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为安的爱情》顾白蛋

22、第二十二章 妇科专家号

　　迦南一大早的就带着小十八过来了，当他俩破门而入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睡得口水横流。小十八蹲在我跟前，轻轻摇了摇我的肩膀，细声细气温柔如水地说：“小九姐姐！小九姐姐！”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我没有反应。迦南一把把小十八抱到旁边，大咧咧地说：“你这么叫她是不可能叫醒的，看我的！”迦南气沉丹田，扎起马步，大声吆喝道：“呔！无耻小儿还不速速醒来？”话音刚落，迦南就狠狠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于是，我醒了，小十八看得目瞪口呆。
　　“干嘛？”我疲倦地说，睡了还没六个小时就被这个瘟神搅了黄粱美梦。
　　“我不是让镜子告诉你了么，带你去做妇科检查啊！”
　　“做什么妇科检查啊！浪费！”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不想被迦南拉着衣领提了起来，接着一件件衣服扑面而来罩在了头上。
　　“你这女的怎么就没点关爱自己的意识呢？怀孕期间经常做妇科检查，可以预防妇科病的发生，亏你还是个孕妇！连这个都不懂！”迦南勾着小十八的肩膀，背对着我，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听他责备道。
　　“我去还不行么？！”面对迦南的啰嗦，我败下阵来。
　　我问迦南：“做检查是做什么呢？是不是做CT啊？”
　　“姐姐！你想做CT的话记得自己交钱！现在是带你去做个B超，量个血压什么的。”
　　“原来这样啊！”我恍然大悟，“那为什么还要带镜子一起来呢？”我指着二手奥拓后座上悠哉悠哉啃胡萝卜的镜子问。
　　“他啊！”迦南呵呵一笑，“他是来积累创作素材的！”
　　我死命地剜了镜子一眼，心情我还真是够光荣的，一个女人在一对同性恋和一个男作家的陪伴下去做妇科检查，多么难得的生活经历啊！
　　B超、抽血一切正常，可是在量血压的时候，医生一脸严肃地问：“哪个是孩子的父亲？”
　　迦南愣了一下，小十八连忙指着他说：“是他！”迦南这才反映过来，语无伦次地说：“对对对！孩子的父亲是我，我是孩子的父亲！出什么问题了么？”
　　医生不满地瞧了他一眼，抱怨道：“你看看，高压70，低压30！这种低血压很容易造成胎儿缺血缺氧，要注意休息，加强营养，你看你媳妇这肚子，简直是凹进去的！”
　　迦南神速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来，还戴好眼镜，特正式地蹲在医生桌子前，一脸严肃地说：“医生！要注意点什么吗？平时吃什么？喝什么？晚上几点睡觉？早上几点起床？早晚都要喝牛奶吗？是喝纯牛奶还是喝酸奶呢？她血压这么低，要吃什么药吗……”
　　医生张口结舌地看着迦南，过了半晌方才感叹道：“姑娘！你还真嫁了个好老公！瞧这激动的样子！”说罢，医生就事无巨细地跟迦南叮嘱起来，俩人聊得热火朝天，我心中一涩，把脸别了过去。这个角色本应是秦扬，可是他忽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纵然迦南对我再好再贴心也比不上秦扬，就算秦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飘一个关切的眼神我都会觉得特别幸福。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镜子说，我点点头，他真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我们和迦南打了个招呼，他正纠结于“孕妇是否需要运动”之类的问题，便也挥挥手让我们先行离去。镜子小心地伸出一只手让我搭着他，我脑海中立即浮现了那些清宫戏的片段，看来我跟镜子在很大程度上真实还原了慈禧和李莲英的日常生活细节。
　　医院前面有个小公园，想必是人民公共财产，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各三甲医院都没有地方去修建公园，这家医院好歹是镐了社会主义的羊毛，看上去仿佛那小公园是医院的附属一样。镜子指着前方说：“去逛逛吧！你也在家里闷久了，出去走走还是有好处的。”
　　十一点，微微有些热了，太阳有些刺眼，令我有些昏昏欲睡。林荫小道上走着些许穿病号服的人们，他们或者脸色灰败，或者神清气爽，前者仿佛是等待黎明再一次发起死亡总攻的士兵，后者则是听到收兵号角的幸存者，完全因为等待的结果不同而呈现着迥异对立的姿态。我萧瑟地走在他们身边，并没有任何作为母亲的骄傲和欣喜，反倒辛酸得让自己无所适从。
　　“你不开心么？”镜子问，他实在太聪明，甚至能从我那压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窥出我现下的心情。
　　“还好。”
　　“什么叫还好呢？说起来，我一直都很鄙视那种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可是后来我失恋了也才明白，之所以不痛苦是因为爱得不深，要是爱得深就一定会痛苦，至于能不能走出这样的痛苦，只能看个人的承受力罢了，有些人坚强些，有些人软弱些，只是如此罢了。”镜子悠悠地说，我抬眼望去，他一如平日那般风轻云淡，不过没了我第一次见他时那种玩世不恭。
　　“也许是吧……”我渐渐停下脚步，分明是缓缓地走着，一步就可以站住，但竟然踉跄了三步才勉强立着。我看到了在那个白色的长廊里，一个穿着白色衬衣，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男人正推着一架轮椅，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面带幸福微笑的女人，在那女人的耳边夹着一朵百合花，是那么刺眼，犹如正午的烈日。
　　和我携手走过二十多年的男人，让我魂牵梦萦的男人，作为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的男人，此时正温情地和另外一个女人沐浴在阳光之下……我整个人瞬间被击倒了，大脑像是被拿出来放在铁轨上被轰鸣着的火车碾过，我没有任何认知感也忘记了怎么去哭泣，只知道我的心宛如被烈火炙烤一般，它扑通扑通跳得如此激烈，简直就要破膛而出。
　　然后，那个男人看了我一眼。他是如此陌生，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秦扬，我和他之间隔了那么多的往事，大家好像死了一遍又在尘世中相遇，只是上辈子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往事都记得不甚清楚，像是一道清薄的烟雾在心与心之间缠绕着，一阵风吹来倒也就散了。
　　我看到秦扬丢下了亚琪冲我走过来，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我，我不知回避地站在原地，然后秦扬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到，我又急又气，我分明那么想听到他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就听不到了呢？
　　接着，我看到镜子和秦扬激烈地争吵起来。奇怪了，他们并不相识啊！然后亚琪仿佛是叫了秦扬一声，秦扬立即回过头看她，镜子趁势就拉着行尸走肉一般的我走了。
　　秦扬，再没有追上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