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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人势 ...

  •   初四一开朝,给吴王求情的折子就雪花一般飞了出来。

      具折上奏的朝臣中,高位者如右仆射卜敬,低阶官员如兵部诸侍郎、左神策军众人均在其列,一时间竟已成势,门下拟了好几个条子将这些折子分批递给皇帝。

      这么大的动静,势头却起的突然,朝内朝外都在等皇帝的动作,谢衡等人自然也在观望。

      右散骑常侍祁子晋奇道:“这事倒是稀罕,吴王受困也有些时日了,其党羽并不成事,为何这甫过年节,朝中却突然屡屡有人求情,许多甚至是原本中立的臣子也参与其中,就连卜相都上了个似是而非的奏章,这背后是谁人作怪?”

      他有这想法不奇怪,宦海浮沉最讲究谋定后动,若非提前商议好的很难有如此平地起雷的势头,更何况这两日的盛况堪称逼迫上意了,更像是有人在背后合纵连横才得到的局面。

      谢衡看了他一眼,神色却凝重地很:\"怕只怕这个人并不存在,那这势头就不得不重视了,就算是圣人也要掂量一二。”

      祁子晋面上轻松之色一敛,蹙眉道:“显宜何出此言?”

      王清君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我问你,圣人如今只有吴王这一个儿子了,如果吴王伏法身死,该是谁即位?”

      祁子晋一愣。

      王清君继续问:“长宁公主?瑞王世子?总有人不愿意的。”

      从方才起一直沉默的中书舍人侯阳舒此时开口道:“那昭公子呢?”

      王清君和谢衡隐晦地对视了一眼,朝椅子后面一靠,一副十足满不在乎的姿态:“他们无非是觉得公子终究是梁王家的,和圣人并没有什么实在的血缘罢了,便是如今得圣恩也是为宰做辅,至多是个摄政亲王,故而少有明白人往这方面想去。”

      她调子起的高,仿佛觉得这些朝臣迂腐愚钝,但却也说明了乐绥如今的困境,他们把他奉为幼主,可他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白的身份,同长宁公主及瑞王相比终究是差了一层。

      侯阳舒顿了顿,仿佛无意地说了一句:“可惜公子回来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乐绥回京不足一年,里面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是在虹梁,朝中那些圆滑世故的朝臣都不甚明白他的秉性,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谁会愿意侍奉一位自己摸不清脾性的君主呢。

      皇帝从前给乐绥的差事多是急差,游离在六部之外,至多和中书门下诸人比较熟悉。因此这次命他监察制考,又细心从六部及九寺卿中择了人为考官,未尝没有令他和其他年轻官员快速熟悉起来的打算。

      却没想到,乐绥那边人还没放出来,朝臣已经坐不住,拿吴王的事情闹将了起来。

      侯阳舒这话在场其余三人都听到了,谢衡和王清君抿着嘴不说话,祁子晋倏忽哈哈一笑,声音爽朗透亮:“要我说这些大人可是白费功夫了,以我在圣驾旁侍奉的所观所感,圣人可不会在乎上折子的人有多少,她若是定下主意谁都改变不了,而且除了卜相和朱尚书,其余各位相公和五位尚书可都没说话,我冷眼瞧着便是侍郎们也少有掺和的,圣人不表态,诸位大人心里都打鼓呢。”

      听到这话,王清君“嘶”了一声:“祁大人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你看......”她看向谢衡。

      谢衡明白地看到她递过来的眼色,抬起手让她缓一缓,蹙眉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明日也将具本,请圣人行母仪之德,教而后诛,为吴王求情。”

      祁子晋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为何?”

      王清君笑起来:“吴王一进,我们自当一退,祁大人也说了诸位相公和尚书侍郎还没有表态,公子不在,合该是谢大人代为表态。”

      这话仿佛惊醒了侯阳舒,他看了谢衡一眼,良久咬了咬牙道:“陛下制考,问的是法治还是德治,谢大人既然为公子行德治,我便为自己及同道要一个法不徇情。”

      王清君的表情这才缓和起来,似笑非笑道:“侯大人是聪明人。”

      祁子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刚要张口说话,王清君已笑眯眯地看了过来:“你和公子交好人尽皆知,你就别说话了。”

      祁子晋背后莫名一凉,诺诺道:“好。”

      朝中吵得凶,原本应该在风暴中心的几位皇储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排除在了每日的争执之外。

      长宁公主虽然每日上朝,但轻易不发一言,连往日的例行弹劾都取消了,整天只是捧着自个儿的笏板端端正正地在那站着。

      虹梁的灾后修缮仍未完全结束,俞伯韶年都没有回京过,如今更是没有动身迹象了。

      而崔乐绥呢,他现在还在昭德殿关着,兢兢业业地给制考判卷呢,眼见着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昭德殿众人皆是通宵达旦,自然没空理会其他事情。

      “嚯,”下首的制考副考官、礼部侍郎戴辛忽然出声,引得昭德殿众人都朝他看去,“这个卷子答得妙哇,用词精巧,论点新颖,最难得的是立论周正,紧紧扣题,昭大人看看。”

      在他旁边把卷子递过来的那名考官立刻接过卷子递给乐绥。

      另一位副考、国子监丞邱经繁也好奇地凑过来看,才看了七八句就颇觉好笑地叹道:“这人议的明明是当行德治,偏偏言辞如刀、极为锋利,将法治名典一一驳过,可半点没有德治之风啊。”

      邱经繁是元启十七年的榜眼,著书作传很有心得,为官做人却总显得有些迂直,戴辛发现这一点后常悄悄促狭他,偏偏他每每说得隐晦,故而邱经繁纵满腹经纶也难以在口舌之争中取胜。

      此刻邱经繁的话一出口,面上带着笑意看向其余几人,却见戴辛高高挑起一侧眉头,邱经繁心中便是一跳,果然听那促狭鬼说道:“难不成道之以德便得软弱可欺不成?心从德治,何必囿于外行呢?”

      邱经繁张口欲言,戴辛却转了眼睛看向乐绥另一侧将那卷子挑出来的考官问道:“曲大人,想来你在御史台为官,定然也是如此想法才将这考卷递到我桌上的吧?”

      曲和年哪敢掺合两位上官的口舌官司,默默敛目垂眸:“下官只会看看文章,倒也没想着其他的,这文写得扬葩振藻、咳唾成珠,下官见之心喜罢了。”

      御史台众人平素上的折子确实尖锐犀利,但谁也不敢说这些人都不从德治,便是邱经繁也不愿意惹上这群人,一时间又吃了个哑巴亏,颇有些委屈地看向乐绥。

      平素这二人斗嘴,往往是乐绥出言制止,又因戴辛常占据上风,故而乐绥倒是帮邱经繁多些,不知不觉间邱经繁已经对乐绥多了两分信重在。

      戴辛见到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转头去看乐绥。

      却见乐绥此次没有顾上他二人的官司,反而默声读完了那篇文章后问:“这是谁的卷子?”

      曲和年忙应道:“薛嘉言,年四十。”

      戴辛慢悠悠地帮他补足了后半句:“从六品上起居舍人。”

      这名字多少还有两分耳熟,乐绥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戴辛见他发笑,心下大定,也站起身来凑过去,仿佛和乐绥一起又欣赏了一会这篇文章,这才问道:“是不是可以将这卷子递上去?依下官看,完全可以作为三甲备选么。”

      乐绥便含笑看向邱经繁:“邱大人以为呢?”

      邱经繁又来回看了看那张卷子,蹙眉看着一坐一站的那两个人,准备说些什么,戴辛却朝他递了个眼色,邱经繁一怔,静了两息说道:“下官深以为是。”
      **********

      几位皇储老神在在,皇帝也不动如山,任朝中的争执甚嚣尘上、愈演愈烈,吴王党、公主党、瑞王党、崔昭党和中立党都快在朝会上打起来了,皇帝也能一句“压后再议”了事。

      两军对垒,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朝堂党争亦是如此,第一天、第二天、乃至第五□□臣们还能吵得厉害,可是如此“再议”、“再议”地等下去,人势过了,也就吵不动了。

      朝臣吵不动了,皇帝就出手了。

      作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女帝,圣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雷霆,可饶是朝臣们早对皇帝的行事风格有准备,等她真的出手的时候,还是将所有人都骇了一跳。

      谢衡与王清君等人尤甚。

      元启二十二年元月十一晚,谢府

      王清君与谢衡相对而坐,满面愁容:“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宫门都落钥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通知殿下,按照中书令的意思明日圣旨便下了,岂可令殿下毫无准备地迎接这份圣旨?”

      谢衡此刻已经想明白皇帝的意图:“这便是圣人选在今日出手的原因,明日刚好是制考判卷最后一日,晚间殿下就该出宫了,而圣人今晚落钥前才放出消息,就是要让所有人——无论是住在公主殿的长宁殿下,还是此刻在昭德殿的殿下,抑或是千里之外的俞世子——都只有接受的份儿。”

      铁血帝王,合该如此。

  • 作者有话要说:  中书令谢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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