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在燕然》月鹤

9、第七章

　　1.旧事重提

　　皓真果真开始医治沈泽。她没有说他得的是什么病，只说这是长期劳累所致。她的墨蓝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我们也只能按照她说的方法做。
　　万家败了之后，全府上下只留下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翠姨母女两个。她们没有去处，只能暂住在沈泽的小房子里。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失去了万家这个大靠山，沈泽自己也是捉襟见肘。
　　终于，翠姨离开，去了金剑山庄。生活只剩下若水和沈泽。
　　若水靠在沈泽怀里，沈泽轻吻她的发际。然后沈泽僵硬着身体倒下去，昏迷不醒。
　　这是痛苦的开始。

　　送走了昭璇，我才渐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昭璇来去匆匆，行走间还裹着这里粗犷的风沙。她始终中意独行，也有些独断专行。
　　她怎么料到我在这里？又是料到我会再次同世苏扯上瓜葛？
　　要嫁进尹府的前一晚，我坐在窗前细细检查第二日要用到的药。这些都是在豁然在洛阳开的药材铺里卖的，也只有他才能保证不把我告发。
　　不，就算没有人告发我，也不能证明我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
　　昭璇就站在我的窗前，影子遮住了光线。
　　“你最好收手。”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她母亲的，“否则你会后悔。”

　　若水从小受到压迫，没什么一技之长，陈家祖传的刺绣手艺她还没学到通透，只有从小就非常喜欢的琴她拿得出手。筝、琵琶，她不仅会弹奏，甚至可以自度一些曲子弹给客人听。
　　第一次在兴州城的听雨楼演奏，她获得了满堂彩。而沈泽则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满嘴胡话。
　　若水请得了兴州城里所有的医生，均是束手无策。终于，若水攒了足够的钱，带着沈泽来到了兰州。她听说兰州盛产一种叫锦葵的花，可以抑制这种病的病情。果然，沈泽不再像以前一样颤抖，浑身僵硬，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睡着，偶尔醒来给若水一个安慰。
　　他会好的。

　　沈渊说他离开长安以后便和洛苼到了小城。那一天天降大雨，二人均是没有遮掩，路上地滑，泥泞地溅在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从后面驶来一辆马车，洛苼躲闪不及，被撞翻在地。地太滑，洛苼竟然滚下悬崖，落入万丈深渊。
　　沈渊措手不及，被吓瘫在地。
　　这便是潇洒又荒诞的叶洛苼的结局。
　　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张脸竟与潞妍的脸及其相似，沈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叫李澜，是那个说书人口中的李和的侄孙女。当年李和嫁进万家，李家才凭着万家的关系开始飞黄腾达起来。
　　世上竟然有人长得如此相似，沈渊才算第一次见到。她们都救了他。他不能报答潞妍的恩情，但眼前的人，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
　　他娶她做了夫人。
　　从此沈渊扎根兴州。

　　过了些时日，沈泽的病都大好了。所有人心头的阴雨似乎都消减了不少，毕竟，生生死死，大家说得多，做得少。
　　秋末风沙大，还夹着点微雪。我的头发被吹得到处飞舞，被迫去它们不想去的方向。街上行人甚少，而今晚我们几人要为沈泽大病初愈庆祝。
　　洛苼同皓真始终没有成亲，不知道为什么。洛苼说还没到时候。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父亲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了洛苼。
　　男人的谎话如此容易。
　　大家坐定后，菜肴也陆续端了上来。今晚若水没有回摘星楼弹琴唱歌，她的脸是我从未见过的清秀。这些日子以来，她瘦了很多，但现在眼神却是亮晶晶的。
　　世苏坐在我旁边，不时地为我夹菜，喝了点小酒，脸上微醺。他的笑容没有勉强，不像是个身带热孝的人。他大概还不知道昭璇来找过我。
　　沈泽脸色红润，没有一点大病初愈的样子，一直同若水窃窃私语，两人俱是幸福的样子。看来，大家的好事近了。
　　“洛芸，我敬你一杯。”他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板凳移动发出脆响，“没想到你认识我们沈家那么多人。我的病也多亏了你。”
　　“不用。”我自然也站起来，“其实，我帮不了什么忙的。我一个大闲人。”
　　“是啊，是闲人，清闲到带着世苏在金剑山庄里出入自由，清闲到顺手就害死了我的妹妹。”他的脸色瞬间凝滞。

　　2.追

　　我在兴州城待了一年的时间，比我在长安还要待的时间还要久。李家传到这一辈只有李澜一个孩子，所以家族的生意全部交给夫妇两个打理。
　　我不能在他们家里白吃白喝，所以也帮他们照顾生意。闲暇时光干起老本行刺绣，还收了几个关门大弟子，把陈家祖传的刺绣手艺发扬光大。
　　澜儿告诉我她知道潞妍，因为万家的关系，洛阳尹家又是无人不知。
　　这个女人，一向都为别人着想。自己的男人心里面有另外一个女人，她竟然可以忍受，还心甘情愿。

　　沈泽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金剑山庄里的事情？洛苼？他多半还是要顾着我的面子。难道是——沈七七？她没死，而且还游离在我们中间？
　　我知道我再说什么也是徒劳，沈泽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自然不会相信我，也不会相信世苏。我决定同他一起去找沈渊，然后把事情讲的清楚明白。谁也不愿意大家的心里栓着一个疙瘩。
　　“洛芸，路上小心。现在世道不太平，无论如何都要保重。”世苏作为兰州刺史，自然不能与我们同去，“我刚刚收到消息，吐蕃的军队快要来了。你们要早去早回。”
　　我拉着他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驰骋，驰骋，我们在追寻时光的逆流。

　　“我出生的时候，沈家已经败了。早已不是当年的钟鸣鼎食，烈火烹油的样子。”小沁的眼角有泪痕，但她却一点都不悲戚，“我的父母早亡，我跟着姑母七七过活。在洛阳的日子并不太平，所以在我五岁那年，我们就离开洛阳，来到长安，因为姑丈他在长安，也就是姑丈的金剑山庄。
　　姑母没有孩子，所以他们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沈家的另外一个孩子，就是沈渊。大哥沈泽是大伯的孩子，但从小被送到了兴州，我们没有生活在一起。沈家，也就只剩这三个孩子了。
　　所以有时候我经常想，为什么我不可以同别的孩子一样在父母的膝下承欢，和兄弟姐妹们嬉戏？后来我终于知道，当年陷害我们沈家的，就是叶家和陈家。”
　　“我的父亲他们不是这种人。”我有点心虚，感觉到小沁放在我脖子上的匕首又紧了几分， “若干年来他们教我仁义道德，告诉我做人要正直坦荡，怎么可能会背地里谋害别人，害的别人家破人亡？”
　　世苏上前几步，小沁随之后退，却又滚烫的鲜血洒在我的脸上。世苏举起剑，小沁已经应声倒下。我回头，才发现七娘站在那里，剑上有血。
　　“你竟然如此狠心。”世苏的脸上满是不忍。

　　两天多的路程，我们三人已经筋疲力尽。虽然若水一路上尽心照顾，但沈泽的脸上还是泛起白色，他的病才刚刚大好。
　　兴州城才下过最后一场秋雨，地上湿漉漉地可以倒映出人的样子。若水和沈泽的神情都非常疏朗，竟然看不出一丁点的激动。这是他们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没有迟疑，我们直奔主题。沈渊的宅子没有变，还是在那城东的巷子深处，深黑色的大门紧锁。
　　这里，曾经有人轻轻叩门，来找回他费尽心机才弄到的女人，叶洛芸。

　　沈渊居然和豁然串通在一起来骗我，什么路上的劫匪，什么茶馆的贾生，都是他们故意安排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让我在这里安顿下来，等到豁然功成名就。
　　再次见到我的时候，豁然已经是吐蕃的赞普，手握大权。我穿着平常人家穿的衣服，不施粉黛，打开漆黑的门，吱呀的声音让人仿佛来到了江南。
　　“洛芸，好久不见。”他的眸子很安静。是的，我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了。
　　“我昨天晚上梦到你了。”我实话实说。“我梦到你不远万里来找我，我在城外的溪边碰到你，那时我在洗头发。
　　你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要的是完整的我。
　　然后你跳进小溪，沉淀，直到我只能看见你的头发。我被吓醒了。今早就让我再度遇见你，今天可是我十九岁的生辰啊！
　　豁然，你说你有这个必要么。”

　　打开门的是一个保姆，脸上深深的皱纹让我想起当日把我送到兰州的那个汉子。我清了清嗓子，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说，“沈老爷在吗？”
　　“在，在……”她一个劲儿地应着，怀里的孩子开始呱呱地哭了起来，这是沈渊和李澜的孩子，叫沈安。

作者有话说

　　终于有新的剧情了，啊，新年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