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梦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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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谢谢陛下救我。”我没有说“谢谢陛下救臣妾”，而是说“谢谢陛下救我”。
其实要说颜梓情也算是楚离的小老婆之一，即便身陷冷宫，可妃子的身份还没废掉。可是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即便心知他是楚国的皇帝，不是萧然，我还是不能做到自称臣妾。只觉得，两个字，就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我只能永远站在他身后，对他跪拜，和其他后宫女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做附和自己身份的事，卑微地分享他的爱，我再不能堂而皇之地牵他的手，跟他撒娇，对他发脾气，然后等着他来哄我说：“念念，念念，都是我不好。”
楚离半天没说话，我们之间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沉默了许久，我盯着脚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妄自揣测。又跟风里站了好久，手心里因为紧张出满了汗，指尖却冰凉得没有知觉。
楚离终于轻叹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阿九，对不起，现在我还杀不了他。”
杀不了谁？黑衣人么？阿九是谁？听楚离的语气，阿九应该就是他挚爱的皇后楚瑄了。楚离为什么要杀黑衣人？又为什么要救我？难道楚瑄并不是颜梓情杀害的？
太多的思绪一下子在心里纠缠万千，就像杂乱无章的电线绞缠在一起，根本理不出头绪。我张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无从开口，于是又咬咬下唇，不出声。
楚离好像忘记有我这么号大活人跟他一起深更半夜的站在院子里吹凉风一样，又自顾自地低声呢喃：“阿九，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害你？”我听他口气，似乎也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不过楚离救我是不是因为相信我是无辜的？
我这厢暗自欣喜，楚离又继续说道：“阿九，你若在这儿，必定早就把谜案解开了吧？你总是那么聪明，什么事都难不倒你。”顿了一顿，也觉得自己这话逻辑有些问题，“呵呵，是我太傻，你若在这儿，我便也不用费劲心里地帮你报仇了。”
他嗓音低沉，不仔细听和萧然的声音竟有些相似，只是幽幽之音中多了几分凄苦悲凉，我听了心头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抬头看他，他双目越过我的头顶直直看着远方，眼里流转着数不尽的苍悲。
我也不知怎么的，手好像不听使唤地就伸出要去抚他紧蹙的眉头，潜意识里就觉得楚离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温暖，应该沉静，应该淡定自若，就是不该有忧愁，不该会悲伤，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好像在告诉我，他的不开心我都会替他挡在外面，我要守着他，伴着他，陪着他，保护他。
“啊。”手在触到他眉间的一瞬被他紧紧地捉住，他力气很大，我纤弱的手腕给他捏得生疼，不觉轻叫了一声。
楚离低头看我，目光里的悲伤瞬间被他掩藏起来，眼里又恢复一片冷漠。他攥着我的手腕，似乎要把它捏碎一般，我想起他刚才用内力震碎软剑的一幕，心中连连后悔自己的冲动。早说了，他是楚离，不是萧然，他不会因为你给蚊子叮一下都急得心疼，在他眼里你是弑妻仇人。苏念啊苏念，你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起来，竟去关心一个想要杀你的人。
“嘶…放开…疼…”我疼得嘴里吸了口冷气，再也坚持不住地叫了出来。
楚离又盯了我好一会儿，似是要从我脸上读出我出些什么，末了才松了劲，放我自由。
抽回手，我赶紧用左手轻柔右手手腕，雪白的皓腕上五道青紫色的指印，看着森森渗人。妈的，真不懂得怜香惜玉，我心里暗暗腹诽，把楚离他祖上十八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楚离冷冷地问：“你不是失去记忆了，怎么知道朕是谁？”
我握着越来越肿的手腕，心里虽然气到不行，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拿鞭子乱抽一顿，却还是很识相地不敢造次，恭顺地答道：“那天我被羽妃追杀，在树林里迷了路，是陛下救了我吧？当时我虽然昏迷，可是还能隐约记着陛下衣袍上绣着的九龙图，我虽失意，可还知道这图案是皇帝和太子的御用绣品，旁人穿了便是诛九族的逆反大罪，皇上刚刚登基不久，皇后又…”
楚离眼底寒光一闪，我激地出了身冷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恨恨地都要把舌头要下来了，“恩…大楚尚未立太子之位，所以只有陛下能穿绣有九龙的朝服了。”
我一口气说完，心里十分紧张，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楚离，可是转念又一想，我这样子未免显得心虚，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迎上他冰冷的目光。
楚离死死盯着我，似乎要透过骨骼看看我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一样，“你毒杀皇后，就不怕朕一掌杀了你。”
“如果陛下有心杀我，又何必几次三番的助我？楚朗芊芊连日来冷宫看我，他们以为瞒过了您，可是我知道陛下英明神武，如果没有您的默许，两个孩子根本近身不了这冷宫，更何况给我送来衣食用度。”
我一边分析一边不忘奉承楚离，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羽妃扮作小太监害我，没成想自己却被毒死，我之前一直想不通是究竟谁把她的尸体运走，又掩埋了地上的血迹。我想过这人也许会是颜…我失意前的朋友，可是有一点我如何也想不通的是，羽妃一个御封的五品嫔妃平白消失，后宫八卦盛行，竟然没有传出丝毫风吹草动。我问过楚朗，他说羽妃娘娘得了宿疾给送到千哲寺静养了。我想整个大楚，能把一个妃子的死亡遮掩得如此滴水不漏的就只有皇帝陛下您了。”
楚离看着我，不说话，似乎在鼓励我说下去，如果不是深知我俩对立的立场身份，我竟然有种错觉，以为刚刚眼里一晃即逝的是份欣赏。
我清清喉咙，偏头继续说道：“大家都以为，我杀了皇后，您却不置我死罪，是因为忌惮我西颜公主的身份。您虽爱皇后，却不能为了私仇而置两国黎民百姓于战乱水火中不顾，所以便便宜了我这个心肠恶毒的妒妇，只是把我关进冷宫宽大处理了。这道理原本说得很通，我也深信不疑，陛下一代明君，您深知先为人君，后为人夫的道理，如此处理我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后来我看了楚朗给我带来的史册，二十年前，齐先帝也曾赐死大楚和亲的幸德贵妃，可见这处死和亲公主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毕竟那时北齐还兵力强盛，可能根本吃定了就算杀死幸德贵妃大楚也不敢有所行动。可后来我读到颜国历史的时候发现，十一年前齐楚联军大败颜军之后，我父皇曾签下条约，有生之年永不再犯齐楚，陛下根本不必顾忌杀我而冒犯颜国。所以……”
我顿了顿，加重语气：“所以，想必陛下也觉得皇后之死另有蹊跷，将我关在这冷宫之中不过想看我在玩儿些什么把戏，将计就计地引出幕后黑手。可没想到秦侍卫那一剑虽没将我刺死，却让我患了失意症，忘尽前尘旧事，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再加上今夜黑衣人的事儿，想必您更相信皇后的死绝对不是表面上看上去，后宫争宠那么简单。而我，也很有可能是被奸人陷害的。”
一口气说完，我咽了咽口水，抬头看楚离的眼睛。楚离没说话，但是也没反驳我，从他的表情上看我觉得对于我的分析他还算满意。
鼻子痒痒的，“阿…阿嚏…”
晚上洗澡的时候睡着，本就有些着凉，现在又跟外面吹了一晚上风，我原本精神高度紧张，要说出那么多有条理的话来说服楚离不要杀我，现在解释完了，心里一松，这才觉得头晕脑胀，脸烫烫的，心突突地跳得很快，喉咙也有些沙哑，还有点想吐的感觉。我觉得自己站在风中就快被吹倒了一样，脚底下虚虚的，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陛下，我有些冷，您若还不信我，能不能让我加件衣服再决定如何处置我？”我这是怎么了，一定是给烧糊涂了，竟然跟皇帝讨价还价起来。
楚离也没想到我停下来竟然是要跟他说这个，也是一诧，冰冷的眼神里有什么熟悉的东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他瞟了眼刚才和黑衣人打斗过的屋子，里面一片狼藉，该砸的该摔的一样没落下，现在要来个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这就是个垃圾站，里面桌子椅子都给砍得废不成形，屏风倒在地上琉璃碎了一地，棉被褥子，还有楚朗他们送来的衣衫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给他们扯成一条一条的，惨不忍睹，地上棉絮、木屑、碎石、瓦片、尘土撒了一地，只有石床还稳顿顿地在那躺着。
事发突然，他们打斗的时候我只顾着躲在一旁观战，根本没留心他们拆房子的举动，现在看到这一室狼藉，我才开始目瞪口呆起来，还好只是间破屋子，没啥值钱的东西，就是可惜了田螺姑娘送来的几件金丝罗裙。
转念一想，这屋子给楚离毁成这样了，他一个堂堂大楚皇帝总该有所表示吧。于是我扭头看他，居然半开玩笑地说到：“陛下拆了我的房子可是要负责的呀。”
说完差点儿没咬掉自己的舌头，我这是怎么了，冷宫暖宫都是他皇家的财产，人家皇帝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碍着我什么事儿了？更何况人家不也是为了救我上房揭瓦的么？可是不知怎地，看着楚离，不管他态度怎么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就是对他怕不起来，还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想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太像萧然的缘故，对着自己挚爱人的脸，让我想怕都怕不起来。
楚离也回过头来，又是若有所思地打量我。我也低头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本就穿的乱七八糟的中衣刚刚被他们打斗时的剑气割出好几个大洞来，露出一片片雪白的肌肤，模样很是引人犯罪。我只觉得脸上一热，心想还好我在发烧，脸羞得再红他也应该看不出来。
楚离突然上前一步，把我吓得往后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跌倒，他温暖的手就扶上了我的腰身，我只觉得身子一轻，竟飘飘然地飞了起来，我的头就贴在楚离的胸口，能听到他沉稳有节奏的心跳，风从耳边吹过，呼呼地，连带扬起了我齐肩的短发，和他一头墨缎般的青丝缠绕在一起。
一瞬间，我居然觉得这画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耳边的人似是对我轻声呢喃：“阿九，我带你去天恒山看日出好不好？”我想我一定是古装剧看得太多了，以前总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心爱的人一起腾云驾雾，去泰山看日出日落，现在给楚离抱着，或许是太过眷恋他像萧然的外表，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飞了也不知多久，我们终于降落在一座红墙绿瓦的庭院里，院子里黑漆漆的，大半夜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转身看楚离，他已经退开好几步远，和我保持了一个十分安全的距离，我心里突然就空空的，好像有个洞，随着他体温的离开越扯越大。
我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指了指屋子的大门说：“你先回凌月阁住，明日朕会派人过来打点。”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眯眼看我，“记住，别耍花样。”说完一挥衣袖，脚尖点地，身子轻飘飘地飞出了院子，留下一阵熟悉的栀子花香。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神。
这什么跟什么呀，大半夜的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好歹算个病人，受伤中毒还发着烧的病人，竟然就着么挥一挥衣袖地走了。不是也承认我的无辜了么，怎么还继续虐待我？我揉揉跳得突突的太阳穴，想吐的感觉更严重了。
颜梓情究竟是什么人？是好是坏？楚瑄的死究竟跟她有没有关？还有羽妃，她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今天我落难也不见他现身救我。黑衣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他虽来意不善却也绝没有要杀我的意思，相反，那颗夜明珠反而更让他感兴趣。
想到夜明珠，我赶紧捏了捏袖子，刚才跟楚离说话前我就把珠子藏在袖子里，莫名的就不想让他看见珠子，有一种心虚的感觉，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可能是怕他见芊芊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吝啬地想要回去吧。
残月高悬，我觉得整个故事的发展似乎越来越复杂了，隐约觉得接下来的日子我肯定过不太平，究竟在楚瑄被杀的背后隐藏着多大的阴谋？我想置身事外，却没料想自己早已经和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紧紧缠绕在一起，无法挣脱。
我搓搓手指，举起夜明珠朝屋门走去。
伸手推门，纹丝不动，大门竟从里面被反锁着。这楚离成心害我不成？长夜漫漫，难道他觉得我失去了利用价值，打算让我跟这凌月阁活活冻死？
我正想着，屋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然后亮起灯来，嘟嘟囔囔地听到有人咒骂：“谁呀？大半夜的？”
门“哗啦”地一下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中衣，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长长的头发盘了两个麻花髻。她揉着一双发红的双眼，看上去十分不爽被人扰了清梦。
我不好意思地立在门口，寻思着该找个什么借口解释我三更半夜，还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谁知小姑娘看清了来人，竟几步上前一把扑到我身上，“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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