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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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的父亲叫笑天常，是几十年前武林第一高手，后来遇到笑笑的母亲，两人看破红尘旧事，便一起携手归隐江湖。所以笑笑不是没有姓，而是她本就姓笑，单名也是一个笑字。
话说笑天常本打算救活小王子就不再管他，没想这一捡却捡来个宝，原来小王子与笑天常一样，天生自通任督二脉，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于是笑天常便收了小王子做徒弟，授他武功。五年后笑笑母亲病逝，笑天常与妻子伉俪情深，不肯独活于世，便将自己几十年的功力尽数传与小王子，并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唯一爱女。
说起前尘旧事，笑笑虽小，也颇有一番感触：“虽然做了质子，焕哥哥毕竟还是皇子，饶是拖昆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公开焕哥哥身份，怕招来两国纷争。焕哥哥生母幸德贵妃本姓商，他字无尘，于是拖昆将焕哥哥囚禁于毒教密室，然后对外宣称焕哥哥是他收的闭门弟子商无尘，用以掩人耳目。”
原来，商无尘果真还是商无尘，不过他也是齐焕。如果，如果他的身世能够单纯一些，如果他能只是商无尘，该有多好。
脑子里全是他的一颦一笑，我抓着他的袖子，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商无尘，商无尘。我说，商无尘，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商无尘说，念念放心，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原来，他早在彼时就对我说了实话，是我自己太傻，只看到他眼底温柔璀璨如星，面似新月，笑靥如花，只听得到他拖着温软尾音喊我念念，却唯独对这句话，对他的心里话，视而不见。
见我不做反应，笑笑有些摸不透我心思，顿了顿又道：“我爹说，第一次见焕哥哥的时候他十二岁，看上去却和七八岁的孩子一样，面黄肌瘦，身上除了骨头就是皮，还失了好多血，整个人来阵风就能吹走。只有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全是求生欲望。我爹就是看了他的眼神，才决定救焕哥哥一命。”
笑笑每说一个字，都像有根细针扎在身上，隐隐作痛。心中生出莫名愧疚，不知为什么，就觉得齐焕不该有如此经历。他本应享受父慈母爱，宫廷荣华，无忧无虑地成长。那些颠沛流离，几经生死，似乎都是我的过错。眼前仿佛又有小小人影，他穿着红衣，眼底含笑，举起夜明珠说，这个，送你。
胸口闷痛，气虚体弱，几欲窒息，耳边听见笑笑焦急呼喊我的名字，半天回过神来，却已全然忘记方才自己难过什么。
笑笑面露急色：“苏姑娘，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喝了口茶水，心里几番思量：“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吧。”
见我果真没有大碍，才叹口气，语气带着恳求：“苏姑娘，我跟在焕哥哥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对谁像对你这样。以前我从未见焕哥哥笑过，我爹说，这是因为他心中有恨，这些恨只有爱能化解。这次回来，我第一次见焕哥哥笑，是他提及你名字的时候。你…难道真的不能原谅他么？”
我心中紧张，指尖一抖，杯中茶水溅在手背上。我捏着茶盏，也不去擦，温热液体在皮肤上渐渐变凉。吸了口气，胸口好像堵了千斤巨石，沉痛难当：“我们…之间有太多恩怨。”
所以隔了天涯，不是我一意孤行，便能化解的。
笑笑看了看我，忽然笑了：“苏姑娘已经不是从前的颜梓情了不是么？”
*** *** ***
笑笑的故事讲了大半天，离开西霜阁时已是日落黄昏，只有些细碎的暮日余辉散发淡泊橘光。一路穿过回廊小径，几处梅林，走回南竹阁，天已经彻底黑透，空中有点点雪花零星飘落，映着竹林两侧灯火阑珊，我说，好一个瑞雪兆丰年。
今夜是除夕，南竹阁再与世隔绝，也抵不过墙外炮竹声声，坐在屋子里，都能嗅见外面冰冷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我没有过年心思，还是照平常一样，吃完饭，两个人各据一张小塌，我看书，香巧还是捧着布头绣花。
齐焕是个好主子，大年夜，不光给府里下人各种赏赐，还放了所有人的假，让大家回家过年，只除了少数几个必要的婢女侍卫。自然，这其中少不了服侍我的香巧。
香巧心不在焉，针几次扎到手，吃了痛，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地往门口飘啊飘。“啊！”第十七次惊呼。
照这样扎下去，不出多久，小手就该变成沙漏了。把书扔到一边，笑道：“香巧你换身衣服，也出去跟大家热闹热闹。”
香巧放下锦缎，看了看我，脸上泛红，支支吾吾地说：“小姐，对不起，香巧没有……”
她满腔心思全都写在一张脸上，我如何看不出来。心里有些自责，自己心情不好也就罢了，香巧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我怎好意思要她除夕之夜陪我独守空闺。摆摆手，“让你去就去。大过年的，出去沾些喜气回来。”
香巧还在踌躇，我已经起身几步走过去，抢过她手里东西，赶鸭子似的轰她：“快走快走，本小姐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你这边一惊一乍的，我书都看不进去。”转身拿了自己的裘皮递过去，恶狠狠地补充：“不到天亮不许回来！”
香巧哭笑不得地接过裘皮，还是放不下心来：“可是这南竹阁就我一个丫鬟，晚上谁来伺候小姐歇息？”
我伸手扣她头顶，佯怒道：“你当你家小姐是残废么，自己打水洗脸都不会？”一边说一边把她往门外推，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对了，等一下。”
大步流星走到梳妆台前，从陶奁里拿了个红包出来，塞到香巧怀里，笑着说：“你瞧我，压岁钱都差点忘了。拿去给你家里人买些年货，我知道齐焕一定也没亏待他们。不过，这是我的心意，与他无关。”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大言不惭，慷他人之慨，我倒是毫不含糊。
香巧捏着红包，看看我，眼睛一红，又开始感情泛滥：“小姐，香巧那么对您，您不怪我，还对我这么好，香巧……”
我见她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心想待她看清红包里的东西，估计就是孟姜女哭长城，一把把她推出门，说道：“大过年的，香巧你要哭丧个脸，本小姐就跟齐焕要人把你换了。”
香巧听我这么一说，眨巴眨巴眼睛，道：“小姐您别不要香巧，我…不哭。”
我笑：“这就对，快去吧。”
费尽一番精力，才让香巧安心离去。关好门，重新坐回软榻上看书。这次，却换成我心神不宁。几分钟前还在嘲笑香巧，现在我的眼睛也跟她一样，控制不住地往窗户上飘呀飘。也不知是不是外面炮竹放的太过喜庆欢乐，“噼里啪啦”炸得我脑袋突突地疼。
捧着书，纸面上爬满密密麻麻蝇头小字，我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半个时辰过去了，台案上蜡烛烧了一半，书才翻过两页。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赤水郡的路上，齐焕坐在马车里看书，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扣书扉，比羊脂玉还要美丽，辞海一样厚的兵法医典，他一天就看完，还对里面的内容倒背如流。
想起他，胃里就跟抽筋一样难受。我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胡思乱想，看不进书，一定是因为烛火太暗，爬起来用竹签子使劲地拨动灯芯，把火苗挑得“噼啪”直响，又翻箱倒柜加了两只蜡烛，整个南竹阁都被映的通亮，这才老老实实回去看书。
端着书正襟危坐，眼睛两秒钟在书上，三秒钟盯着窗楞发呆，就这样反反复复数十次，终于忍不住，霍然扔下书，几步走到窗前，“哗啦”一下把窗拉开。
墙外风雪依旧，残月如故，空心竹上挂着一长串纱笼罩灯，将蜿蜒小径照得凄切朦胧。我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期盼什么，只觉得，灯火阑珊尽头，不见那人一袭玄袍似血，黑发如墨，胸口就裂开个洞。
寒风凄冷，如细密绵针扎在脸上，我想起那一夜，和齐焕最后的对话，是他问我，既然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为何却只字不提装傻充愣，还要飞蛾扑火与他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看清自己真心，虽然被伤的千疮百孔，却还是改变不了我已爱上他的事实。我曾指着心口对他说，这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将来他也不会走，我的心太小，可能永远无法给他回报。漫天雪片飘落在他黑玉般长密的睫毛上，像粘了一层洁白羽毛，眨下眼便化作氤氲水雾。他手指穿过我的指缝，紧紧扣起来说，以前的事如果忘记不了就不要忘记，慢慢来，他陪我一起。
不知从何时开始，想到萧然，我不再锥心刺骨的痛，午夜时分，魂牵梦绕，齐焕的身影频繁出现，渐渐取代萧然。
笑笑说，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颜梓情了。原来让我纠结这么久的血海深仇，根本就与我无关。在永安城，我曾与他说，真心待我之人，我便要加倍回报。对香巧，我尚能做到既往不咎。为何到了齐焕，我反而非要死死纠缠在乎他的身份？
他对我的承诺，都一一实现，而我却连答应过他少得可怜的几件事都没有做到。
脑子里好像有根弦蓦然断开，转身披上裘皮，抓了灯笼，推开门，抬脚迈入茫茫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无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