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逢元》亦归不寻

73、安阳城里

　　去往幽州的路途平顺，有不少商客，倒是没发生什么事，不过她总觉得有什么跟在后头，但掀开车帘却也没瞧见人。

　　元竹枝只当自己多想了，她紧了紧手中的瓷瓶，心中的想法又强了几分。

　　入了城，便住进了幽州客栈里，凭着东宫纪给的书信，她们得了几间上房，环境幽雅，是独一处的院子。

　　光头大汉出去了一会，再回来时买了三只烧鸡，手上提着两只，还有一只正吃着。

　　“姑娘，你要不要也吃一些，幽州的烧鸡和古州的味道可不一样。”

　　元竹枝没什么兴致，也不大欢喜，她淡淡看了一眼，随后问道：“打听到了吗？安阳城可有赤衣阁的势力？”

　　“安阳城的赤衣阁势力多是女子，我一个假和尚怕是拉拢不了她们。”

　　光头大汉挠了挠头，只道没什么好法子，元竹枝略微思考了一瞬，“她们的据点，你可问到了？”

　　知道所在，接近时便也容易几分。

　　“好像在……在什么楼里头，叫什么来着？”光头大汉不大记得那地方，方才光顾着买烧鸡了。

　　“堂主，我知道在哪！”赤衣阁的帮众从门外探出头来，讨好道：

　　“就在望春阁里，我刚从那回来，里头的花魁娘子就是幽州这一方的堂主。”

　　元竹枝面上一喜，打听到了人，总也好过在幽州客栈干等着。

　　元竹枝问了些情况，才知那人不常出面，便是去了望春阁也一定能见到她。

　　元竹枝看了一眼光头大汉，心下有了主意。

　　“我听说幽州百姓信奉佛祖，你既是和尚，不如假扮高僧，将那女子引出来。”

　　光头大汉惊讶之下，久久未动，“姑娘，我还俗了许多年，除了这光头，可没有半分高僧的样子，你确定她们会信？”

　　“会不会信，要试一试才知道，你本性不坏，身有佛缘也说不定。”

　　元竹枝一阵忽悠，光头大汉顿时想起在长生寺做和尚的日子，的确很是自在，方丈也常说他与佛有缘，只是他贪念太重，管不住嘴。

　　“就依姑娘吧！其实我还挺怀念在长生寺的时候，虽说我贪吃了些，但寺中的师兄师弟待我很好。”

　　光头大汉将烧鸡放下，努力回忆着什么，良久后叹道：“可惜我不记得出家前的名字，师父常唤我观缘，既然要扮高僧，自然要像一些。”

　　说着他命人取来僧袍，去房中好一会才出来，再见时哪还有一分凡世的气质，那袈裟一穿，倒真像是佛门而出的高僧。

　　“堂主，你这打扮真像寺庙里的和尚，我们见了也想拜一拜呢！”那两名赤衣阁的帮众又开始了一日几次的吹捧。

　　“日后请唤贫僧观缘。”

　　气质变了又变，观缘身上再无光头大汉的影子，元竹枝微微讶异，心想着这人也不知有几分佛缘，怎的一瞬便像换了一个人。

　　“观缘和尚，这般瞧瞧，你与长生寺的方丈倒是有几分同样的气质。”

　　观缘闻言一喜，“姑娘觉得我像师父？”

　　“佛门的气质淡然无物，你的确有几分，不过为何你有时又是那般世俗之气，对食物痴迷？”

　　观缘叹道：“这也是师父让我还俗的原因，我向来贪吃，一日便能吃掉寺中半月的伙食，贪念过重，改不掉这毛病，本以为下山后能融入世俗，即便去扮恶人，却也发现自己也无法做到，佛门讲究善念，我终究还是更喜长生寺一些。”

　　元竹枝想着，长生寺的方丈让观缘还俗，大概也是为了历练他一番吧！

　　“佛缘不止一种，说不定你日后也是位高僧。”

　　元竹枝的话，让观缘心中有了触动，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佛珠，似是想起了师父教他念经时的样子。

　　“那便借姑娘吉言，我这般贪吃，又不守规矩，也不知长生寺还收不收我。”

　　入世俗一遭，见惯了善恶，终是明白长生寺才适合自己。

　　元竹枝命久风与厉尘宣扬了十日，说是从青州来了位高缘，要在安阳城宣扬佛法。

　　这消息传的广，也不知会不会引来她想见的人，元竹枝将宣扬佛法的地点，定在了城里，就在玄武门旁的那棵菩提树下。

　　十日后，观缘在菩提树下打坐，引来了不少人停步观望，元竹枝在暗处瞧着，但这第一日并未等来她想见的人。

　　不过她有些讶异，观缘同人讲佛理，倒是没露出什么马脚，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到金刚经，又说起了六字真言。

　　观缘瞧着还俗，那些佛经却一字未忘。

　　第二日，观缘竟将幽州古寺的方丈也引了过来，元竹枝有几分担心，毕竟她也猜不准观缘的实力。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方丈说了句受教了，随后便走了，元竹枝只觉奇怪，假扮信徒也凑了过去，好奇问道：

　　“观缘，你说了什么，竟能让幽州古寺的方丈如此？”

　　“他问我为何要从青州远道而来，我同他讲了一堆古州佛归四海，经书度人的故事，不知怎的他说了一句受教了，说是日后也要去四州宣扬佛法，以度世人。”

　　元竹枝心下了然，这幽州佛教以往便从古州传来，此后有了异同，他们不出寺门，一直在寺中诵经，见了观缘在菩提树下宣扬佛理，将寺中的香客都吸引了去，大概也明白了度化世人的妙处。

　　观缘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还记得那些佛经，他望了望日头，见了下方来问佛理的人群，不由得顿悟起来。

　　一连七日，观缘讲了不少佛经，来时愁眉不展的人，早已笑着离开。

　　观缘理了理袈裟，心中愈发静了。

　　“姑娘，我想好了。”观缘在菩提树下起身，又道：

　　“等西景太平，我便要回长生寺去，讲了几日的佛法，我才知自己想要什么，度己才能度人，我做不了恶人，再怎么演，也是心向佛的。”

　　观缘转了转佛珠，又道：“长生寺的馒头，外头可没有卖的。”

　　元竹枝报之一笑，心中突然明白，难怪当初宗主独独放过了他，真正的善人，是扮不好恶人的。

　　夜色之下，人渐渐散了，望春阁那终是有了动静，一袭青衣的花魁娘子正端坐在蒲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弄着琴弦。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了一个小丫鬟。

　　“小姐，玄武门那来了个和尚，讲了七日的佛理，不少人都去了，说是他能将人心中的困意化开，小姐要不要也去一趟。”

　　“不去，再得道的和尚，终究也只是个凡人罢了！他若有能耐，怎么也不见他去除了温扶南这个祸害！”

　　花魁娘子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再抬头时指尖已有血迹涌出。

　　一旁的丫鬟慌忙上前，“小姐怎的又伤了自个，温扶南再不是东西，小姐也不能将怒气加在自己身上呀！”

　　花魁娘子神情淡漠，痴痴的望着窗外，“小桃，你说他这么个天生的恶人，怎就这般长命呢……他应当会死在我前头吧！”

　　小桃未答，只是心疼的看着她，她不会开解小姐，自是希望那位高僧能做到这些。

　　“小姐，那和尚听说是从青州来的，你真不去吗？说不定她见过姑爷。”

　　花魁娘子眼眸微动，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微微道：“青州关家，哪有什么姑爷！”

　　小桃抿了抿嘴，不平道：“小姐，计公子说过会带我们回青州的。”

　　花魁娘子冷冷笑道：“哄骗人的话，也就你会信！计肆欢他不过是瞧中我这姿色罢了！赤衣阁的新任少主，能是什么好东西。”

　　小桃只道自己不会说话，没劝到人，反而又增了几分愁绪。

　　花魁娘子紧了紧衣袍，幽州天寒地冻的，她不怎么喜欢，还是青州适合她，四季如春的故土，幽州自是比不上的。

　　明明不曾落雪，连风也少，偏就让人觉着冷，花魁娘子看了眼未关的窗户，轻声道：

　　“小桃，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有些日子没消息了。”

　　“京城封锁了消息，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隐约得了些消息，好像是有位贵人没了。”

　　花魁娘子面上又冷了几分，“温扶南又去害人了么？先是青州，后是幽、云两州，而今又盯上了古州。他真是不死心，妄图复活八百年前的所谓前朝，西景一片安宁，偏就被他给毁了。”

　　小桃低着头，许久才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做？”

　　“京城那边来了不少暗卫，倘若能牵上线，你便同他们走吧！我们虽在赤衣阁，却不能与温扶南一道行恶，必要时给他一刀，如此才不负西景。”

　　花魁娘子眼中多了几分光彩，小桃听了她的话，愈发担忧起来。

　　“小姐，云州那边来了一道消息，说大公子昨日应了温扶南的要求，打算将青、云两州的王印交了上去，不日便要来见小姐。”

　　“是吗！”花魁娘子的眸子又暗淡下去。

　　她心中不静，起身出了屋子，“小桃，带我去见见你说的高僧，我想请他算一卦。”

　　青州关家的一对儿女，一个在幽州，一个在云州，三年未见，她不知兄长是否还守着家训。

　　夜已深入，玄武门外的菩提树下，观缘孜孜不倦的说着佛法，元竹枝听了几日，倒也不觉得困乏，心也静了些。

　　那位花魁娘子终是到了菩提树旁，她未注意观缘，反而是看向了元竹枝。

　　元竹枝亦是看向了她。

　　“小姐怎么不走了？”

　　“那姑娘不会武功，周围却有不少高手保护，小桃，你猜她是什么人？”

　　小桃正要答话，后方有不少人围了上来，花魁娘子冷冷笑道：“看来今日没机会算卦了，我那兄长来见我了。”

　　花魁娘子身后出现了一个黄衣男子，瞧着模样，应是小桃所说的大公子。

　　“青提，三年未见，你也能独挡一面了。”

　　花魁娘子很是复杂的看着他，“兄长来此，是为了幽州，还是为了同温扶南复仇？”

　　“青提，温扶南年事已高，他终究是要死的，此后赤衣阁便是为兄的。”

　　“所以，兄长是为了将幽州拿去？”

　　见关青提不合作，黄衣男子面色不悦的看着她，“关家世代都是青州王，后被赤衣阁下毒，早已伤了元气，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青、云、幽三州之势，青提难不成要让为兄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江山？”

　　三年前青州王临死前交代的话，关青提记的清明，偏偏她兄长忘个干净。

　　族中不得有叛逆之举，护佑一方百姓，忠于西景明君的誓言怎就忘了呢？

　　虽受制于温扶南，关青提从不曾祸乱一方。

　　“兄长不遵家训，与温扶南为伍，恕青提不敢从命，幽州我绝不会让与你。”

　　关青提双手紧握，眼中格外的坚定。

　　黄衣男子神色复杂，微微道：“将小姐带回青州，择日与计肆欢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