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貌美》千色孤单

17、水火之中并肩行

　　送走沈氏等人，常棾带着四方坐上马车直奔城北。
　　四方道：“大少爷，这几年也不见严四小姐回严家去，找她真的有用吗？”
　　常棾镇定道：“目前只能通过她求见严大人，至于能不能也只好试一试了。”
　　四方欲言又止半天才道：“少爷，你怎么不去求求黎侯爷，如果他肯帮忙，不是容易得多吗？”
　　这几天奔波在外，求告无门之时，只觉心力交瘁。他也曾想厚着脸皮去求黎鸻，他知道只要他开口，黎鸻亦必定会帮他，只是黎鸻亦一心一意不与朝中人过多往来，他也不想因为自己家的事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不能那么自私。
　　常棾揉了揉太阳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拉他掺和进来，此事不必再提了。”

　　常棾以往都是派人送钱物过来，他自己从未露过面，此次亲自过来拜访，严四喜出望外，亲自奉茶招待他。
　　常棾说明来意，严四期期艾艾道：“公子应深知妾的境况，因妾所嫁之人非家父所选，妾自出嫁以来，回母家次数实在有限，每每回去也遭人白眼，这其中缘故公子必是了解的。”说到此处，她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接着道：“另有，妾虽出身官家，却是庶出，在府里实在是……然公子是妾的恩人，公子所求，妾定当全力以赴，尽力而为，只是，若家父执意不见或有意为难，实非妾能力所及了，还望公子谅解。”她起身行了个礼。
　　常棾回了一礼：“是我冒昧，原不该打扰小姐清净，奈何实在走投无路。所求之事成与不成，常棾都当铭记小姐大恩。”

　　两日后，严四仍然没有消息传来。京府衙门一队官兵冲进常家带走了常若愚，封了府门并留下衙役看守。常府上下一片惨淡、哀凄之色。
　　如今府里主事的只剩下常棾一人了。
　　常棾知道不能坐以待毙，思虑再三，拉过四方嘱咐道：“我现在出不去，这里有些银子，你拿着给看门的衙役，让他放你出去。出府之后，你去城北严四小姐处问问严大人可同意见我，如果没有你去找韩士端，让他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先放我出去再做打算。”
　　四方忧心忡忡：“少爷，昱少爷也偷偷跑回朗州去了，事到如今……不如我们去季家吧，你也曾是季家人，沄少爷他必定……”
　　“住口！”常棾打断他的话：“这才是我的家。如果你不想回来，送了消息你就走吧。”
　　四方立刻道：“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沄少爷足智多谋，或许有办法能帮我们。”
　　朝廷征购丝绸之初，户部的曹大人是明白表示支持季家的，就如李少隐支持常家一样，这其中没有利益往来是不可能的。如今那位曹大人虽没有被卷进来，但没结案之前难说谁就是安全的，而一旦曹大人败事，季家也难独善其身。人心惶惶之际，别说季沄不在京城，即使他在京城，做个明哲保身的旁观者才是他季沄的一贯风格。何况，常家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尚且没有办法，同样是商贾的季沄能有什么办法。
　　常棾摇摇头，坚定道：“不必，按我说的去做吧。”
　　煎熬了一天，当晚，四方终于回来了，常棾见他满脸愁云心下已经了然。
　　四方唉声叹气：“大少爷，严四小姐说严大人不肯见她，但她答应明天再去试试。我也见到了韩大人，他说让你先不要着急，他已经在想办法疏通关系，老爷在衙门里不会吃苦头，出去的事也让你等他消息。
　　常棾虽心急如焚，但出不去，终究无可奈何，只能等着了。
　　偌大的常府突然之间安静了好多，静到常棾觉得府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辗转反侧地煎熬了一晚上。
　　第二日，辰时刚过，一辆马车停在侧门口，常棾只道是韩士端疏通了关系来接他，心下大喜，没想到从车内下来的却是黎鸻亦。
　　黎鸻亦带着常棾坐上马车，守门的衙役欲拦人。被黎鸻亦一个冷峻的眼神吓得退到一边再没敢出声。
　　黎鸻亦沉声道：“尔等手下之人，本侯也不令尔等为难，严大人问起来只说人是我黎鸻亦带走了，让他来找我。”说完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从坐上马车那一刻，常棾心中纠结万分，既感激黎鸻亦的仗义相助，又担心给他带来麻烦。从昨天到现在，整整一天过去了，韩士端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常棾虽急却也明白，毕竟以韩士端的官职在京城官场里来说，如同没有，那么再等下去可能会有希望，只是不知道要等到几天之后了。
　　黎鸻亦先开了口：“今天早上才听说你家的事。你不来找我，是怕我不帮你还是怕连累我？”
　　常棾：“侯爷一心一意避着朝廷上的纷争，我怎能因一己之私就拉你牵扯进来。”
　　黎鸻亦：“你太也看轻我了，我虽极力避事，却并非怕事，难道眼见你身陷囵圄我只冷眼旁观不成？你放心，别说一个京兆府尹，就是刑部尚书我也不放在眼里。”
　　既然已经出来了，黎鸻亦已经在那衙役面前报了名姓，说再多感谢或者内疚的话也是无益。
　　常棾先去牢房探望了常若愚，有黎鸻亦在，那牢头自然痛快地开了门。常棾见到常若愚，父子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常棾又上下打点一番，嘱咐那牢头照应些，使常若愚不至受苦。那牢头本不敢收，常棾一再嘱托他才收了。
　　出了牢房，黎鸻亦带着他直接去了刑部衙门。刑部尚书钱守临闻讯登时亲自迎了出来。
　　听到黎鸻亦是为了解常若愚的案子而来，钱守临不动声色拿出官场上的油滑手段，玩起了踢皮球，他道：“回侯爷，下官等主审的是原户部尚书赵锦贪污受贿、侵占民田的案子，至于您所说的常若愚的案卷，并不在此案之列呀。”
　　黎鸻亦面色微沉，威严立显：“哦？这么说是本侯爷来错地方了！”
　　钱守临立刻躬身道：“侯爷明察，那常若愚也是京兆府尹拿的，下官等具不知情啊。”
　　黎鸻亦道：“难道说常若愚的案子和赵锦的案子没有关联？”
　　钱守临眼珠转了转，扫一眼黎鸻亦身后站着的常棾。
　　黎鸻亦道：“这是我的贴身随从，钱大人直说无妨。”
　　钱守临才笑着道：“是这样，那常若愚和原户部士郎李少隐有些牵连，这李少隐又是嫌犯赵锦作奸犯科的得力助手，若说无关联也无关联，若说有关联自然也有关联。只不知侯爷，是想保那常若愚还是有何用意，还请侯爷明示？”
　　黎鸻亦垂着眼眸，不动声色道：“我若是想保呢？”
　　钱大人陪着笑脸：“保自有保的办法，他一个低贱……呃……无禄之人，刑惩本就区别与朝廷命官。不知京府衙门以何罪名拿的人？”
　　黎鸻亦看向常棾，常棾道：“贿赂朝廷命官。”
　　钱守临道：“按我朝律法，贿赂朝廷命官先要看受其贿赂的官员如何定罪。”
　　黎鸻亦：“哦？贿赂朝廷命官还能区别定罪？”
　　钱守临谄媚道：“侯爷有所不知，朝廷命官收取贿赂统称为‘赃’，而‘赃’又有‘以职索贿’、‘受财枉法’和‘受所监临’之别，这‘以职索贿’重罪在官员，行贿者则可刑惩折半；‘受财枉法’官员和行贿者罪过等同；至于这‘受所监临’嘛，则可计可不计，看成是官员和所辖地区百姓的正常人情往来也使得，只看主审官想怎么判了。”
　　闻言常棾二人皆唏嘘不已，想不到仅仅贪污受贿的罪名还有这许多玄机，熟悉律法的人很容易就能窥探其中的门道，轻描淡写几笔就能把一个人的罪责抹擦干净。
　　黎鸻亦道：“那常若愚的卷宗不能拿到刑部一并审理吗？”
　　他这么问，意图再明显不过。钱守临马上道：“这，侯爷真是难为下官了，一则，他的案子与赵锦案子虽有关联却关联甚小，强行并案反倒惹人非议；再则，即使能拿到下官处一并审理，侯爷也该想办法拿到下面去审理才是啊。”
　　黎鸻亦立刻听明白了，能交到刑部的案子都是大案要案，朝廷很重视，多少人盯着，甚至皇上也可能会过目，这样一来要动什么手脚被发现的几率就大得多，反而是京府衙门的案子不会被太多人关注，细枝末节的东西改动起来也不会被发现。
　　钱守临想起那年他还没被提拔做刑部尚书之前，严府尹把他的小儿子抓进衙门打了板子的事，心下暗暗发狠，他陪着笑脸，讨好意图明显：“既然侯爷想保那常若愚，下官还有一言。”
　　黎鸻亦：“钱大人请讲。”
　　钱守临斟酌半天才道：“但凡衙门拿人，必要证据确凿才可下放逮捕文书，据下官所知，那李少隐在刑部大牢关押至今，案卷、文档、口供皆在刑部，若要拿人自然也该是刑部的事，可刑部和特使大人都无此意呀。”他的话戛然而止，笑得别有深意看向黎鸻亦。
　　黎鸻亦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站起身拱了拱手：“今日真是受教，多谢钱大人解惑，改日我请大人喝茶。”
　　钱守临立刻堆着笑脸回礼：“不敢不敢，在侯爷面前卖弄，下官真是惭愧。”

　　出了刑部衙门，已经过了申时。
　　黎鸻亦道：“此事不急在一时，京府衙门既然知道我带你出来了，一时三刻不会把你父亲怎么样。只是依照钱守临的意思，是严府尹借着由头擅自把你父亲抓进衙门，你父亲可曾开罪过他？”
　　常棾想起退婚严四的事，心中惆怅不已，遂简单说了一遍当年的事：“我从没想过严大人会因为这件事记恨常家，早知如此我……”
　　黎鸻亦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先随我回府里用饭吧，明日我陪你去京府衙门会会这位心胸狭隘的府尹大人。”
　　常棾才想起两人没吃午饭，心中自责：“是我连累侯爷，饭也吃不上陪我到处奔波。”
　　黎鸻亦安慰道：“这没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别没救出你父亲，你再饿出病来，你让我如何是好。”
　　自两人相识、相处至今，黎鸻亦从没说过这样有点暧昧不明的话，此时听来却让常棾觉得温暖。
　　事发至今，常若愚、常棾乃至韩士端求了多少人，那些人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推脱塞责，不得已他只能去找严四，却至今没有消息。关键时刻还是这个人自己送上门来帮忙，人情冷暖，他怎么能不感激？
　　常棾百感交集，只觉得感谢二字太空白无力。然自己到底身份低微，这份人情不知如何才能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