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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异象 ...

  •   十月十九,太史局在河西的人传来消息说第二日将有寒气北下路过虹梁,乐绥交代鹤祐开始收拾包裹。

      等萧择益过来的时候,乐绥的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日后来崔琅琅也没有醒,乐绥更没能从她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因为河西军营这地方实在敏感,她身体好些不怕搬动之后严皓就立刻带她回了虹梁,没过两日就有消息传过来说她人醒了,而醒来不久她就启程回京了。

      随消息一起来的还有收到乐绥信件的谢衡,但长宁公主本人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连半片信件都不曾传回来,留守在虹梁的人中无论是谢衡还是王清君都没能见到临走前的长宁公主,公主似乎也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这一点实则非常古怪,崔琅琅此行河西还有诸多疑点,比如就算崔琅琅知道了乐绥的身份着急来救他,那当她发现刺客时又为何要以身代之?她对这个相处时日仅有不足四载的侄子真的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又比如当时她见到乐绥时流露出的怯懦与愧疚又是什么原因?她就这样留下这个谜团就回京了,而乐绥却无从猜测她的心意。

      不仅是乐绥想不明白,萧择益和谢衡都不能参透。

      谢衡到河西后他们三人就一同回了凉州的河西都护府连日密谈,梳理天下局势,揣度皇帝心意,乐绥也曾拿这件事出来问过他们,三个九窍玲珑心聚在一起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闵晟睿其实想过要问问萧择益,乐绥的身份暴露,暗棋转为明牌,他是不是还打算押注这位皇孙。

      但当时严皓的话刚说完的时候,他只看了萧择益彼时的神情一眼,长久以来一同出生入死的默契就让他明白河西的立场从没有动摇,因此他们要回凉州时闵副使十分乖觉地便将练兵之责揽到了身上。

      乐绥此次回去虹梁并不算容易,他离开虹梁时曾对俞伯韶放言自己不会再回去,随后又按部就班地放出身体不好的消息,在给京中递上了详述此案案情的折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虹梁之事,逐步把虹梁局势全数放到了俞伯韶的控制之下。

      此时乐绥若要平平淡淡地回去,仅仅给出一个病好了的理由,早已淡出虹梁局势之外的梁王公子就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吉祥物,他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名正言顺地重新入局。

      而现在,机会来了。

      萧择益推门进来的时候乐绥还在低声交代谢衡,听到动静两人一起转头过来,乐绥看到来人先问:“你这次要去吗?”

      萧择益挑眉:“这是什么话?我自然要去。”

      乐绥却捻了捻手指:“我想,此次回虹梁并不同往常,河西是否先避一避?”

      乐绥的意思很明显,河西的立场毕竟牵涉广泛,而他此行回去只要一亮相,无论是俞伯韶还是京中都会明白他的意思,萧择益有必要选择在此时为他冲锋陷阵吗?

      “自古以来,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注]”萧择益也很坚决,“此刻正当正兵合战打出气势来,放眼周遭,还有谁气势胜过我河西都护府呢?”

      闵晟睿此刻也进来了,正巧听到他家节度使这话,虽然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但却紧跟着附和了一句:“我听说临南的江斯涵还没离开虹梁,长孙殿下此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天时地利俱在,我等又岂能堕了气势?”

      闵晟睿话说得好听,道理也没错,但其实他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既然河西已经选定了他们想要的储君,当然要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鼎力相助,如此才算是共谋天下。否则等他回了京中,河西的触角终究有限,区区从龙之功可配不上他家节度使的呕心沥血。

      十月二十,一大早虹梁天气便阴沉沉的,虹梁官员上上下下都提着一口气,最近靖河的断堤即将修好合拢,若是此时再下起雨来,难免会耽搁工程的进度,实在令人忧心。

      众官员便这么忧心忡忡地各自到了官衙,未到午间果然就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说靖河之上天生异象,水面上忽然起了三四个水卷,直将河水卷到了天上,其形容竟是民间所说的“龙吸水”之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先不说衙门里的各位老爷如何忧心,相关之人又如何紧张兮兮地赶来靖河,此刻靖河边上已经围了一圈百姓,都又惊又惧地看着那河上的三四个水龙卷,不少人更是跪伏在地祈求着上苍的护佑,期盼不要再将更多灾祸降给这片多灾的土地。

      正在众人惶恐不安之时,忽闻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那声音清脆而急促,众人都转头去看,只见一匹白马自远处飞驰而来,马蹄轻盈得很,一跃便跳上了河堤。

      周遭的人都紧紧盯着这突然闯出来的白马,定睛一看只见那白马上还驮着一位穿灰色道袍的青年,青年驱马直到即将合拢的堤坝断口处方才勒马,马儿前蹄轻扬,高高立起半身,周遭看客见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道袍青年却分毫不慌,等马儿落地,他朝天上高举左手,左手拇指掐食指上指节,手中还握着一枚三清铃。

      只见他轻轻振铃三声,片刻后水中漩涡将去,打着漩儿逐渐收回天上,水面恢复了一片平静,天空乌云仍在,黑压压地笼罩着这片天地。

      青年又是轻轻振铃三声,而乌云有将散之象,天空既明,隐约有一两缕光仿佛兜不住似的倾泻下来。

      振铃又听三声,忽有豆大的雨滴从天上落下,雨水下的急,却并不密,哒哒地打在河水之上。

      旁边观望的百姓见他动作和天象之变均议论纷纷,但那青年却充耳不闻,兀自仍旧看着天上,左手依然高高举着,虽然不再振铃,但仿佛在与天上的什么东西博弈一般不肯罢休。

      约一盏茶的时间,忽然雨收云散,便有烈日跃然而出,照得众人暖洋洋的,更有一轮天虹当空,天虹之下便是这名青年。此时他轻轻拽了拽缰绳,马儿驮着他转身,他自断堤之处看向堤上的百姓,太阳的光就在青年身后,而他骑马踏在光里,凌然之威令人不可逼视。

      这时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这是仙人!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收走了作恶的恶蛟!”

      众人闻言均跪伏在地上,一时间此起彼伏的祷告声在人群中响起。青年只是看着他们却对众人的动作没有反应,他轻敲马腹,马儿便慢慢往回走。

      这时一驾黑色马车停在人群后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名小厮打扮的人影,捧着一件大氅朝那青年快步奔去:“郎君!怎得突然从府中奔出?快下来,你久病未愈,可受不得寒风。”

      这小厮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人穿深绯色官袍,另一人着盔甲执长剑,都朝那道袍青年跑去,那武将朗声招呼,声音直传整片堤坝:“昭殿下!贵体可还安好?”

      另一名文官也喊道:“臣请公子请珍重自身。”

      三人一唱一和就将这青年的身份说了个一清二楚。

      民间对皇家的事情往往并不了解,多数人顶多知道当今圣人是女人,有些恐怕连她膝下几个孩子都不知道,耕田之人看皇帝不过以为她扛着个金锄头罢了,皇子公主们再多的贤能之名也难以在这些人心中留下痕迹。

      但民间又酷爱传说皇家故事,若是这故事中再添上两笔玄之又玄的情节就更引人入胜,故而描写了众皇亲中有一位仙家子弟的话本子几乎传唱得天下皆知。

      几乎只是一瞬间,在场众人忽然就将这青年和那话本子的主人公对上了号,彼此交头接耳:“是公子昭!真的是他,原来他当真有通天晓地之能啊!”

      “是公子昭啊,这就是太史令的弟子!”

      “他是公子昭!我知道他!前次的话本里我才听过他!”

      话本里的人物,传说中天上神仙下凡历劫的天潢贵胄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更仿佛救了虹梁于危难之间,百姓们都激动不已。

      而那青年始终一言不发,被小厮扶下马之后也只是弯腰虚扶了下一同跪在他面前行李的萧择益和谢衡。

      没有人会在乎“突然从家中奔出”的公子昭为什么会穿着道袍,没有人会深究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乐绥在此处的,更没有人会知道私下会面时谢衡和萧择益不需要对乐绥行如此大礼。

      但所有人都会记得,一文一武两名面容俊朗的臣子跪拜在一位青年身下的画面,青年身后还有一位替他牵着白马的奴仆,这四人一站、两跪、一躬身,离人群的距离不远不近,而又正在太阳的光晕之下,其布景及构图宛若一幅画卷。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离开河堤的时候,乐绥朝堤坝上看了一眼,俞伯韶远远地望着他,见他望来便转身离开了,而谢衡与萧择益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半寸不敢偏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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