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为安的爱情》顾白蛋

21、第二十一章 舌战

　　原以为我余下的生活就是在怨天尤人中暗无天日地度过，可惜我错了。
　　老石虽然名义上是这间旅店的老板，但实质上是个画家，镜子虽然名义上是这间旅店的住客，但实质上是个作家。也就是说那些我看不懂的类似于毕加索式的新中国水墨画和那些我从来不屑于看的推理畅销书都是出自于我的左邻右舍，我顿时有种与画坛泰斗和文学巨匠为伍的自豪感，而与这种自豪感接踵而来的便是义务。
　　义务？没错！
　　我窝在沙发里，看着镜子在墙上挂起一张很大的房间分布图和一张人物关系表，他拿着一个大号马克笔，神秘兮兮地说：“这是一桩密室杀人！窗子和门都是紧闭的，人为什么会悄无声息的死在里面了呢？九曲！你的任务就是帮我设计这个案情的发展！”
　　我昏昏欲睡，每晚都睡不着觉，总会梦见自己被抛弃，惊醒之后环顾陌生的四周会莫名的紧张，只好自言自语到天明。以我这样的状态，还构思什么密室杀人？我巴不得谁来把我杀了呢！
　　“镜子，你听我说，我现在很累，你想要写密室杀人的话，建议你去看一下那个传说中的《少年惨遭毒手变身侏儒，女友忠贞不弃仍与同居》，看完你就有思路了。”
　　“什么？《知音》上的文章吗？”镜子一头雾水。
　　“NONONO~~此乃《名侦探柯南》是也！”
　　我说罢自顾自地走出去，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仿佛是回到了我家旅馆的小院，那个时候秦扬还紧紧地抱着我，可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之后就物是人非事事休了呢？仰望着那一片湛蓝的天空，失恋的人似乎很容易回想过去，然后无止尽地陷入一种纠结状态，我亦然。那是一种大脑的恶作剧，它拼接了所有的记忆，重新召集了我的过去，看到一方水井，想到的是我跟秦扬的童年，看到一棵大树，想到的是我跟秦扬的少年，看到一件衣服一件银器，想到的是我和秦扬的青年，我的思绪我的目光我的认知以及我的记忆，全部停顿在拥有秦扬的那些岁月里，一旦空闲下来，回忆的片段变蜂拥而至。
　　然而，我又是不知痛楚深浅的人，沉溺在虚假的甜蜜回忆中有什么不好呢？我的九十九条神经都自欺欺人的休眠在记忆的河流里，唯一一条还清醒固执地停留在痛苦的瞬间中，我不断地提醒自己——我失恋了。就这样在不断对记忆碎片进行洗牌的过程中，我挣扎沉浮在两种决然不同的情绪里，一分钟也不得安宁。
　　老石在我的斜对面支起桌子，拿起毛笔一副大家姿态作画，我知道他又把我当不要钱的模特了。刚开始体验模特生活的我还挺有兴致，结果拿到成品之后，我问老石：“我的脸呢？”
　　“这呢！”
　　“我的眉毛呢？嘴巴呢？哦！！这个是眼睛吧！！眼睛倒是挺大的，怎么看着像金鱼眼啊！”我感叹道，老石咳了一声，纠正说：“妹妹，那个不是眼睛，那是胸！”
　　“……”
　　我和老石大眼瞪小眼三分钟，我默然地把画塞给他，语重心长地拍着老石的肩膀：“老石！你当画家可惜了！你应该去当人体改造学家，你都能让胸长到脸上了！你要肯出手，绝对能让迦南那个男男生子的梦想从腐女的小说里变成一件可行的事！”
　　老石吧嗒着嘴唇，意外地说：“小九，你的文化品味还真够低的啊！你看得懂毕加索么？”
　　我摇摇头，显然我看不懂毕加索，我不知道那些扭曲的胳膊腿是怎么长的，但就算我看不懂毕加索，我也敢大胆地断言：老石没机会跟天才住一个屋，他很遗憾地成为了天才的邻居，正所谓，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尽管镜子和老石总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怪招，但是我要深深的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的悲伤是全天侯的，有了他们，我的悲伤是二十个小时工作制。
　　“小九~有人来看你了！”老石面无表情，居高临下，我知道他被人打断作画深深不爽，我在他的目光中向后缩了一下，看到院子口的林凡，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简直就是婚后首次登门的女婿必备装束，我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对老石说：“你把他丢出去吧！我不想见到这个人。”
　　“别别别……”林凡嚷嚷着，把鸡啊鸭啊全部往老石手里一塞，喋喋不休地说：“麻烦你们照顾小九了，这是给她补身体用的……”
　　我豁然站起，冲到房间里，狠狠锁上门，镜子还在屋里嘀咕着：“密室杀人？密室杀人！”，然后被我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杀！”我爬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想见到的人一直阴魂不散，我想见到的人又渺无踪迹。
　　“小九，你开门吧！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难道你就不在乎孩子么？”林凡在门外苦口婆心地劝着，想必是迦南那个大嘴巴告诉了他。
　　孩子？我欲哭无泪，这些天我一直在犹豫，这个孩子的到来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呢？幸福的是无论以后我和秦扬之间会如何，它都是联系我和秦扬的纽带，可不幸的是就算有了这样的纽带又有什么用？纽带那头的人已经放手了！
　　我不忍心打掉它，可也不甘心它就这么来到世上，我作践着自己，我不吃不喝，我爬墙上树，我甚至发狠跑了个三千米它都还牢牢地在我肚子里蓬勃地生长着。我想：如果我出于某种非人为的原因自然流产了，也许我还没有那么多罪恶感，也不用去跟秦扬交待什么，可遗憾的是：这孩子简直就是只八脚章鱼，它吸附在我的子宫里，死都不肯出来，完全无视那孕早期的黑色三个月。
　　“林凡，这孩子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就是因为看到了你们，我的生活才有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隔着门板愤懑地说。
　　“小九，我知道亚琪对不起你，可现在秦扬不能对你负责了！他现在在照顾亚琪，就让我来赎罪好了……”
　　“你闭嘴！你也知道亚琪对不起我了？你不是觉得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么？还有，就算秦扬对我不负责，那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还没沦落到非要你负责的地步！”
　　“我原本也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我甚至因为你霸占了秦扬让亚琪那么痛苦而恼恨过你，可是那天晚上看到你那么伤心，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林凡，太晚了……”听他这么说，我哭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是因为林凡认识到伤害了我而哭么？难道我现在落到这个境地就是为了一份歉意么？可亚琪呢？她依旧高高在上沾沾自喜，林凡意识到错误，又有什么意义？
　　“林凡，算我求你，你不要再出现好么？你和亚琪亲手毁掉了我原本很幸福的人生……我和秦扬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我们年少时代毫无芥蒂的情感了，就算你来赎罪，又有什么用呢？”我身心俱疲，甚至不愿意去谴责他了，因为林凡说，秦扬不能对我负责了，他在照顾亚琪……这句话让我内心中小心呵护的一点点希望的火种破灭了。
　　不过是短短几秒，我宛如大病初愈，眼前展现出无尽的灰色，我喃喃道：“人生也不过如此了吧，大不了以后不再爱，又有什么所谓？”我对着镜子惨然一笑，镜子立即赤着脚从沙发上跳下来，抱住了如泥委地的我。
　　“镜子，是这样吧……”
　　镜子摇摇头，憋出两个字：“白痴！”
　　是镜子开的门，他客客气气地把林凡让进屋里，林凡看到蜷缩在床上的我，正欲上前，不料被镜子拦在原地。
　　“你好，你可以叫我镜子，我是小九的朋友，坐！”
　　镜子窜到在沙发上，冷冷望着林凡，他啧着嘴，“真是阔少呢！还一表人才，果然是把别人当烂泥践踏的人啊！”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对于镜子的出言挑衅，林凡故作装傻充愣。
　　“呵呵，我随便说说，”镜子笑道，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位林公子，我和迦南是过命的交情，他把小九交给我，我就得保证别人不能伤害到小九，你现在这样子让我很不爽哦！不过呢……这次还是放过你，但是我明天打算去买一只狼狗，看到你跟那个叫亚琪的女人就把狗放开，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林凡尴尬地咳了两声，镜子不依不饶地接着说：“你还别觉得委屈，像你们这种人什么就是被宠坏的小孩，见什么爱什么，非得从人家手里抢过来的才叫爱情，这样才叫有价值，你说你是自我牺牲，在我眼里你就一白痴，你懂什么叫自我牺牲吗？这词是专门用来形容董存瑞他们那拨人的，像你这样的叫助纣为虐，是从犯，你懂不懂啊！还有那一女的，你说她什么没有啊？缺那个叫秦什么什么的冰山是吧，可是九曲多可怜，你瞧瞧她，房租还欠着好几天呢，除了一孩子什么都没有，要不是我们接济她，她要么就从事不良职业了，要么就饿死了，谁比谁惨啊？”
　　“你不懂……”林凡试图反驳，又一次被镜子打断，“你是不想说那女的特可怜，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挂了，但是你没听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这九曲也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死的人啊，她要是想不开吊死在这房子里头还是一尸两命呢！再说了……”
　　“我只是来看一下九曲……”林凡站起来，显然是被牙尖嘴利的镜子羞辱了，可镜子再一次打断他，“有你这么看人的么？你以为你提个全聚德的鸭子就倍有诚心了？不然你现在出门被车撞了，我立即请你到全聚德吃上十桌！你要真有那赎罪的意思就别糟践鸭子，好好去跟那连烤鸭都不如的女人说说，让她赶紧把什么什么扬给放了，当爹才是他的正经事，别整天跟着小姑娘玩抛妻弃子的游戏，至于那女的嘛，找一真正疼她爱她的，比如就你这样，然后俩人颐养天年得了……”
　　“不好意思，我还是改天再来吧！”林凡忍无可忍，丢下这么一句话匆匆出去了。我听到一声门响，世界总算清净了。
　　“小九九！”镜子在背后拍了我一巴掌，坐在我身边，“我知道你醒过来了，怎么样？我特英明神武特像包龙星吧！你看你都感动地哭了，别这么激动，激动有害健康。”
　　听了他这句话，一门心思正在悲伤的我，一口口水卡在了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镜子连忙拍拍我的背，“瞧这姑娘，不就见个偶像么……至于么你！对了……迦南说，后天带你去做检查，你准备一下吧！”
　　“什么检查？”
　　“好像是妇科检查吧！他怕你生出来的孩子是个脑瘫，那么大一笔医药费他负担不起……我还劝他来着，依我看吧，以你这良好的身体素质生出个生脑瘫可能性不大，不过以你这智商，生出来的有可能是弱智。”镜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忍不住翻过身，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才是弱智呢！”
　　镜子敏捷地抓住我的手，笑道：“这样才好嘛！人生总是要快乐一些的。”
　　我耷拉下眼皮，心中酸辛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