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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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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绥在这里兀自感叹,俞伯韶却紧紧皱着眉看他脸上的脏污和手臂的擦伤,左手不自觉地紧握着。
正当此时,一士兵来报:“节度使,似乎有两三个流民早早跑了。”
江斯涵看了已经被士兵提起来押拷住的应永一眼:“去追。”
“不必了,”乐绥阻止,“此处主事者唯此一人而已,其余不过是乌合之众,跑了也便跑了。”
江斯涵自然是无可无不可,正待应是,俞伯韶却冷声道:“伤了当朝王爷嫡子,若是令其毫发无伤而归,我大齐皇威何在?”
乐绥默了默,半晌才说:“那便依世子之意吧。”
士兵领命而去。
俞伯韶看着乐绥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乐绥便主动将方才应永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谁知俞伯韶听完还是没有反应。
谢衡的眼神在他二人之间溜了一圈,试探道:“接下来往哪儿?”
乐绥仍旧望着太阳,微微眯着眼睛:“谢大人猜猜,徐刺史现在知道我失踪的事了吗?又知不知道江节度使进了虹梁呢?”
这正是谢衡心中的隐忧,他请示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未及乐绥回答,俞伯韶先阴森森道:“回城,抓人。”
他既然开了口,乐绥便缄默不言了,江斯涵挑着眉也看了二人一遭,不知为何笑了笑,接着便翻身上马准备听从瑞王世子的命令抓人。
俞伯韶也要上马,转身前对乐绥说:“去刺史府等我。”
说罢抬脚就要走,乐绥却忽然抓住了俞伯韶的左手,笑着说了句:“我安好,堂兄……放心。”
俞伯韶整个人愣在远处,良久才不自然地转过身来,眼神躲闪着其他人的目光,声音音调略高了一些:“那就好。”
之后又是一静,神色也跟着变得冷漠尖刻:“赶紧走吧。”
他俩这番对话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颇多古怪,至少谢衡就从未见过乐绥唤俞世子“堂兄”的,然而不及他们细想,俞伯韶已经骑上了他的赤骥,赤红色抹额下一双桃花眼冷冷地斜睨过来:“走!”
说完当先一马便冲了出去,江斯涵半刻不曾停顿,几乎是立刻就随他一起驱马,而江斯涵的兵看到她动作,这才跟了上去。
乐绥眼见一群人在他面前飞扬而过,王清君高高举着手臂,以袖子给他遮挡马儿蹄下扬起的尘土。
等马蹄声渐渐远去了,王清君这才放下胳膊,乐绥在眼前轻挥了挥,眯眼看着马队的背影,朝谢衡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看徐大人在做什么。”
孟极卫闻言即刻上马,王清君和鹤祐都不及他骑术平稳,自然只能由他来带乐绥。
王清君和鹤祐一左一右正要扶乐绥上马,乐绥却对王清君招了招手:“不知道世子是去抓什么人了,左右不是我想的那个人,这样,你来......”
王清君于是附耳过去,乐绥便如是这般地交代了一番,而后王清君就同他们分开,带了江斯涵留下的一小队人潜行离开了。
俞伯韶等人走的迅捷,与之相比,为了照顾乐绥的身体,他们一行就显得平静许多,甚至走出了一种在宵禁的大街上缓缓遛弯的感觉,同时也是为了给俞伯韶等人留下充足的时间。
他们晃晃悠悠地从城里最偏僻的地方来到刺史府,一路竟走了有近三炷香的时间,可见乐绥昨夜叫人绑了有多远。
他们这么一路大摇大摆地,等到了刺史府果然见到灯火通明,乐绥的马还没靠近刺史府,刺史府门就已经打开了,徐浦从内急匆匆地跑出来,见到乐绥就是一阵抚胸顿足:“昭大人!”
乐绥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光团明明灭灭,其中颜色变幻飞快,足见得徐浦此刻心绪激荡是何等不安。
乐绥的目光绕过他和他身旁那些虹梁的官员朝刺史府门口看去,只见袁、豫等家的家主俱在,想来乐绥等人来之前这些人也正在一处商议动作。
徐浦见他没有反应,又紧紧上前两步:“昭大人可还安好?袁相公今晨过来,说大人寅夜未归,而臣遍寻大人的侍从却不见,焦急之下只得将城中乡绅都聚在一处,正要集众人之力去寻大人,如今见大人安好,我等也可安心了。”
孟极卫扶着乐绥下马,乐绥站稳后由鹤祐紧紧地搀扶着,他笑言:“诸位大人都在,有心了,世子殿下却不在呢。”
徐浦身上疑惑之色乍起,语塞一瞬就回道:“臣忧心是我等多思,也不敢随意叨扰世子殿下,方才遣了人去报他,既然大人安好,臣这就把去禀世子殿下的人叫回来。”
乐绥却不买他的账:“看得出来徐大人很是担忧本官,竟然没发现半夜中有兵马持世子的手令入城了吗?”
徐浦这才觉出来乐绥来势汹汹,并非前两日的温吞性子,这一开口就将他逼入了“无能”和“无心”的选择死局,然而虹梁刺史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两三句就转圜了过来:“似乎是有人报过临南江节度使来城中了,臣只以为是节度使送石料、木材来此,因怕误事世子才早早给了她手令让她直接进城,原来节度使是为寻公子而来吗?竟是我等愚钝,还以为察觉公子不见时间尚短呢。”
他这理由找的妥帖,乐绥也不愿在大街上闹将起来,于是轻拍了拍鹤祐的手臂,鹤祐便扶着他朝刺史府内走去,边走还边招呼其他人:“诸位大人乡老都进来说话吧,晨间风凉,我家郎君又身体不好,就别在外面说了。”
于是一伙人又匆匆围着往府内走。
等到了正堂,乐绥先安安稳稳地在主位上坐下,鹤祐来来回回地张罗给他拧帕子递热茶,一个人倒是忙得热火朝天的,可下面碍事的大人们却显得手足无措,既无法在鹤祐那里帮上手,又不敢抬头去看乐绥的脸色和形容。
等好不容易鹤祐把乐绥收拾干净照顾妥帖了,就朝他身后同谢衡一左一右地一站,恰似两个门神似的,乐绥老神在在地端坐中央,三个人都惬意的很,谁也不说话,下面的人更是被晾得难受。
良久,徐浦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问:“昭大人既然无恙,又受了惊吓,不如早些回府内休息?”
乐绥挑眉:“徐刺史都不想问问本官,是因何成了这副情状吗?还是说,徐刺史已经知道了呀?”
徐浦冷汗乍起:“臣只是觉得,凡事都比不过昭大人的身体重要,至于情况,想来昭大人的侍从也能告知我们,若是有人敢对昭大人不利,臣等自当奔波处置,但若是昭大人因此抱恙,臣等便真是深愧皇恩了。”
“徐刺史深愧皇恩的事仅此一件吗?”
“臣惶恐!”徐浦立刻跪了下去,“不知道昭大人意有何指?”
乐绥方才发出了极为诛心的一问,此刻却又预期平缓了下来:“徐刺史,别急,我是在等人呢。人到了,自然就清楚了。”
“昭大人是在等谁?”徐浦问道。
“自然是等我!”外间有人替乐绥回答了这个问题。
俞伯韶披着红色披风,头系红色抹额,当先一步跨进门来,手持长鞭、腰侧佩剑的江斯涵跟在他半步之后,两人身后此起彼伏的少年声音大喊着“爹”、“父亲”。
屋内的大人们对这些少年郎的声音显然并不陌生,一个个惊惧回头:“平哥儿!”“康龙!”
乐绥也好奇地随着这些大人们的喊声朝外看去。
只见乐绥身后的临南节度使麾下将士们擒着十几个半大少年站成一排,少年们显然是叫人直接从家里薅出来的,大多数还穿着寝衣,年纪大些的对着俞伯韶怒目而视,年纪小些的则哭声震天。
乐绥不由得扶额,虽然他早料到俞伯韶所说的那个抓人不会是自己所想的,但也没想到此人出手如此狠辣,眼见得是把这些官员乡绅家里年幼的男孩子都绑了过来。
徐浦惊怒道:“世子殿下这是何意?”
俞伯韶大踏步进来坐在乐绥另一侧:“本宫是想让诸位大人和相公们看看,舐犊之情嘛,本宫也能理解,只是犯了错的孩子要保,可是为了犯了错的那些个,家里的这些孩子,难道都不要了吗?”
虹梁长史尹阳平怒不可遏:“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我等竟全然不明!”
“不明?”俞伯韶冷笑一声,“那本宫不妨把话说明白!虹梁之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罪魁祸首嘛,自然就是众位乡绅家的好儿郎们了!”
众人一时间都被骇住,屋内外只剩下幼童的哭叫声,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这么小的孩子都绑了起来,看来世子是铁了心要把这罪名安在我等身上了,”袁康文不愧是乐绥来的第一天就意识到的狠角色,两三句话就反转了局势,“虹梁此时正值复兴之时,缺钱缺粮,若是我等入狱可换虹梁安康,则我等虽往,而无憾矣!”
他这话出口,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尽皆做出一副平台受污却不得不从的情状。乐绥和俞伯韶还没有动作,江斯涵却已经开始默默摸自己的鞭子了。
正在此时乐绥忽然笑道:“袁相公和诸位乡绅也莫要急着认罪,不如先看看,我这表妹带回来的人,你们可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