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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悲曲 ...

  •   香巧急得眼泪掉“噼啪”下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小姐,香巧对不起您。您既然都知道,为何还特意要香巧来…来……”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竟是说也说不出来。

      轻叹口气,语气放软:“你虽然被派来监视我,但却从未害过我,相反,你照顾服侍我尽心尽责,柳思韵来欺负我你挺身而出。你关心我紧张我,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你待我好,我便要回报。”

      香巧听我这么一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哭得更凶,眼泪鼻涕流出来,在脸上和成浆糊,嘴里抽抽噎噎反复念叨着“小姐”二字。

      我轻抚额头,大病初愈,脑子里本就混沌,给香巧这么哭天喊地的一闹,太阳穴更是一抽一抽地疼。好生安慰许久,嚎啕大哭才转成低声抽泣。

      待她终于哭累了,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香巧吸着鼻子爬起来,“小姐失忆后,性子和以前大不相同,对香巧如亲人一般。香巧心里一直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小姐,可是王爷对我恩重如山……”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抹了把泪,破涕为笑:“不过王爷说了,从此以后,小姐就是香巧唯一的主子,以后小姐说什么,香巧就做什么。”

      我听到齐焕,心突突跳了两下,张开嘴又闭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香巧居然和我一样,也是欲言又止,一副心里有事的表情。

      我说:“怎么了?”

      见我开口,香巧好像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离开皇宫以后一直和王爷在一起?”

      我愣了愣,脑海里不受控制,全是和齐焕有关的画面。从在落星河畔将他救起,到他醒来后第一次拖着尾音叫我念念;从在彼岸谷两人携手随行,到后来马车里情愫暗生;从苍白月光中他的孤寂剪影,到佛前与他在袖子下面偷偷扣起的十指;从他说念念做的我都会吃光,到他说念念说的我都信;从他眼底倒影的千百盏上熙灯照亮苍穹,到雪片落在他睫毛上化作洁白羽翼;从他说念念我爱你,到他说念念对不起;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一幕幕甜蜜连在一起,像放电影一样。

      其实对他来说,这些往昔果真便是一场戏吧?我就是那个太过投入忘情的观众,他演什么,我便信什么。一直以为演到最后会是喜剧,没曾想一曲终了,结局悲伤。

      我笑得比花还灿烂,语气轻巧:“是啊,半路坠崖,碰巧遇上了。王爷大慈大悲,非但没杀我,还怕我知道他身份紧张害怕,所以一直隐瞒没告诉我。”手指不自觉又攥在一起,隔着纱布,掌心伤口钻心刺骨,“不过我得寸进尺,居然还跟他发脾气,香巧你说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

      香巧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咬着嘴唇,半天才吞吞吐吐:“小姐,您和王爷之间的恩怨香巧不清楚,可是,可是王爷对您是真的好,香巧看的出来。您昨天昏迷的时候,王爷他一直……”

      心里忽然很紧张,怕她说出我想听却又不敢听的话,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摆摆手打断她:“香巧我很饿去厨房给我弄些吃的来我想吃水煮鱼红烧豆腐清汤白菜还有红豆饼这些东西他们可能都没听说过你要教给他们快去吧我真的饿死了饿死了。”一句话没有标点没有停顿没有语气,说完了才长长舒一口气。

      香巧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我,似乎在说你别自欺欺人了。这丫头刚才还跟我这儿哭得死去活来,一转眼居然就教育起我来。轻咳一声,眼睛瞪得浑圆,义正言辞:“有什么好看的?”

      香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什么,香巧这就去。小姐您睡了这么久,怎么会不饿,都怪香巧……”絮絮叨叨,披上罩衣,提了灯笼便离开。

      她一走,刚才还紧绷在一起的神经“啪”地断开,整个人虚脱一样倒在桌前。胸口仿佛被掏个洞,空荡荡的怎么填也填不满,如果不做些什么,整个人就要发疯。桌上烛火跳动,明明灭灭,没有自虐倾向的我,却不知着了什么魔,手探过去,猩红的烛泪滴在指尖,火辣辣的疼,扬起嘴角轻笑,第一次感觉,疼痛也可以幸福。

      我对他说,除了解毒,不要相见。于是,他便果真没有出现。我这是怎么了?变得口是心非,心里明明恨他,可为什么醒来以后看不见他,又会莫名失落?

      低下头,才发现烛泪不断,顺着指尖流到掌心纱布,一路砌起凹凸腊山。纱布洁白,烛泪猩红。也不知是我适应了灼烫,还是心已麻木,居然不觉得疼,只是胸口气闷难耐,“腾”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窗子。

      寒风夹杂雪片鼓进来,吹灭了桌上烛火,屋内漆黑一片,墙外残月高悬,蜿蜒小径两侧栽满空心竹,竹上挂了纱笼罩灯,灯火昏黄,远远望去轻柔朦胧,似真似幻。

      竹林深处,那人一袭玄色长袍,黑发未束,风过卷起,像墨缎般在身后飞扬开,如妖如魅。

      齐焕看到我,有些吃惊,身子往前倾了倾,踏出半步又退回原地,双手不自觉就交握在身前。相隔太远,他的表情我并看不真切。寒风啸啸,灯火阑珊,空心竹随风摇曳,纷扬雪片铺天盖地,在我们之间拉起一道白屏。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立,站了许久,久到眼角眉梢都结了霜,久到仿佛四季境迁,沧海桑田,久到我以为漫天风雪将他冻成冰雕,齐焕终于动了动肩,转身离开。长袍下摆随着步履扬起滚滚红浪,眨眼间便被如墨夜色吞噬。

      我愣怔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犹忆起在彼岸谷时,他也这样,一袭玄袍妖娆绝艳,袍摆似猩红浪花。当时我们初初相识,我对他无爱无恨,却十分笃信,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身后,不曾顾盼左右。

      胸口好像巨浪击石,钝痛不已。这不正是我想要的?与其相视无语,不如不见。不见,不念,也不爱。扯开嘴角想笑,不觉却有液体溢出眼眶,滚烫热泪落在唇上,丝丝苦涩顺着咽喉流入心底。

      *** *** ***

      我住的地方叫南竹阁,是王府里最偏僻的一处院落,东北西三面竹林环绕,南面有灰墙青瓦,乌木小门直通临街。

      在南竹阁的日子过得十分清净,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闲来无事,看看杂书话本,品品茶,赏赏雪,不知不觉便过了七日。

      明天就是除夕,据香巧说,现在整个赤水城里,除了齐焕住的东梧阁和我的南竹阁,其它地方都是一派欢天喜地,辞旧迎新的热络气氛。

      我足不出户,对外面发生什么一概漠不关心,不闻不问。南竹阁里,除了我们主仆两个,就再没人来过。香巧说,齐焕在南竹阁四周分派重兵把守,不许外人扰我清净。我听了心下冷笑,在那样欺骗伤害我以后,又做些这样的事,有什么意义呢?

      这天香巧抱了一堆年画对联回来,问我要不要也将屋子稍稍布置打理一番,至少有些过年气氛。我看见她怀里红得刺眼的窗花,想起十几天前,我曾和那人一起,亲手把客栈房间装饰得火红。

      大红的窗子大红的门,烛台上哭泣的红色蜡烛,还有屋顶上挂着的红灯笼,都比不过他红唇轻启,是玫瑰开到荼靡。

      那个时候他只是商无尘,一个失去记忆的江湖神医。我们之间,感情如初露嫩角的小荷,美好纯粹。他说,念念等我们大婚,新房要比这个还红。他还说,如果哪天念念爱上我,就嫁给我好不好?

      原来当时不敢给他肯定的答复,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是因为真的爱上他,才怕哪天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把自己伤得太深。

      我跟香巧搪塞说自己对过年没感觉,又借口头疼,要早早休息,把她打发离开。洗漱完躺在床上,外面天才刚刚黑透。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数分掐秒期盼晚上。醒着的时候神志太过清醒,那些细碎往事历历在目,盘旋脑海挥之不去,痛也就越加铭心刺骨。睡着了虽然会做纷繁异梦,但至少可以暂时逃避现实困扰。

      手心的伤口结了痂,掉了痂,长出粉嫩新肤,已经完全愈合。心里的伤口却日益加重,变成道血流不止的口子,潺潺鲜血渗出来,有种欲罢不能的趋势,搞得整个人都身心疲惫。

      下午喝多了茶,咖啡因隐隐作祟,这天夜里我睡得极不安稳,连幔帐上香巧挂的稳神安眠的香薰锦囊也不管用。似梦非梦间,模糊听到屋门轻开,接着是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那人走进来,也不点灯,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站在床边,身上还带着屋外寒气。我心里想着要看一看他,无奈上下眼皮就像涂了浆糊,粘在一起,怎么睁也睁不开。

      那人跟身前站了很久,久到衣襟上的冰寒都化作雾水,才轻叹口气,然后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落在额头,眼睛,鼻尖,一路游移,最后停在唇上。长发垂下来,滑到脸颊,冰凉如丝,我吸口气,是熟悉的薄荷味道。心里有些疼,好像被谁捏了一下,可疼过之后,却是满心满眼的安稳。

      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也不知是锦囊里的香薰终于起了作用,还是那人身上的薄荷气息让我醉意微醺,唇上一空,我紧接着便彻底昏睡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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