厅经理敬业地给我介绍他们新推出的十八种情侣套餐,我眉心一跳,心想老板特别偏爱这家餐厅确实是有道理的。
      我连忙打断:“那有什么比较,嗯,充满激情的,能让人回想起青涩的爱情的活动呢?”按老板的想法,必然不会满意老夫老妻平淡无奇的烛光晚餐。
      经理精神一振:“那您可真是找对地方了!”
      我眉心再次一跳:“好的那就这个方案,您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

      挂掉电话,我呼出一口气,心想社畜不易。
      一抬头,就看到对面苏帙正在看着我。
      我想起他中午的话:“你有事要说?”
      苏帙依旧是一张冰山扑克脸,抿着嘴唇,老半天才开口:“没事了。”
      我:“?”
      我都快被逗乐了,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是在重演第二次。我没忍住道:“大哥你是在逗我吗?”

      苏帙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找措辞。
      我耐心地等着。
      他忽然说:“就算你喜欢连总,当第三者是不道德的。”
      我:“???”
      我快要怀疑我听不懂中文。
      我震惊地望着我的暗恋对象,结果他在给我唱“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

      我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做深呼吸,企图冷静下来,但是没能成功。
      我走到他的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质问:“苏帙,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形象?”
      “白天聊骚老板,晚上夜店蹦迪,是吗?”
      “是我是个同性恋碍着你了是吗?”
      我深吸一口气,没等他回答,扭头走向门口:“行!那我换个地方办公!你眼不见为净好吧!”
      我甩门而去。

      三秒钟后我回来,抱起我的笔记本,再次甩门而去。

      我在茶水间里办公。
      老板来喝中药,看到我,疑惑:“你怎么坐这儿?办公室空调开太热了?”
      我坦诚道:“我跟苏帙有些不愉快。”
      老板更不解了:“不能吧,中午我本来想找你谈工作的事,他说你在午休,让你好好休息,然后他拉着我讨论了一个中午。”
      我沉默,摇摇头。
      我说:“我也不知道。”

      周三,老板大发慈悲允许我们提早下班过节。
      我给他定的是7点的餐厅,他4点就提着行李箱从公司出发了。无他,是因为他要司机先开到机场,然后再从机场奔赴餐厅,突出的就是一个真实感。

      我没有约会,但也不想和苏帙面对面沉默地坐着,在处理完今天的工作以后,我把电脑一关,也离开了公司。

      我漫无目的地在立交桥上走,周围来往匆匆都是过节的男男女女,路边还有卖花和小玩意儿的摊贩,向周围路人兜售廉价而简单的爱意象征物。
      天色黯淡,路灯璀璨。对面高楼灯火辉煌,高楼顶上的那一层就是我订的餐厅。
      我看了眼时间,快到点了,老板和老板娘想必已经坐在餐厅里,等着我精心给他们挑选的情人节套餐。
      老板娘说的没错,老板一点都不像个霸道总裁,傻乎乎的,又有那么一点大男子主义,好面子,知道自己错了又不肯坦诚地认错,只会曲线救国地整活,别别扭扭地向老板娘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忍不住笑了一笑。
      突然,我脸上落下一点凉意。我惊异地抬头看天:下雪了。
      这座南方的城市很少下雪,今年冬天一次都没有下过,今天出乎意料地下了。
      细碎的雪花慢悠悠地落下来,周围的情侣纷纷发出惊呼,一片欢声笑语,细雪也让这个情人节变得更加浪漫了。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把伞撑在我头顶。
      我:“?”
      我回头一看,是苏帙。他似乎是回家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大衣衬得他更为高大挺拔,眉目在灯光下锋利俊朗。
      他说:“我看你没带伞。”
      我:“……”
      这是直男吧这就是直男吧?这种破坏气氛的能力?

      我忍住想吐槽的情绪,很不真诚地回他:“谢谢。”
      我伸手去接他手中的伞,但他没松手。
      我:“?”
      我不解:“你不是给我送伞?”
      他没说话。

      我们俩面对面抢一把伞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傻透了,我先松了手:“好吧,今晚你不是有约会吗,怎么还不过去?”
      他还特意换了一套衣服,约会对象一定对他很重要。

      他摇头:“没有约会。”
      “哦,没有约会啊,”我自嘲地笑了一笑,“那之前还骗我有事,就这么不想和我吃饭?”
      “没有不想和你吃饭。”
      “所以呢?”
      苏帙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现在去吃饭吧。”

      十分钟后,我们站在商场里,他手里拿着十来张等位的小票。
      我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生活经验的缺失,这种时候商场里哪个店不要排队两个钟头的?

      苏帙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些窘迫的神色,他低声问:“你饿了吗,要不我先去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摇摇头,掏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他开了家日式小酒馆,专门给朋友们留了个不对外开放的小包厢。我跟他说待会儿我要带个人去吃饭,朋友说没问题,给你准备一个vip套餐。
      我挂掉电话,转头对苏帙说:“跟我走吧。”

      我们坐在包厢里,没怎么点菜,朋友自作主张给我们准备了不少东西。苏帙不要酒,要了一杯白水,说自己要开车。
      我真的饿了,只顾着吃,他吃得很少,大多时候就是沉默地看着我吃。
      我在他的目光下忍不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最后没忍住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第三次问他:“有事要说?”

      苏帙看着我。
      我也耐心看着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对自己说,以后再心怀什么期待我就是狗。

      苏帙没有说话,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我瞥了一眼,我记得这个包装,那天他在食堂送给我的也是这一款,我尝了,味道还不错。
      我看着他,他说:“情人节不是要送巧克力吗?”
      我挑眉,一时不知道该惊讶他居然知道情人节,还是居然连送巧克力都知道。

      我把巧克力推了回去:“但是情人节的巧克力不是为了道歉的。”
      他抿了抿唇,没有阻止我的动作。他缓缓道:“如果不是为了道歉呢?”
      “那是为什么?”

      他看着我,我早就发现了他的眼睛是漆黑的,看着人的时候会清晰地倒映出对方的样子。
      而他现在很专注地看着我,眼睛里倒影的是一整个我。

      他说:“为了告白的话,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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