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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君之桃园 ...


  •   林婴:“……”

      “所以,他们真的不是冲你……你的丫鬟,或者门口的侍卫,其实都是被我连累罢了。希望公主安心住下,不要因此坏了心情。”

      林婴:“……”

      本来一肚子的怨怼,顷刻化为乌有了,林婴遥看着苏嬷嬷喜滋滋的将里外侍卫全换了人,又看看苏清河拉住她,苍白,无辜,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一时怒从心来:“你、你明知道他们是何目的,为何还要松口!”

      苏清河道:“他们只要惦记着,早晚会逮住什么契机,与其让大家提心吊胆的提防着,多受无辜的磋磨,还不如借机会把人散出去,称了她的心算了。”

      “话不能这么说,”林婴知道他是嫡子,只要他在,继后的儿子们便没有机会:“你不把王位给她,怎么可能趁她的心?”

      苏清河微笑着摇头:“若单为了一个王位,给她又如何,她想要的,先是神隐,后是我命。”

      林婴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除了你死我活,当真没有第三条路吗?”

      苏清河道:“从始至终,其实都只有一条路——我会死去的,之所以要拖着病体,就是怕我死以后神隐无人控制会杀光了他们,拉着大家一起死。”说着去抚摸手里的宝剑,脸色温柔。

      林婴不由得浑身一冷:“一、一起死?”

      “抱歉,是我失言了。”苏清河微微一笑,言及生死,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没有吓到你吧?”

      林婴诧异地打量着他,道:“你当真……已经病得无药可救了吗?”

      苏清河摇摇头:“我体内的寒毒,虽不至于顷刻杀死了我,却在一点一点的耗散着我,八年前我只是脚趾麻木,后来蔓延到整个双脚,小腿,而今已经到了腰部。”他说着微微抬起自己的手,继续道:“我不想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所以我只愿活到手也不能动了之前。”

      林婴:“……”静默片刻,她恍然道:“你不是天生的瘫子?是一点一点……”

      她说到一半马上住嘴,因为她此时突然顿悟,苏清河平静外表下面正在发生的事,远比他本是个天生的瘫子还要无情,还要残忍。可是苏清河似乎对林婴这些细微的触动早就无动于衷了,他继续道:“是呵,即便求尽天下药石,也不过是拖着病体残喘,若不是父王听信国师水月的断言,说我的寿元就是车驰的国运,硬要将我强留此间,我早该脱离这苦海炼狱,去享受自在的灵体了。”

      林婴越听越觉得虚悬:“你管此间,叫做苦海炼狱?”

      “是啊,”苏清河年纪轻轻,活得就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僧一样:“不可思议吧?你我身份相当,但世间与你是桃园,对我来说却是无间。”

      林婴一时不知该如何纾解劝慰他,但看他这么郁郁寡欢的走了,又终究觉得不妥。从此,林婴不但安心住下来,还一改往日的孤高游离,深入到左近同来做子质的闺秀当中,去有意无意的打听苏清河的喜好。

      知道了他喜欢看什么书,他喜欢下什么棋。

      林婴没听说过这些书,也不会下这种棋,便趁夜去了一趟车驰的藏经阁。因为沿海潮气比较重,所以车驰的藏经阁是个高达十九层的圆环形竹筒楼,每层都排列满了窗户,且书架摆放也最便于通风。

      当时已至深夜,只剩几个零星的下人在里面边整理边埋怨,道:“每次借书都不知道放回原位,就这么乱堆!都攒了一书架没归好类的书了,累死我都不知道得归类都什么时候。尤其这本!还分什么上中下三部的,找到上了找不到中,找到中了找不到下,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婴悄然靠近,将手按在藏经阁的门框上,闭目运灵。

      天下所有木制的东西她可以由心驾驭,刻画书写在木竹纸张上面的文字她也可以随心取阅。

      灵光乍然包裹住了整个藏经阁,突然整栋圆楼上上下下的窗子无风炸开,每一层书阁上面的纸页刷刷翻卷张张飞出,所有的纸张都像天女散花一样顺着每层书架临近的窗口飞出藏经阁,围绕着、旋转着、抛洒着,拿着上册找下册的仆人眼看着书本从自己手里飞出便追,可是又见整个藏经阁的书全都飞了起来,如同天上下了书页纸张做成的雨,不由得目瞪口呆,不知该惊该喊。

      须臾,被风力翻卷过的纸张倏忽合闭,又井然有序地在他眼前层层堆叠归复原位,窗子一扇扇关合,就连自己手里也多出来三本,翻开一看,正是他寻找了好几天的《六合经》上中下三部……

      他掉头就跑,跑到一楼,发现那一书架找不到归处乱堆的书都已经被一种神秘力量分门别类了!神仙,有神仙助我!他高呼着冲出门外大喊大叫,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分享他此刻的见闻和心情,可是他的高喊只引来了打更人的臭骂:“你特么喝假酒了吧醉成这样,贵人们都歇下了再鬼叫我立即差人把你送走!”

      林婴听着宫里这个有趣的传闻,好像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她唯一认真的,就是日日不离苏清河左右,同他同桌用餐,同他抚琴合奏,一起读书,一起交谈,甚至偶尔还会拔剑同神隐对打过招,苏清河渐而发现两人许多投契之处,尤其林婴对同一本书能说出许多与他不同的见解,林婴还说自己懂医术可以治好苏清河的病,经常给他送药,苏清河也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许多,常常说着说着两人竟忘了时辰,直至深夜才回。

      这天晚上,林婴又回的晚了,刚进门,就见云萝独自跪在房间里,不知跪了多久。

      “你醒了?”林婴看见云萝身体单薄孱弱得很,便道:“我给你的药你都按时服用了吗?身体这么弱,何必急着起来?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出来就可以。”

      “多谢殿下,奴婢真的已经好多了。”云萝声音轻轻袅袅的,继续道:“奴婢来此,一为了……”

      “你先起来,坐着慢慢说。”林婴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云萝却怔在原地,没有动。

      “用我扶你吗?”林婴做势要起身,云萝这才慌张的起来,道了声:“奴婢不敢。”

      “这里没有别人。”林婴道:“你有何事?”

      “奴婢是来感谢殿下的回护之恩。”

      林婴看她一眼:“你还有别的事吧?”说着将茶杯顺着桌面,轻轻朝她推动了几许。

      云萝仿佛受宠若惊,头也垂得更低了:“奴婢感念殿下厚爱,想着马上就是端阳节了,想出宫一趟,为殿下采摘几味药草制成香囊,全做驱虫醒脑之用。”

      林婴答道:“好吧,只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小心,出宫入宫的规矩你也比我懂,别让旁人挑出错来就好。”

      云萝如释重负,甚至还激动得有些微微颤抖,素来忧心忡忡的一张小脸,也瞬间开朗明丽了起来,林婴给她写手令的时候,背对着她都能听见她胸腔里砰砰的心跳声,亏了她强行忍住,接过手札,还记得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随即,一步快似一步的走掉了。

      隔日林婴本是要去寻苏清河,结果半路再见蓝彩蝶,这回她是走了正门大大方方来的,告诉林婴有一批受伤退下来的战士将被打发回城,大概明日即到。

      林婴眼前一亮: “都是谁家的战士?”

      蓝彩蝶道:“伤员们各回各家,能来到这儿的,当然都是车驰的战士,不过听说,各家的人也都托付他们捎来了书信报平安,我估计肯定有你的,这才过来告诉你。”

      林婴脸现笑容,心情激动:“那我可得准备个像样点的物件作为回礼。”

      蓝彩蝶笑道:“就你那二百多车的阵仗里,随便挑出一件,还有不像样的吗?”

      林婴道:“若真有战士拖着伤残病体为我兄妹互通音信,那还他多好的东西我也只嫌不够贵重,就是不知明日什么时辰,在哪里能见到这些人?”

      “这你不用担心,”蓝彩蝶道:“明日晚上阖宫设宴,要为他们接风洗尘,当然也邀请了我等,届时不论谁的手里有令兄信物,不等你去找他,他还不削尖了脑袋找你?”

      林婴这才舒了口气:“姐姐呀,你提前告诉我这个信,可要害得我彻夜无眠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说着匆匆要走,却被蓝彩蝶扯住问道:“你要准备什么?我反正无事,陪着你吧。”

      两人便一起回到林婴房中,翻箱倒柜,对镜试换起来,期间苏清河两次差人来问,林婴都是隔着门板应声,只说今日不能过去了,也无空闲多做解释。

      女孩子们到了一起,试起衣服、胭脂、头饰,总是几天几夜也不嫌累,当晚蓝彩蝶便在林婴房里住下,两个躺在一张床上,更觉得比往日更亲更近了,蓝彩蝶问她:“你的那个眼线是你怎么甩掉的?”

      林婴噗嗤一笑,道:“哪里是我甩了她,可是人家甩了我。”便将云萝告假未归的事情说了一遍,蓝彩蝶道:“此人蹊跷,你也是个冤大头!等她回来,我且看看你这搭了一百两黄金放她出去,能换回来一个什么样的香囊!这香囊啊,要不是从吕洞宾的裤腰带上扯下来的,我能笑话你一辈子。”

      林婴被这么大胆放肆的笑话,惊得坐了起来:“你、你不敬天神!你还满嘴污言秽语。”

      蓝彩蝶咯咯咯的笑:“这儿就你我,还装什么高洁!你成天和苏清河黏在一起掺杂不清,也没见你避讳呀!”

      林婴在黑暗中小脸一红:“你乱说,苏清河身体不好,我是看他可怜……”

      “你们两个天天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宫里人都知道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我就不拿你当朋友了。”

      林婴又羞又恼,她自幼接受过的严苛教条,让她简直无地自容,马上抓住蓝彩蝶的手坦白道:“姐姐不要乱说!我成天陪伴他,可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我是发现他这个人,不论见到多好的事都能朝着死的方向想,提起死去,非但不怕,还很向往,我觉得放他一个人独处挺危险的,这才寸步不离。”

      本以为关起门来便可无所顾忌,哪知宫墙没有舌头厚,蓝彩蝶不说,她竟不知道都已经传成了这样。

      “呦,你可真是好心肠呵,既给丫鬟放长假,又给病公子解心疑,世上还有你这么好的人吗?”
      林婴义正言辞道:“我这么做有很多原因,反正无关风月。”说完便心怀坦荡的躺回去。

      她明知云萝出宫另有盘算,但初见她,林婴就觉得她成日里小心翼翼,忧心忡忡的,她本着此身是客,早晚相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也从未过问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她因自己无辜挨了一顿毒打,强活过来。

      林婴心理觉得,很是对不起她。

      此番将她放出去,一是还了心底的亏欠,二是怕她这样下去早晚憋屈坏了自己,给她几天时间,出去散散心,花花钱,了结几桩心愿,不是挺好的?

      至于苏清河。她原本也无意深交。

      自来此地一个多月,她早就发现苏清河整日里伤春悲秋,惆怅至极,有事没事尽朝着死处去想,原本这跟林婴也没什么关系,直到她听苏清河亲口说:国师水月曾预言,他的寿元便是车驰的国运。

      林婴知道水月国师在车驰国,不论宫廷民间都甚是推崇,苏王待他简直言听计从。

      那么假如苏清河真在这个时候暴毙,依照国师的预言岂不是说车驰国运衰竭?那么前线的战士们闻此不详之噩耗,还有勇气奋战吗?军心因此动摇,再被有心人煽动,一败涂地也在顷刻之间,那么身为盟友,车驰溃败了,凌敬的势气也一定备受打击,局面会大为不利。

      所以就算苏清河再怎么想死,他也决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去死!

      所以林婴亲近他,陪伴他,开解他,甚至偶尔,还费好些心思想方设法的逗笑他。

      只求缠得他再没闲暇去动那些‘死了远比活着好’的念头。

      只是这些心底话,林婴无论同蓝彩蝶关系多好,也绝不会向她吐露半个字的。

      她是一个天生的骗子。这一点,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

      从小到大,人前人后,她都是一个规矩体面的人,上到大德仙长,下到臣属侍从,无一不崇敬她,仰慕她,赞美她。她是所有贵族交口称赞的人,更是女子典范。

      只有林婴自己知道,她虽然很会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应有的善意和热情,但内心往往不为所动,整个世界对于她,除了林隐鹿,再也没有谁是不同的。

      直到她来到这里,遇见蓝彩蝶。

      在此之前,林婴从未觉得同谁如此投契,她喜欢她快人快语,喜欢她洒脱磊落,虽然她看上去精明,算计,过分成熟,贵族堆里数她少教又浅薄。

      但林婴心里给她的评价,反而是比一般人更纯粹的单纯和可爱。

      她仿佛总是无所顾忌,她不像林婴那样,无论是逢迎一个人,还是规避一个人,永远都是含蓄稳妥,不着痕迹的。

      所以通过一个人的外表,究竟能看出什么来呢?

      外人眼里的林婴,或许同旁人只有五分好,同蓝彩蝶至少八分好,同苏清河大概九分好。

      但其实,她看旁人如云烟,一分尚且称不上。同苏清河嘛,交集渐深,勉强算付出了三五分的真意。对蓝彩蝶这八分反倒真情实意更多些,她是林婴欣赏的人,也是她十几年来唯一一个,发自内心赤诚相待的朋友。

      只可惜,就在今晚,在这张其乐融融的暖床上,林婴在黑暗中张着眼睛,耳畔是蓝彩蝶睡去以后清浅的呼吸声。

      林婴失眠了。

      也不全是因为明日将要有林隐鹿的消息,而是她发觉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将所有的心事向着蓝彩蝶和盘托出,哪怕她能将家里的丑事、甚至逃跑的路线全部一一相告,林婴仍然,无法对她做出对等的付出。

      她开始怀疑自己,审视自己,她是不是永远无法与人倾心相待了?原来她同蓝彩蝶所谓的好,也只不过心里有十句话,能对她说出来八句话,不欺骗她这种程度罢了。她深刻的明白那其余被她保留下来的两句话,她永远不能,也不想对她说出口。

      所以我这个样子,是否,仍然很薄凉呢?

      七岁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林婴便明白,这似乎不是一句好话。

      当时,她刚刚亲手将自己养了四年,意外死掉的狗,扔给哥哥养的老虎当午餐,此举震惊好多人,亲近些的忍不住过来劝她说:就算不把小狗埋掉,也应该扔去哪个僻静地,怎么能拿它去喂老虎呢?

      但是林婴仿佛体味不到,这么做有何不妥。

      直到后来,因为这老虎常常与此狗玩在一处,看着小狗的尸体,竟不忍下口,没有吃它。

      所以宫人们都说,虎狼尚且不忍心的事,公主竟然干得出来?

      这‘薄凉’二字,不知被谁第一个提起,之后又被无数张嘴巴碎碎念,再顺着风吹到了她的耳朵里。

      可是她也没有太在意,她还是她。

      再后来又过去一年,有人跑来禀告她,侍奉她的奶娘逢春过世了,当时她正在读经,‘哦’了一声继续看书,来者惊怔了片刻,忍不住加大声音提醒她道:“公主殿下,您的奶娘,逢春姑姑她死啦!她真的死了!”

      林婴蹙着眉侧头回问她:“你喊那么大声音干什么?我又没说不信。她病了那么久,也差不多该死啦。”

      说罢,继续看书。

      宫人被她的反应惊呆了,好半晌才反过味来,颤着声音,试探着又问她:“公主,你、您难道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

      林婴头也不抬地回道:“知道啊,众生皆有一死嘛。”

      那人不可置信,更不肯死心:“可、这可是逢春姑姑啊!难道您不赶紧去看看吗?您就一点也不伤心吗?”

      林婴莫名其妙的望了他一眼,回道:“逢春姑姑,不也是众生吗?我去看了,她能活过来吗?”
      这番言论传遍了阖宫之内,国师柳士昭听后,含蓄地说:公主还真是一个不怎么爱动感情的人。
      而正同他弈棋的周天子则更直白地剖析她道:她是薄凉。

      一个无论对她多好,都无法将她打动的人。

      换掉了内内外外一整批宫人之后,有关她的风言风语总算遏制住了,她还是她。

      直到后来某一天,林隐鹿过来同她闲谈:“婴婴,你觉得身为帝王,是让天下人都畏惧好,还是让天下人觉得亲切好?”

      林婴想想道:“当然是畏惧好,太亲切了人家会把你当成一个没脾气的泥菩萨,你无论说什么都被当成耳旁风,你的政令就很难推行下去。”

      林隐鹿八岁继位,多少人想要拿捏他,掌握他,左右他!都被他一系列强硬的手段或收服,或辖制,或灭口!皇权如今已经牢牢在握,听了林婴的话,他赞许地点点头,又道:“我和妹妹想的一样,可是国师说,我杀过太多功臣,难免寒了军心,叫我变一变,该到了皇族向臣子们示恩的时候了。”

      林婴道:“怎样示恩?”

      林隐鹿道:“中元佳节与民同乐,平易近人。”可是他这些年高高在上,冷酷惯了,安抚亲近别人对他来说实在是……

      林婴略一沉吟:“我去吧。”

      林隐鹿:“什么?”

      林婴:“我替哥哥亲近臣子家眷,顺带,传递出一些哥哥礼贤下士,爱才若渴又不太会表达的信息,哥哥继续做你至高处的帝王,我则是你人间的信使。怎么样?”

      至此以后,日子渐渐过去,林婴渐渐长大,她也终于渐渐‘不那么薄凉’了。比如身边的人病倒了她会备了补品差人探看,年节也会与人互相赠礼。

      很多杯弓蛇影的官员正是经过试探林婴口风,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开始安心差事。林隐鹿也下放了很多恩典,恩威并施,凌敬国逐步从稳定走向繁华。

      只是偶尔对着镜子,连她自己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一个人的内心和外在,竟然可以有这么大反差。

      她不是不再薄凉,而是渐渐的将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渐渐地精于世故。

      此时的林婴,虽然看上去永远天真单纯,毫不油滑。谁又知道这层外表下面,该懂的不该懂的,她早就已经懂了很多很多呢?

      所以,只要一切都是为了凌敬好,便没有什么不应该吧……

      刚有点迷迷糊糊,便传来一连串‘咚咚咚’响亮的敲门声。

      林婴和蓝彩蝶双双被吵醒,两个齐问:是谁?

      外头回到:“殿下醒醒吧!劳累您随我走一趟!我家世子从早闹到现在,见不到您,无法安生!”

      林婴即刻下床披衣,蓝彩蝶则懵懵懂懂的揉着睡眼:“他闹什么?犯病了怎么不去请医子啊?”
      林婴道:“多少个医子日夜陪护在他侧间,你快别问了,先去看看再说。”

      两个一前一后走出来,匆匆朝着正殿行进,没到近前,就听见里面仿佛有人摔砸踢砍,撞倒掀翻,蓝彩蝶惊道:“他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瘫子吗?”为何听这打砸之声,反倒像个壮汉?!
      “我也不知道……”林婴说到一半,就见宫人匆匆前去扣门,嘴里连连喊道:“世子,婴殿下她来了,您快开门吧!”

      “你让她走!”苏清河的声音刚一吼出来,便直接将林婴镇住了,他很愤怒?还是冲我?

      蓝彩蝶也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林婴即刻扬声道:“世子,实在抱歉我失约了。”她推了下门却没推开,刚要用力再推,就听苏清河又吼:“我看你敢!”

      林婴吓得急忙将手缩了回去。

      蓝彩蝶则冷哼一声,刚想拽着林婴走掉算了,就听里面吼道:“你砸!你接着砸!你把房子拆了,你把我埋在这里!”

      林婴彩蝶对视一眼,马上去问侍从道:“这里面还有别人吗?”

      话音刚落,神隐‘嗖’的一声刺破窗纸冲了出来,林婴下意识拔剑一挡,却不想手中剑被劈得一折两半,幸而神隐一偏,擦着林婴肩膀过去,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衫。

      “神隐!”

      “婴婴!”

      苏清河蓝彩蝶同时惊呼,林婴仿佛慢了一拍才捂住伤口,她疼得麻木,眼看着鲜血淋漓,又不知伤口究竟多深,不知道胳膊是不是废了,突然害怕起来。

      “愣着干什么吗?还不快传医子!”蓝彩蝶一边怒斥,刺啦一声扯下自己的袖口帮助林婴缠了又缠,血水很快又透出布条,渗了出来。

      苏清河脸色异常苍白,神隐在他手里也偃旗息鼓,瑟瑟发抖。

      七八位医子鱼贯而入,将林婴拥护到苏清河的房间里坐下,为她剪断衣袖,清洗,敷药和包扎,林婴试着,微微动了动每个指尖,发现都还能动,这才稍稍宽下心来。

      苏清河远远地,隔着一层纱帐,好像有意躲她。

      “殿下伤在皮肉,不日既好。”

      医子说完,蓝彩蝶松出一口气,她知道今天这事只能认了,可也觉得蹊跷。

      毕竟,有灵识的仙器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可仙器的灵识可以凌驾于主人之上,却实为罕见。
      随即,蓝彩蝶和林婴几乎同时注意到,这间房子被毁坏得多么离谱,上到顶梁,下至地面,以及房内每一样陈设全部布满了斑驳的刀疤,这是林婴第一次来苏清河的卧房,他的书房,丹房,客房全部都陈设得舒适体面,却不想卧房已经被毁坏成这个样子,好些刀疤嵌入石壁和木梁很深,仿佛这是一座监狱,困在里面的人恨不得将之毁成齑粉,冲出桎梏牢笼一样。

      “这里能住人吗?也不怕塌下来?”蓝彩蝶环视整座房间,愣是找不出一寸好地。

      林婴也放眼去看,毕竟主要的建材是石头,所以,塌是塌不掉的。只是这满墙满地的刀疤,乍一看到,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很多不好的联想,林婴念及从前所学,心头忽然浮现出两个字:“煞气”。

      按理家中摆设刀具,是有镇宅辟邪之作用的,尤其是帝王之家,更以收藏到上品仙器为荣,林宴自然也拥有好几处的法宝兵器库,只是这种地方的布局有着极大的讲究,里面每样东西如何摆放都有严格的规矩,做得好可涵养王族威严正气,消灾辟邪,鬼魅难入。

      同时,刀剑为凶器之首,自然也有其另外一面:聚积戾气,使得房主凶煞之气过剩,或助长杀伐,或多招无妄之灾。

      林婴甚至还听说过,有些大凶之刃,每隔一段时间不见血杀人都要出来作祟!所以……神隐、神隐,神明隐去之地,岂不正是鬼魅横行之所!

      刚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那些不满墙壁的刀疤中,那些石头与石头之间的泥灰缝隙中,又磷光点点闪过,本以为这是沿海地区在泥沙里面打碎了一些贝壳的粉末,林婴便鬼使神差的探手一摸。

      那一瞬间,凝聚在墙壁里的磷光猛朝她指尖探处汇聚着开出一朵花来,花朵纯白无瑕随风摇曳,却叫林婴脸色苍白如坠冰窟。

      她双手微微发抖,轻轻吸纳,调整好说话的节奏,刻意不去看花,轻声道:“我没什么事了,一点皮外之伤,不要大惊小怪。你们……去给世子看看吧!”

      这栋房子里,掺和了玉人族的骸骨。

      “我没事……”苏清河隔着纱帐凝望她,那里距离稍远,烛火又暗,林婴只能依稀辨别出那里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就听他继续道:

      “多谢殿下,前来探看,我累了,殿下若无他事,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蓝彩蝶愤愤:“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妹子为了探你星夜前来,还被你失心疯了一般杀来一剑,要不是她命大……”

      “姐姐!”林婴打断她,又道:“是我冒失打扰你了,世子体弱,早些休息,晚安。”说罢她立即起身,拉着蓝彩蝶,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这回,你满意了吗?”一丝风来,似乎将苏清河这声轻叹送到林婴的耳朵里,林婴不用回头,也仿佛看见他一边抚摸着神隐,一边低声对一把剑说话的模样,浑身颤栗:

      “鬼……”

      “你说什么?”蓝彩蝶突然驻足,回头凝望林婴,林婴脸色异常苍白,摇了摇头,双臂马上环抱自身道:“你说他那个剑上会不会有毒!?”

      蓝彩蝶四下一看,幸亏无人!舒了口道:“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啊,你是什么人?他敢杀你?!再说,这无冤无仇的,而且刚才你流出来的血也是红色的,还有那么多医子看过……”联想到医子们都是苏清河的人,蓝彩蝶便住嘴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林婴一番,紧张兮兮又道:

      “难道,你是觉得哪里有异,不太舒服吗?”

      ……“没有”。林婴脸色苍白,整个人好像都毛毛的。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毒都有迹可循,比如,诅咒。

      所以吞食过玉人族的人都会被诅咒缠身,更何况苏清河还住在砸碎了玉人族骸骨掺和在泥沙之中建筑起来的房屋里面。

      蓝彩蝶心疼道:“我看你就是被他吓着了,这个死疯子!白瞎了那副美人皮,你哥也真是的,何苦把你送到他这儿来受罪,明天你干脆搬出来,跟我睡一张床。走,我这就帮你收拾东西。”

      林婴心里虽乱,但她明白还不至于就这样搬出去了,实在不太好看。而且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定要知道被神隐伤到有无后患,定了定心,便道:“先别忙,等我明天听完了哥哥的音信再说。万一他不日即归,我还折腾什么?”

      “你也太乐观了。”蓝彩蝶道:“左道倾是什么人,他若那么好打,也就枉为北境之主了。”

      林婴叹息一声,既担心哥哥,又担心自己,关上门,蓝彩蝶忽然灵动地说: “林婴,你觉得这些世家公子里面,谁长得最俊?”

      林婴心不在焉:“不知道啊,我没细看。”

      蓝彩蝶噗嗤一笑,侧过身来搂住她:“我听说,你哥哥最俊!”

      林婴:“……”

      蓝彩蝶低声道:“哎,你说咱们俩都这么好了,我看你哥也不怎么会疼人,要不等你再见到你哥帮我说说呗,我想给你当嫂子。”

      林婴:“……”这可真是……

      “你愣眉愣眼的看着我干什么?行是不行痛快一点!我呢,也不是嫁不出去,就是想找个投契的人家,你这么好,想你哥哥也差不到哪去。”

      林婴:“我……我哥他……你最好离他远点。”

      蓝彩蝶笑容顿失:“为什么?你也嫌弃我?!”

      林婴道:“你会心碎的,我不想让你心碎。”

      “嘁”,蓝彩蝶面露鄙夷:“你又不是天,怎知道我嫁谁好,嫁谁赖呢?”

      林婴沉吟片刻:“其实不止我哥,普天下所有一心登顶的男人,不论多么惊为天人,你最好只远远的看看,尤其像我哥这种,修的又是无情道。”

      蓝彩蝶虽无修为,无情道她却也听说过,只是难以置信:“修了无情道的人,就真的会无情吗?”

      林婴想到自己,便道:“如果修的不好也不至于太无情吧。”

      蓝彩蝶噗嗤一笑:“不对,要我说就是没遇到让他神魂颠倒的人,人若动心,哪里是什么无情道能管辖住的。”

      林婴不想再争辩,折腾这么久也实在是累了,打了个哈欠,道:“趁天还没亮,睡一会吧。”

      这回换林婴睡着,蓝彩蝶一夜无眠,心里盘算着,自己既然被蓝家认回给了身份,便该接着身份再蹬一步才好,不能光被他们白白利用了。她将来要想办法到凌敬去,那边富庶夫妻制度又好,还没有人知道她娘是异族歌姬会看低了她,将来她要嫁给凌敬人。

      打定主意后,她早早起来打开门一看,就发现一个单薄的小姑娘跪在门口不知多久了。一身白衣仿佛被清晨的露水打湿,连带着头发也粘在脸上,双目无神,单薄憔悴。

      蓝彩蝶道:“你是云萝?”

      云萝精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怔怔望着蓝彩蝶,一时不知该如何叫她,只能不语。
      呵,蓝彩蝶越看越不顺眼:“怎么傻呆呆的,这样也能出来当差,真是车驰无人。”

      云萝抿了下唇,强打精神道:“婴、婴殿下在吗?”

      林婴听见她的声音,自室内道:“云萝回来了吗?快进来帮我看看。”

      云萝撑着身子起来,侧身小心翼翼的迈进,就看见满地被翻开的大箱子里,全是琳琅满目的华美服饰,林婴正对镜比量道:“我不知道该穿哪个好。”

      云萝目光一触,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便敛目垂头,静默不语,脸色更白。

      “你问她还不如问一个木头人。”蓝彩蝶道:“女要俏,一身孝,你就穿那套白的吧。”

      “这个白的?还是那个白的。”

      白的也有十几套,蓝彩蝶干脆凑过去帮她翻找,两人比比量量好半天,终于定下一件,待林婴换上,回过身来,才发现云萝一直站在门口,苶呆呆的盯着她这些衣服,发傻发愣。

      “云萝?”林婴终于发现,她脸色极差,像是一片随时会凋零的叶子。

      蓝彩蝶翻了个白眼:“你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把这些衣服收拾进去。”

      云萝这才跪下来,低声道:“公主殿下,奴婢是来同您告辞的。”说着还从怀里掏出好些金子来,然后道:“奴婢已经拿其中五十两,为自己赎了自由身。这里还剩五十两奉还公主,三年之后,奴婢愿意以身抵债,投身公主门下,为奴为婢。”

      “你这是怎么了?”林婴觉得她不太对劲。

      蓝彩蝶也道:“小瞧了你呀,是不是车驰没有凌敬富庶,你便给自己换个好东家?”

      “不……不是的……”

      不管是不是这样,林婴都早已在心底拒绝了她。虽然她周到,细心,总是让人挑不出错处,可林婴一个凌敬的人,怎么可能收一个车驰国人做丫鬟?简直天方夜谭。

      “金子你收起来吧,既然已经给自己赎了自由身,从此天高任鸟飞了,三年之后怎么样,谁又算得准呢?”

      云萝一个头磕在地上:“奴婢为父母守孝三年,三年后,一定以身相报,绝无反悔。”

      “什么?”林婴彩蝶双双一怔:“你双亲过世了?”

      “二老,一起过世?”蓝彩蝶忍不住质疑她。

      云萝回道:“去年隆冬先后离世,奴婢因困居宫中,音信绝断,所以才刚刚知晓。”

      这可真是人生大憾……林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道:“你虽不在,但二老相互为伴,黄泉路上也不寂寞。节哀吧……可有我能帮上你的地方吗?”

      云萝木讷地摇摇头:“殿下已经帮了我,很多很多了。奴婢一身重孝,不敢久留,以免冲撞了贵人。”说着又磕一个头,起身便走。

      “云萝,这金子你快拿着。”林婴见她把金子留在地上急忙说道。

      “奴婢无功,不敢再受恩惠,只怕殿下厚赏我就是要折煞了我,求您收回去吧。”云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

      林婴追出去再三要给,她却再三推拒,眼看着她当真走了,消失在宫墙外,林婴竟然还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钦佩来。

      云萝这个人,和她从前见到的,也都不一样。

      从前她不论随手赏谁些什么,哪个不欢天喜地的讨好谢恩?仿佛这世上凡是她有的都是最好的,而云萝却不,她看上去分明一无所有,却什么都不稀罕吗?

      “啊~”忽然有人持着桃枝沾饱了水,朝林婴兜头甩了一下,冰凉的水珠扫了她一头一脸,还以为是蓝彩蝶故意打闹,却见竟是外间伺候的孔嬷嬷:“你干什么?!”

      作为一个奴仆,这可太冒犯了。

      孔嬷嬷道:“殿下,这是辟邪除晦的无根之水,云萝那个死丫头看上去乖巧,我赶她走,谁知她蔫吧主意打得到正,一身重孝趁我不注意,非要闯进来跟你作别,还不是仗着可怜巴巴,想朝您讨赏吗?简直该死!你说家里摊上这样的横事,万一身上沾染了污秽东西,扰了您的清净怎么办啊?”

      说着又是一枝无根水朝林婴挥洒,林婴知道她说的有理,便敞开双臂任她施为,几下便将合身上下都撒遍了,林婴表情冷淡道:“她没讨赏,我要赏,她都不肯接的。”

      “是、是吗?”孔嬷嬷笑了:“算她有脸,也是您心慈,这赏谁不赏谁,也得看她平时伺候得好不好啊,自打您来她安心当过几天差?整日里心都不在肝上,您的事,总得我追着赶着提着醒,她才能想得起来去办呢。”

      “是么,真是辛苦嬷嬷了。”林婴道:“却不知,云萝家里,遇上的是什么横事?”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殿下啊,我说出来,可别吓到了你。”孔嬷嬷放低声音,两眼闪着一种无情的兴奋光芒凑近林婴道:“她爹,五年前在采石场被滚石砸断了腿,娘亲没办法,将她卖进来,收了十两金子,可是坐吃山空,再怎么省着,也有用光的那天,去年腊月里,家中揭不开锅,她娘当了棉衣服换米,结果大米没等搬回家,滑个跟头爬不起来,活活冻死在雪地里!她爹一个人在家,又是瘫子,从地上一寸一寸的往外爬,也没棉衣服穿!结果就在距离老婆子摔倒那地方十几米远,也冻死了,两人到死都没聚头,你说是不是上辈子作孽了。”

      “食不果腹?”林婴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是啊,穷的叮当响了,全村子出名。”

      “衣不蔽体?”

      “哈哈可不是嘛,连饭都没得吃,哪还有钱买衣服!”

      林婴吸了口气:“云萝在这里当差,为何不接济探望?”

      “殿下你还不知道,她卖进来的时候可是签了死契,一次付清,永无余账。而且干一年,赎身银子翻一翻。”

      也就是说她挪走那五十两,全部用来赎身了,三年守孝期,又该怎么活?

      “要我说,天底下哪有像殿下您这么菩萨心肠的人?老奴也是死契,在这宫里二十七年,没人赎走,可是非死不得出的,云萝年纪轻轻又重获自由,说是守孝,我估计就是怕你失了银子捉拿她,不到三年,她指不定跟哪个汉子跑了,您这银子可是要打水漂了,还不如……”

      “还不如赏给你是吧?”蓝彩蝶早就听不下去了,这一接,可把孔嬷嬷臊红了脸:“蓝、蓝公主你说什么呢?老奴可没这个意思。”

      “吱呀”一声,蓝彩蝶把身后的门关上:“没这个意思就滚远点,少来惹我们心烦。”

      打发走了孔嬷嬷,东边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来,一早上心情就如此沉重,这让林婴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道:“我还要换衣服,我不穿白的了。”

      蓝彩蝶也觉得这种心情之下,再穿白裙的确眼晕,可是林婴进了屋子,看见床上,桌面,箱子箱盖上全是自己的衣服,忽然想到云萝看见这些衣服时候的那个眼神,有些……唉:

      “算了,不换了,咱们走吧。”

      林婴忽然没了心情,同彩蝶结伴出去赴宴,此时她心里仿佛有些隐秘的暗示,告诉她今天真不是一个好日子!

      她很怕在宴会上听到坏消息,却又无法按捺自己不去赴宴,结果:

      “正义之师,所向披靡!”

      “盟军所至,左道倾溃如决堤!”

      “左道倾就是一头被世人妖魔化的纸老虎,一撕就碎,谁曾想短短三个月便能手刃此贼,还不是上天有意助我盟军。”

      总之,左道倾死了,普天同庆。今天即是庆功宴,又是散伙宴,玄门各家都派人来,是得了苏黎世的准允,接回各自的子系,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不知是真还是幻,那些因为想家哭哭唧唧三个月的世子公主们,此刻捶胸顿足,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我还没来得及在车驰好好玩耍一番!
      蓝氏无人来接,也无人送信,不过蓝彩蝶似乎浑不在意,瞧了眼身侧同样冷场的林婴,笑道:“我就说你哥哥不会疼人吧,这么好的机会,竟连只言片语也无。”

      没有人给林婴捎信。

      即便她带来的回礼摆满了眼前的酒案,也毫无一人过来搭理她。

      蓝彩蝶见她脸色苍白,心知这个玩笑不能再开,马上拉过她的手道:“男人都是那样,粗心大意的,你……”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雄浑的声音拔高了盖过众声道:“哪一位是凌敬公主?”

      林婴马上坐直凝望,这是一位将军模样的粗犷军人,他经人指引,雄行阔步来到林婴面前,施了一礼:“尊兄凌敬国主,委托我带些东西送给公主。”

      包裹被人呈递上来,立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因为凌敬奢华之名在外,纷纷好奇这又是些什么稀世珍宝,可林婴拆开一看:纸鸢,拨浪鼓,棋子棋坪,水葫芦,还有几卷书本字帖……总之,都是一些寻常用来消磨时间的玩意,林婴拿起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都不太感兴趣,抬眸道:
      “敢问将军,兄长他近来一切安好吗?”

      “公主放心,凌敬国主要老臣转告,请您安心住下,等他忙完再来接你。”

      可左道倾不是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要忙?这个疑问充斥在每个人心头,只有林婴什么都不问,只怔怔的点头,连连道:“好,好……好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不等宴会结束,蓝彩蝶便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苏林约定,瓜分北境领土,被谁攻占的城池便属谁所有!”这场游戏里,所有被囊括进来的玄门世家纷纷各找依持,划分阵营,此刻,苏强林弱。

      一副绚烂宏阔的地图在所有人面前展开,里面的每一寸都令人目眩神迷,只是确定进攻路线的时候,小弱些的势力决定蚕食桑叶,徐徐图之。比如林隐鹿。

      车驰强国则率领着诸多玄门之首,决定雄吞山河,直取要害,就在他们高歌猛进向前冲的时候,林隐鹿败绩连连,在他写给苏黎世雪片一般的求救信件中,他屡说自己无才可用,惨被左道倾旧部羞辱!请求苏王借调十万修士雪此恨事!并承诺暂时不接走林婴,待他大事得成,奉还修士以后,再去接回妹妹。

      换句话说,林隐鹿是以林婴为质,将她抵押在了车驰国,换走这十万大军。

      无数的世子公主们,看林婴的眼神全都变了。

      “啧啧,真是好心机啊,来的时候之所以将她捧到天上去,就是为了此刻物尽其用吧!”

      “有妹妹真好,换我是她哥,这样的妹妹我也要贡起来的,对她越好,筹码越重。”

      “都说有金山,也得守金山,凌敬如此富庶,打起仗来却这个德行……”

      浅笑低语中,蓝彩蝶突然起身,拉起林婴:“妹子,咱们走吧!”她刀子眼冲那几位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被林婴听见的人扫去,冷冷道:“免得听着老鸹乱叫,坏了咱的心情。”

      林婴失魂落魄,刚被她拽着走出几步忽然驻足:“等等,我哥捎来的东西我还没拿呢。”说罢挣脱回去,将自己带来的奇珍异宝皆视而不见,反将今天捎来的俗物包裹,抱紧了起身,苍白着脸色同蓝彩蝶匆匆离席。

      “妹子你别往心里去。”蓝彩蝶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劝解她:“左道倾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大顾虑?你哥肯定不会有事的,再说,他们都走光了这宫里更清净,我留下来陪着你还不行吗?你哥什么时候接,我便……”

      “姐姐……”林婴忽然抱住她,蓝彩蝶怔住:“啊?你……”

      “姐姐千万不要陪我,你趁这个机会也走吧,”林婴说完,快速地放开她回去站好继续走路,蓝彩蝶整个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怕我赖上你们家,你以为我要陪你,是为了跟你一起等你哥吗?”蓝彩蝶小跑着追上林婴:“林婴,你是那么想我的吗?”

      林婴深吸口气,只得站住:“我没有那样想。”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陪着,大家都走了,连我也走了,你不难过吗?”

      林婴回头,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怕你留在这里,耽误时间,凤凰宫里没人给你娘撑腰,她会多受许多气而已。”

      蓝彩蝶整个呆住,半晌,微微嘘出一口冷气,牵强地一笑:“你……亏你想得这么周到,呵,呵呵……”

      林婴收回目光:“姐姐,后会有期,请多保重。”

      蓝彩蝶眼底含泪,转身离去。林婴也转身,抱着那满怀的乱七八糟,沿着一条甬道,头也不回地与蓝彩蝶各奔东西,她刻意将自己的速度调整到一种近乎失魂的缓慢状态,这样才符合一个,被兄长利用,又无力回天的柔弱公主。

      因为只有她知道,包裹里的小葫芦里藏了林隐鹿的声音,只有她念对口诀,那葫芦才对她悄声吐露:

      “婴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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