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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千夫所指提旧事 ...


  •   自从出了牢狱,常若愚身体每况愈下,腿疾也越来越严重,行走十分吃力,只能坐着轮椅移动。多年经商,经风沐雨,早就炼成老成持重的本事,可如今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发脾气砸东西成了日常。
      常棾进屋时,常若愚正吼着嗓子骂人,杯碗的碎瓷片散了一地,浓郁的汤药味弥漫在空气里,曹氏寒着脸站在一旁,两个常伺候常若愚的丫鬟跪在地上抹眼泪,见了常棾,哭得越发委屈。
      常棾:“都下去。”众人默默退了出去。
      常棾坐在床边,劝慰道:“父亲何必动气,若觉得她们不好,直接打发出去便是,明儿我再拣好的送来。”
      常若愚面色沉郁,见了儿子不自觉缓了两分:“都是没用的东西,整天劝我喝药,但凡有一点用处,我也不必躺在这了!”
      回到常府多年,他对“父亲”的崇拜、眷恋和期待都给了季三爷,和常若愚这个生父始终没办法亲近。
      常棾安静听着,劝慰的话说了也没用,骗人的话常若愚更不会信。
      见常棾不说话,常若愚叹了口气,换了话题:“刚好你来了,前儿我收到汲州卢家送来的寿宴请柬,我做生意刚起步的时候没少得他的照拂,做人不能太忘本,若不是我现在这副模样走不得远路必是要亲自去的,如今只能你替我走这一遭了。”
      常棾:“日期是什么时候?”
      常若愚:“下个月初九,府里的事你提前安排好,别误了什么事。”
      常棾默了默:“下个月初九吗,日子尚且充裕,我会提前安排的。”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常若愚喝了茶,顿了顿才又开了口,却是闲话家常了:“晚饭吃了吗?”
      常棾:“还没有,想着在父亲这里一起吃了再回去。”
      常若愚气哼哼地道:“我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你身子弱,坐一坐就回去吧,别过了病气给你。”
      以往,父子两个交谈的目的或为议事,或为教导,显少有这样闲聊的时候,此刻常若愚这样带着点“无理取闹”的关心却让常棾觉得多了两分真实和亲近,更像一个父亲对待儿子的态度,不由得笑了:“我又不是泥捏的,哪那么容易就过了病气。”
      常若愚没再说什么,儿子能经常来看他,他还是很高兴的。
      沈氏领着人摆了饭,一家三口难得一起吃了顿饭,说着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气氛倒也融洽温馨。
      临出门的时候,沈氏数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还是开了口:“浦儿,你房里的事我原不想多问,你必是有分寸的,只是我听说自打严四进门,你一次也没在她房里住过,唉,我知道因为严府尹的事连带你对她有怨气,可那毕竟不是她做的,她一个女孩家也不容易,我们家既然娶她进了门,你就多担待些,传宗接代是要紧,待她生下一男半女,你要娶妻纳妾我和你父亲都不会拦着你。”
      对于常若愚坐牢、常棾娶亲的原委,常棾没有对父母说得那么清楚,常若愚夫妇只知道常棾被迫娶了严四,却不知道严四在这件事里起了什么作用、做过什么事。这不是他对严四的刻意保护,只是对一个女人的怜悯,希望她在常府里如意,不会被刻意刁难。
      常棾沉默一瞬:“母亲不必担心,此事我已有安排,只是不是现在,我也不会再娶别的女人进门。”

      常棾即将要出远门,府里、商铺上少不得提前做些安排,正是需要人的时候。韩士端在朝为官自然是不能指望他,“信得过”的人也只有沈氏兄弟了。
      当初,沈氏兄弟一个护送沈氏回朗州,一个“临阵脱逃”私自回了朗州,如今厚着脸皮回来,在常棾面前不免有些讪讪。常棾却对此事只字不提,依旧让他们帮忙打理府里的铺子,兄弟两个心下疑惑,战战兢兢,多日后,见他确实没有趁机责难、排挤之意,才放下心来,一时尽心尽力,倒也和气了好一阵子。

      数日后,常棾带着荣成、四方几人启程南下汲州。
      汲州卢家早年做的也是丝绸生意,后来卢家老爷子因为年纪大了,舍了丝绸买卖,做起了饭庄、客栈的营生。虽然生意大不如前,却是有名的仁义之家,卢老爷子一生乐善好施、助人为乐,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寿宴消息一出,当地上至州府官员,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赶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卢府上下热闹非凡。
      常若愚和卢老爷交情匪浅,常家在汲州没有房产,义不容辞地住进卢家。

      卢家二公子算是半个读书人,既有其父的慷慨义气,又有文人的儒雅随和,最喜交朋聚友,吟诗作赋。接朋待友忙了数日,终于得了闲,这日午后无事,宴请几个宾客到他房中吃酒。常棾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坐了八九个人。
      酒过三巡,有眼色的人提议赋诗以助兴。
      卢二公子捏着酒盏思忖片刻,指着屏风上的梅花图道:“就以这梅花为题,或诗或词不拘形式,只管吟来,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
      卢二公子爽利道:“今日我即是东道,便先献丑了。”沉吟片刻,道:
      廊前桃花两两栽,争妍斗艳灼灼开。
      愁红肥绿追风舞,怎惧为泥土掩埋?
      咱早有人喝彩:“好!好诗!”
      “二公子才思敏捷,出口成诵!”
      ……
      又一人道:“二公子如此才情,某自愧不如,前思后想只得两句。”说着念道:
      三月春光时时好,在野桃花簇簇新。
      ……
      ……
      或五言,或七律,众人都做了几句。轮到常棾,也低头沉思起来。他虽有些文雅之气,诗词却非他所长。少顷,只听他吟道:
      春风错解人意,且把桃花戏弄。
      绯红徘徊梢头,独自多情。
      长笛诉不尽,半曲相思空遗恨。
      渐消瘦,却怨春风惹春红。
      卢二公子率先惊艳道:“好个‘却怨春风惹春红’,真佳句也!”
      众人闻言,纷纷赞叹不已,赞不绝口。
      席间一角突然有人道:“想必这位就是传闻“遗落”季家十几年的常家大公子了吧?”
      众人被这突然的高声吸引,纷纷侧目。常棾寻声望过去,见是一个三十多岁,做儒生打扮的瘦削男人,他颧骨很高,撇着的嘴角带着文人式的轻视和嘲讽,完全是一副刻薄相。
      汲州邻近凉州,凉州周边州府的人对于常棾的身世都有些耳闻,或碍于季家,或忌惮常家,或出于礼仪,或止于理智,对于这段故事并不深问,毕竟常棾被季家逐出家门的事并不光彩,而常家对于儿子“失而复得”的这段经历也是讳莫如深并不多言,这就导致这段故事越发扑朔迷离,版本众多,坊间更是种种猜测不一而足。
      相对于其他人的遮遮掩掩,此人如此毫不掩饰的轻慢之意,常棾还是第一次遇到,也并不在意,笑着道:“在下常棾,请多指教。”
      那人轻哼一声:“指教不敢当,有几句不当之言不吐不快。”
      卢二立刻制止道:“孙先生,不可胡言!”
      常棾摆摆手:“无妨,刚刚见这位孙先生的佳作不同凡响,想不到为人也是这般直言快语,如此德才兼备之人,即使说出什么责难之语,也是我行为有缺在先,先生请讲。”
      听他如此说,那孙先生再说话的语气缓和了好多,笑着道:“哪里哪里,久闻常公子大名,今日才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听闻常公子昔日生长于凉州季家,可有此事?”
      常棾颔首:“确有此事。”
      孙先生:“既然是生长在季家,又为何舍了季家,改认他人为父?莫不是当年看老季三爷久病,季家眼看没落,担心你一继子衣食无着,便改头投他人门户,认他人为父吗?”
      常棾环视一圈,众人虽没开口,却都竖着耳朵等着听他怎么说,他道:“先生既然知道我是季家继子,想必也知道季家和常家早有往来,若我是那爱慕虚荣、见利忘义之人,已故季三老爷的为人会让我如愿去常家吗?”
      众人默默点头“季三老爷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是啊,三老爷经商一辈子,名声在外!”
      常棾笑笑,接着道:“而且,我是常家亲子是家父和季三老爷书信对证过的,有书信、八字、并体貌等为证,所以我回常家是认祖归宗,并非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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