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巢之厦》言顾行

2、拍卖失利

　　青都市土地拍卖中心礼堂人头攒动，不大门厅前挤满了人，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喇叭不停的叫喊着：

　　“67号来没来，你家的竞买申请书没盖章，带章没？赶紧盖一个。”

　　“88号来了吗？每个公司只能进两个人啊，其余人从侧门进。”

　　“我再说一遍啊，材料审过的竞拍人，赶紧入场，每个竞拍企业只有两个人从我这进场入座，其余观摩的人从侧门进。

　　今天是青都市2017年第一场土地拍卖会，青都市叫得上名的大大小小房地产开发商都来了，会场外三五成群，媒体围着几个人在采访，几个同行围成一个圈，有意无意的相互试探底价，还有同事间在交流竞拍事宜。

　　周琪正在跟赵如沐最后确认竞拍审核材料，恒盈置业的王志远走过来说：“琪总，怎么样？势在必得了吗？”

　　“呵呵，在王总面前哪有我们势在必得的份儿。”

　　“你们这次参拍几个项目啊？”

　　“三个，你们呢？”

　　“我们都上。”

　　“还得是恒盈啊，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还得挑着报名。”

　　“我们就抱着捡漏的心里来的，有机会就捡一个。昨天晚上投资圈聚会你咋没去？”

　　“你们都是老爷们，我去凑什么热闹，今天还得参拍，我再喝多了。”其实是周琪不愿意参加这种虚情假意的聚餐，虚伪的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授权价。

　　“我们九点多就散了，都没多喝，这也忙了快一个月了，大家聚一聚嘛。”

　　“主要是昨天的确有事，快下班了，集团领导对参拍项目有些疑问，需要我们回复一下，你知道的不给集团领导答对明白，今天是不会给授权价的。”

　　“看样集团挺重视啊。”

　　“集团每次都这样，非等要拍了才问这问那的，也不知道之前干啥了。”

　　“你们授权高不？”

　　“哼哼，你们呢？”

　　“哈哈哈，还没给呢，都是现场给。”

　　“以后这样问题别问了，没啥必要。”

　　“为什么？”

　　“问了，谁也不能说；说了，也谁也不能信；信了，信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周琪有点装不下去了，想尽快结束对话。

　　“哈哈哈哈，琪总说的通透啊。”王志远尴尬的笑了笑。

　　周琪敷衍的“呵呵”了一下，结束了对话。

　　土地交易中心工作人员大声喊道：“竞拍还有10分钟开始，还有哪家参拍企业没进入会场，请抓紧时间。”

　　周琪问赵如沐：“敏感性分析在文件夹里哈？”

　　赵如沐说：“在呢，放心吧琪姐，我出门前反复检查了好几遍。”

　　周琪说：“嗯，你们在场外做好竞价记录，回头我们复盘得用。”

　　赵如沐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说：“没问题。”

　　周琪跟着刘梓新走进了会场，找到77号的位置坐了下来，周琪将竞拍的号牌放在了右手边，将包放到了左边的座位上，按竞拍项目的顺序将资料放到了腿上。这时后面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回头一看是王志远。

　　王志远说：“好巧啊。”

　　周琪说：“你家不是66号吗？你怎么坐在我后面啦？”竞拍现场的座次，一般是按照号牌数字大小从前往后做的，仕金选的是77号，正常应该坐在66号的后面。

　　“没啥顺序坐哪都一样。”

　　周琪微微笑了一下结束了对话，她赶忙调试好耳机，保持跟集团沟通顺畅，坐好竞拍前的准备。

　　拍卖师是个中年胖子，缓走上讲台，站定后宣布竞拍开始。

　　拍卖师说：“大家好，我是青都市长城拍卖事务所拍卖师，我的拍卖师编号是758398，受青都市土地储备交易中心委托主持此次拍卖活动。下面宣读一下本次拍卖注意事项：

　　一，本次拍卖设有底价，底价经青都市土地招标拍卖挂牌价格评审委员会确定。达不到底价时，拍卖不能成交。

　　拍卖师从工作人员手中结果一个信封展示给大家，表示密封完整。接着说：

　　二，参加本次拍卖活动的当事人应当认真仔细阅读所有拍卖文件，凡进入拍卖现场参加竞买的竞买人视为对拍卖文件无异议，并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三，竞价标志牌代表竞买人的资格。竞买人以举牌等方式应价，一经应价不得撤回，当其他竞买人有更高应价时，其应价即丧失约束力。

　　四，本次拍卖起拍价为楼面地价，拍卖成交总价为成交楼面地价与规划建筑面积的乘积。

　　五，拍卖时由拍卖师宣布起拍价及增价幅度，然后由竞买人举牌应价，按规定的增价幅度进行竞价。竞买人一经应价不得撤回。拍卖师连续三次宣布同一应价而没有再应价，且该价格不低于底价的，拍卖师落槌表示拍卖成交，拍卖师宣布最高应价者为竞得人。最高应价低于底价的，拍卖师宣布拍卖终止。

　　……

　　九，本次拍卖标的的起拍价为楼面地价，起拍楼面地价及增价幅度以拍卖师当场公布的数额为准。拍卖师有权根据拍卖人竞价情况调整拍卖增价幅度。竞价过程中竞买人可以跳叫，但跳叫的价格须是规定幅度的整数倍，否则无效。大家有无异议。”

　　拍卖师环视一下会场，看无异议后继续宣读。

　　“下面点数号牌，请点到号牌的企业，举牌示意。17号，嗯，18号，嗯，21号，……66号，67号，好，77号，88号，99号。”

　　被点到号牌的企业代表分别将手中号牌举起示意已经到场。

　　“本次拍卖参拍企业全部到场，拍卖正式开始。本次拍卖共计5宗地，分别是CX2017-001号地块、SX2017-002号地块、CZ2017-1号地、 CX2017-2号地、XY2017-1号地。首先竞拍的是CX2017-001号地块，占地面积98762㎡，容积率1.8，商业比10%，参加此宗起拍楼面积2180元/㎡，地拍卖的企业分别是“17号，21号，99号”，第一次出价2180元/㎡，第二次出价2200元/㎡，随后每次递增100元/㎡，请出价。”

　　会场中鸦雀无声，各家竞拍代表分分看向参加竞拍的3家企业。

　　拍卖师说：“这是开年第一次拍卖，大家手里资金都充足，这是起拍价，大家积极点啊。”会场哄笑起来，随即17号举起号牌。

　　拍卖师继续怂恿大家说：“我知道大家手里都有授权，该出手出手啊。”

　　拍卖师看向21号和99号，示意他们举牌，同时17号也着看向他们。

　　拍卖师受雇于青都市政府，他需要调动现场气氛，保障每宗地拍到市场的最高价，也需要控制好竞拍的节奏，防止竞拍人头脑过热，激情竞拍，事后后悔退地。

　　“2180一次，2180两次。”随即把拍卖槌举起。

　　99号缓缓举起号牌。

　　“99号2200元。还有更高的吗？”

　　21号举起号牌。

　　“21号2300元。还有更高的吗？”

　　现场无人应价，拍卖师继续说：“还有更高的吗？17号？”

　　17号摇了摇头。

　　“现在增加区间调整为20元/㎡，还有加价的吗？”

　　拍卖师可以根据现场竞价情况调整增加幅度，拍卖师往往会在竞拍后期调低竞价幅度，以达到竞拍到最高价的目的。别看小小20元/㎡，但是乘上建筑面积总金额也很高，以10万㎡为例，那也是200万元。

　　现场鸦雀无声，生怕谁说了一句话被误认为应价。

　　“21号2300元一次，21号2300元两次，21号请亮出你的号牌。21号2300元三次。”

　　拍卖师仍在做最后的努力，21号将号牌举起，拍卖槌应声而落。

　　“恭喜21号！”全场鼓掌。

　　“下面竞拍的是SX2017-002号地块，占地面积147648㎡，容积率1.8，商业比7%，起拍
　　楼面积670元/㎡，地拍卖的企业分别是“19号，77号，88号，99号”，第一次出价620元/㎡，随后每次递增20元/㎡，请出价。”

　　现场没人应价，拍卖师说：“这是去年的年终奖没发吗？怎么大家这积极性不高呢？”

　　“哈哈哈哈”大家哄笑起来，周琪在专注的听着集团的指示，这个项目集团过会时候周琪没有要太多的授权价，松北新区位于青都市北部，是省属的经济开发区，位置相对较偏，近几年市场表现平平，不是仕金集团重点跟进的区域。耳机另一方传来投资副总裁的指示：“640举一手。”
　　88号举起号牌。

　　“88号620元，还有更高的吗？”

　　周琪举起号牌。

　　“640元在后方，77号。”

　　“88号，660元。”

　　“660元一次，660元两次。”拍卖师举起拍卖槌。

　　“88号请亮出你的号牌，88号660元三次，恭喜88号。”

　　之后的两宗地也顺利拍出，最后一宗是兴阳区的地块，兴阳区因青都市政府搬迁至此，一直备受各大地产企业所追捧，是大家公认的热点区域，过往兴阳区所出让的地块，竞争也是异常激烈。

　　仕金集团一直未在兴阳区落地项目，兴阳区已成为仕金集团战略性进驻的区域。这个项目周琪经过反复论证，从设计方案、运营排期、销售定价、财务测算各项指标都做到了极致。设计方案出来后，周琪拉着设计、开发的同事，跟区里主管领导单独汇报过，区长对仕金的方案很满意，并承诺如果仕金集团获取该宗地块，商业的规划条件可以根据仕金的方案进行调整，仕金的设计方案是优于同行，财务测算指标优于同行，所以周琪对这个项目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下面竞拍的是XY2017-01号地块，占地面积㎡123504㎡，容积率1.8，商业比12%，起拍楼面积4380元/㎡，地拍卖的企业分别是“17号，21号，33号，55号，66号，77号，99号”，第一次出价4380元/㎡，第二次出价4800元/㎡，随后每次递增100元/㎡，请出价。”

　　“17号4380元，33号4400元。”

　　优质地块大家出手都很果断。

　　周琪、王志远还有99号均未出价，现在竞拍价已经到5000元/㎡。周琪预判这三家授权价会很高，因此前期不急于出手。她看了一眼敏感性分析表，总裁指示的授权价是6800元/㎡，为了避免跳过授权价，她必须在6600出价，或者直接在6800出价，她在等待着时机。

　　“5000元在后方，99号。”

　　“66号，5100。”

　　会场突然安静了，周琪举起手中号牌，周琪判断99号授权价就在5000元了，恒盈激进一些授权价会在5500。

　　“77号，5200。”

　　“66号，5300。”

　　周琪举手说：“5350。”

　　拍卖师说：“77号5350元。”

　　王志远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略加思索，举起手中号牌，说：“5400。”

　　周琪立刻举起号牌，她判断这应该就是恒盈的授权价了。

　　“77号，5500。”

　　“66号，5600。”

　　王志恒立刻举起号牌。

　　“77号，5700。”

　　“66号，5800。”

　　“77号，5900。”

　　“66号，6000。”

　　“77号，6100。”

　　“66号，6200。”

　　“77号，6300。”

　　“66号，6400。”

　　“77号，6500。”

　　周琪和王志远交替的举着号牌，媒体的摄像机将镜头聚焦到二人，现场其他人也将目光聚焦到二人身上了。

　　拍卖师说：“请两家企业代表理性参拍啊，别激情举牌，关注一下各自的指标。77号6500元，还有更高的吗？”

　　王志远举起号牌。

　　“66号6600元，还有更高的吗？”

　　难道恒盈的设计方案也做了突破吗？据周琪了解没有其他企业参拍前跟区里汇报过方案，跟恒盈也聊过，他们的设计方案中规中矩。不突破，没有政府承诺，这个楼面价根本没有利润。

　　周琪调整了一下举牌策略，举起手中号牌，说：“6650元。”正常的话，王志远跟一手是6700元，周琪再跟一手可以直接举到授权价6800元。

　　王志远举起号牌，说：“6800元。”

　　“6800？”周琪诧异的后头看了一眼王志远。

　　“他居然直接举到6800元？他难道知道我们的授权价？还是他们的授权价也是6800。这个价格项目净利润几乎就是0了。恒盈是疯了吗？如果他们授权价不是6800，他直接跳叫，风险很大的，弄不好是要被开除的。”

　　她用余光看了一下刘梓新，对于这种突发情况，她也很懵，她想能从他那寻求点帮助，毕竟他是总经理，可是刘梓新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而是不停地点击着手机，像是在发着微信。

　　“估计是跟总裁要授权。”周琪想。

　　“66号6800元，还有更高的吗？”

　　拍卖师停顿了一下，看向周琪。

　　“6800元一次”

　　“6800元两次”

　　周琪双手在微信上飞速的打着字：“慧总，现在恒盈直接跳叫6800，我判断他们授权价也是6800，您看可以再给一手价吗？”

　　“66号，请亮一下你的号牌”

　　王志远面带微笑，缓缓的举起号牌。周琪抬起头示意一下拍卖师，表示他在跟集团要授权价。

　　拍卖师说：“增加幅度调整为50元/㎡。”

　　周琪在微信说：“现在增价幅度调整为50元/㎡。”

　　拍卖师说：“还有愿意加价的吗？”

　　“举一手。”周琪手中微信闪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马上举起手中号码牌。

　　“77号……”还没等拍卖师说完，王志远又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

　　“66号6900元。”拍卖师说。

　　王志远纠正道：“6860元。”

　　竞买文件中要求：“最低增加幅度为10元/㎡，拍卖师可根据现场情况调整竞价幅度。”所以竞拍人按10元/㎡的加价幅度也是被允许的。

　　“66号6860元。还有更高的吗？”

　　拍卖师期盼的看着周琪，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周琪身上，这个项目可能会成为青都市开年新地王。周琪在微信中报出恒盈的报价，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

　　王志远不耐烦的催促着拍卖师：“你今天的速度有点慢啊？”

　　“66号6860元，还有更高的吗？”

　　“66号6860元一次，66号6860元两次。”

　　拍卖师再次看向周琪，想确认一下是否能加价。周琪没有等到她期望的信息，拍卖师也没从周琪那获得他想要的报价。

　　“66号请亮出你的号牌。66号三次！”

　　“当！”拍卖师落锤，仿佛这锤子也砸在了周琪的心上，她心仿佛被拍卖槌砸碎了，整个团队一个月的心血，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恭喜66号，2017年青都市第一场土地拍卖会到此结束，请成交企业代表结束后不要离开会场，稍后请根据工作人员的提示到签约台签约。”

　　周琪本想跟刘梓新会说点什么，可是他面无表情的起身就走了。王志远站起来，伸出手，说：“琪总，你们很猛嘛，就差一手，承让了。”

　　周琪浅浅的在王志远的手上点了一下，说：“恭喜恭喜。”

　　王志远说：“哈哈哈，感谢感谢。”

　　周琪说：“回头好好跟王总学习学习。”

　　说话间几家媒体将王志远围了起来。

　　“王总，您好，我是青都楼市的，刚才看到此次恒盈集团表现很抢眼，拿了两块地，特别是兴阳区的地块更是高价获得，请问恒盈集团是要重仓布局青都吗？这么高的价格获取土地，您对这个项目有信心吗？”

　　王志远接过话筒，说：“啊，我们恒盈集团呢，是全国的房企前十名，青都市呢一直是我们集团重点布局的城市，对于青都市的投资，集团一直是很有决心。目前青都市政府重点打造兴阳区，我们一定要支持政府的工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出表率。这个项目呢，我们准备定位为云端系，是恒盈集团目前最高的产品系，……”

　　周琪看媒体围了上来，赶紧撤了出来，赵如沐和张谨从场外凑了过来。

　　张谨说：“老大，这事儿蹊跷啊。恒盈不算账吗？我之前测过，设计方案不做突破，按着规划条件产品比例，6500元/㎡，净利润率也就2%，这就很极致了。估计售价很激进，给了很大的预期。”

　　周琪说：“嗯嗯，这里肯定有事，咱别在这围着了，回头再说。”

　　赵如沐说：“刘总，咋说的？”

　　周琪说：“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了。”

　　赵如沐说：“他一个城市总，怎么连个屁也不放就走了。”

　　周琪说：“呵呵，你想让他说什么。”

　　赵如沐说：“鼓励两句也好，安慰两句也好啊。”

　　周琪说：“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

　　赵如沐说：“老刘也不说帮我们跟总裁争取争取，多要点啊，感觉就差一手。”

　　周琪说：“现场拍卖节奏快，我在竞拍群里跟总裁汇报现场情况时候，我看他也一直发微信，估计也在跟集团争取。”

　　赵如沐说：“这个老刘，一到关键时候啥也不是，你瞅瞅王志远那嘚瑟样，我看他烦，一天嘚嘚瑟瑟的。”

　　张谨说：“这事儿太奇怪了，那个王志远就像看着我们授权举的。”

　　赵如沐说：“是不是老刘把授权价透漏给他们的？”

　　周琪说：“都别瞎核计了，他是城市总，这地没拿到对他有什么好？跟集团汇报的时候，他表现的挺积极的。这要真是他干的他也太那啥了。”

　　赵如沐笑嘻嘻的说：“那啥啊？”

　　周琪说：“啥也不啥，散了吧，这些天你们也累坏了，中午找个地方吃点好的吧，回头我给你们报了。中午我就不跟你们吃饭了，这几天你们辛苦一下，把复盘资料做一下，估计刘总和集团马上会看复盘报告。”

　　赵如沐说：“琪姐，你说年后聚一下，一直没安排呢啊，今天还放我们鸽子。”

　　周琪打开车门，说：“忘不了，复盘完事就安排。”

　　周琪坐在车上，没有马上启动车子，昨天的噩梦加上今天参拍的失利，让她感觉身心疲惫，她感觉很压抑，正常的呼吸总是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呼了出来。她隐约的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操控着现场竞拍，但又说不出幕后的操控着是谁。她心中充满了疑虑，会是刘梓新吗？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总经理，他完全可以在区域评审会上毙掉这个项目，没必要大费周章陪着演戏。

　　事实上不是刘梓新泄露的底价，但此事却是由他而起。一场房地产群体腐败案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