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丰功伟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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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拖着手走在铺满青石砖的小径上，小径两侧梧桐深深，日晖透过繁密枝桠洒下来，在齐焕的脸上映出斑驳光影，错落纷乱。我仰头看他，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他居然也低下头，冲我扬起唇角。他的笑容落在我心底，生根发芽，开出大片曼珠沙华，绚烂纷至，如火如荼，满满的幸福把胸口涨得发疼，不知为什么，眼泪都要掉下来。
一天以前，我也是走在同样的路上，彼时风雪飘摇，雾影重重，我的身旁没有他，只有身前烛火昏黄，满心牵念，伸出手却抓不到的一握清冷月光。而今暮日昭昭，天高云淡风轻，再想昨夜，却如同已经过了几个春秋，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与齐焕一路走到东梧阁的院门口。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明明就是分离几个小时的事，却被我搞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齐焕弯下腰，让我帮他把黑纱戴好，又拥住我紧紧抱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我呆立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身影穿过重重回廊，别不开眼。除夕刚过，节日灯彩还未取下，一抹抹猩红顺着白墙碧瓦垂下来，随风舞动，暮日晚霞在他黑色衣袍上蒙了一层细碎朦胧的金光。
齐焕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过身看我。迎着风，长长的黑纱被卷起来，露出他轻轻扬起的唇角，这份笑容岁月静好，深深镌刻在我心底，任何纷繁琐事，时荏境迁，都无法将之抹去。
我亦对他报以微笑，张开口却不出声，只用嘴型告诉他：“早些回来，我等你。”
齐焕点点头，终于转身离开，长袍下摆翻起墨莲朵朵，又似黑色海浪，沿着回廊拐了几个弯，闪进假山后面，视线被彻底隔断了。
心底无端生出几分怅惘，若有所失，长叹口气，暗暗嘲讽，从何时起，自己也开始变得如此患得患失，拖地带水起来。
正在我怔忡之际，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笑声，那人说道：“王府里的假山就这么好看？”
我回过身，笑笑一袭淡粉织锦长裙立于门后，长发用同色纱绢梳成垂练髻，身披滚着兔毛的白色皮氅，肌肤细腻如雪，面若芙蓉，身姿妙曼。她若不说不笑不动，还真有几分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温婉气质。
可惜笑笑终归只是笑笑，她一双杏眼瞪得浑圆，笑容奸诈：“嫂子你就别再望眼欲穿了，就算你把假山看倒了，人也回不来不是？”
我失口否认：“什么嫂子？我又没说要嫁他。”
笑笑摇头晃脑，怪声怪气地学起我来：“不反悔，绝对不反…啊……”话没说完，我已经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她轻点足尖，往后掠了三丈，身轻如燕，一脸得意，不怕死地继续说：“嫂子放心，六月初九，大吉大利，绝对是个大婚的好日子。”
我轻功还不及笑笑一半，奈何不了她，咬牙切齿道：“你偷听，齐焕若知道了，一定要拨了你的皮！”
笑笑满不在乎，笑着问我：“以焕哥哥的武功，我偷听怎能瞒得过他？”
我登时愣住，的确，以齐焕的武功，以他对笑笑的了解，怎会发现不了她在偷听，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径，不过是要给刚才的对话找个见证人罢了。想到他们兄妹二人狼狈为奸，想到自己方才一番肉麻情话，甜言蜜语被笑笑听了个全，我就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气愤不过，转身便往回走。
笑笑见我真的动气，连忙几步追过来，跟在身后，急着解释：“我听说焕哥哥生了病，不仅不传大夫，还喝很多酒，本是要来劝他。谁知…谁知我这算是多此一举了。”
听到齐焕的病，我也忘记挑她话里的毛病，侧头问道：“你可知道齐焕的病……？”
笑笑疑惑地摇头，一脸担忧：“不知道。我们习武之人本就要比常人要强健许多，焕哥哥身上有我爹六十多年的内功护体，寻常病症根本过不了身。这次病患来的蹊跷，我看却有些像……”后面半句卡在齿关没说出口，面露焦虑，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地摇头否定：“不会的，根本不可能啊，一定是我自己多心了。”
看她表情沉重，我心底平生出一股莫名忧虑，似乎自己隐约知道些什么，有种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感觉，可是努力去想，箭弦却“啪”地绷断，什么头绪都不见了。怔忡问道：“你看倒有些像什么？”
笑笑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斟酌再三，才开口道：“我刚见焕哥哥面色苍白，眉宇间却隐隐透着黑气，唇无血色，倒像是中毒才有的迹象。”
我“啊”了一声，脚下虚浮，一个步子没迈稳，居然险些跌倒。
笑笑一把将我扶住，安慰我道：“嫂子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方才也只是臆测，焕哥哥是不会中毒的。”
我有些激动，声音也跟着颤抖：“齐焕武功再高，王府里守卫再森严，也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平日里，膳食，起居，在营里每天见那么多人，龙蛇混杂，若有人想下毒，根本防不胜防……”
笑笑啼笑皆非地打断我：“嫂子放心，焕哥哥从小把鹤顶红当水喝，就算真有人下毒，也是枉费心机。”见我一脸疑惑，顿了顿，又解释道：“当年拖昆将焕哥哥囚于毒教密室做药人，每天给他吃各种奇毒，把他折磨得半死，谁知最后焕哥哥却因祸得福，非但没有丧命，还适应了毒性，自此变得百毒不侵了。”
她这样说，我才点点头，或许真的是我关心则乱，失了方寸。每次听人提到齐焕那段几经生死的经历，心里便会隐隐作痛，酸楚难耐，好像自己对他多有亏欠，于是便想尽方法要去对他好，弥补那段错失的岁月。
暮日已经渐渐淡去，徒留天际几缕霞光，我抬头仰望，看着残日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华灯初上，隔着池水玉桥，蜿蜒小径尽头，东梧阁的朱檐碧瓦被厚重积雪覆盖，几乎失了颜色。隐隐烛光透过窗纱，洒在雪地上，落了一层昏黄轻纱。
回到东梧阁，还没进门，就闻到阵阵饭菜飘香，被寒气裹着，直冲鼻腔。笑笑不禁叹了一句：“好香！”
进了屋子，两个人顺着香气一路寻过去，到了膳厅，六脚梨花木桌上，已经琳琅满目摆了满满一桌酒菜。怜月锦云还在不停地从食盒里往外端盘子，见我和笑笑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碗碟，屈身行礼。
我疑惑不解：“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在门口都没有碰见？”
香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南边有侧门，传膳都是走那里。”走到身前，给笑笑请安，然后笑着说：“小姐，王爷说，这些都是您爱吃的菜，要您多吃一些。”
她这么说，一旁的怜月锦云也不停用暧昧的眼神瞟我。我面颊发热，侧头看笑笑，故作镇定地问：“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笑笑挑着眉毛，理所当然地道：“那是当然。”说完毫不客气地拉出椅子坐下。
我在她身边坐定，看了香巧一眼，她便也乖乖坐了过来。只有怜月锦云两个人还呆立在一旁。
怜月曲身道：“苏姑娘，我们先下去了。”说完就带着锦云转身要走。
我制止她们：“回来。”抬手指了指空着的椅子，“坐下，一起吃。”
两个人面面相觑，回不过神来，半晌锦云才道：“苏姑娘，这…于礼不合。”
我笑：“怎么不合，跟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我就喜欢大家一起，图个热闹。”说罢用嘴努向香巧，“你们看香巧多听话。”
她们还在犹疑不决，我刚准备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倒是笑笑忽然开口：“既然是苏姑娘说的，你们只管听便是。王爷不是吩咐…”斜眼看我，“让你们把苏姑娘当做自己的主子，一切听她命令么？”
两人听了这话，才磨磨蹭蹭捡了椅子，正襟危坐。
我眯着眼睛，拿起筷子敲了一下碗，玉器相碰，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开口命令道：“吃饭。”
一开始气氛还有些尴尬，三个姑娘，除了香巧早已习惯每餐与我同食，其他两个却是吃得十分拘谨，食不下咽。不过笑笑与我都不端架子，平易近人，再加上有美酒相伴。酒过三巡，气氛终于活络起来。
我借机打听关于齐焕的事，几个人说到自己的主子，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十二年前，齐先皇将赤玉山以西的赤水郡分封给当时刚从颜国释放回来的三皇子齐焕。这一举动看似十分慷慨，毕竟以面积而论，赤水占地千万公顷，相当于五分之一个北齐。但若将其置于地图之上，赤水地形狭长，西邻颜，纵向延展于齐颜两国边界，是名副其实的天然屏障。如若哪天颜帝撕毁和平契约，举兵犯齐，势必先经过赤水，如此一来，便可为远在帝都君麟的皇族争取宝贵的逃跑时间。
怜月说，别看如今赤水郡民安物阜，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处处歌舞升平，引得其它地方的居民不惜拖家带口，举家搬迁而来，就连君麟许多贵族都纷纷在赤水买了别宅安家置业，可是十二年前，这里不过是一片荒原，人迹罕至，土地贫瘠，自然资源及其匮乏。
齐焕接管赤水之后，雷厉风行地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手段强硬但却有效。他废井田，开阡陌，免除一系列不必要的苛捐杂税，改变历来重农轻商的阶级观念，招募商贾，广传经商之道。短短十二年间，整个赤水郡的人口居然翻了三倍，从前地广人稀的戈壁平原，如今却已囊括了整个齐国三分之一的人口。
不过若论起齐焕的种种丰功伟绩，最令人称叹的还是他亲手训练出的赤水铁骑。赤水铁骑是个神话，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除了将帅军某运筹帷幄，更因为齐焕治军严谨，赏罚分明，废除世卿世禄制，推崇军功爵制，大大增强了军队战斗力。据说，仅有十万人的赤水铁骑，当真能以一敌十，要攻克毅贤帝手下百万人的游麟军也不无可能。
当然，这些都是假设，有些夸张，若真打起仗来，便是生死相争，任赤水铁骑再是骁勇善战，任齐焕再是用兵如神，实力悬殊如此之大，以一敌十，也如浮游撼树，螳臂挡车。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丰功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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