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故旧当无恙》墨白湫

6、所谓温暖

　　李墨君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早，超时睡眠让他的头脑发晕，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登录上战队微博进行例行营业，直到输了两次密码都显示“密码错误”才恍然记起现在这个陪伴了他很久的微博账号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他无奈地切换到了自己的私人账号，用了几年的华为手机不堪重负地持续发烫，卡在登录界面五六分钟之后，索性白眼一翻自动关机了。

　　吓得李墨君连忙重新开机查杀了好几遍病毒，最终确认宕机的原因真的只是自己的私人账号一晚上收到了太多私信。

　　某位打工人心态不错，往常大大小小的春赛夏赛但凡战队的成绩下滑，他这个经理都是要首当其冲拉出来鞭尸的，这次倒好，他连经理都不是了，李墨君早就做好了被群嘲的准备。

　　但当他顶着几位队员心虚的目光蹭训练室的电脑刷热搜，并已经开始思忖该怎么和公关部配合将热度降低到最小的时候，热搜榜第三、第六和第十五赫然是＃XY天线宝宝战队＃ ＃XY 天线宝宝表情包＃和＃XY队员力挺前经理＃。

　　他毫不意外Whiney他们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面的选择，但无论如何，力挺前经理和天线宝宝也搭不上边吧？

　　李墨君狐疑地点进了热搜，十分钟后，他一脸复杂地退出了微博界面，满心都是地铁老人看手机时那懵懵又无语的感受——这是成年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一个个都是什么口味的沙雕？！

　　至于之后，自然就是苏宥熙青白着一张脸，在几人略带嘲讽和嫌弃的目送中咬牙切齿地踏着昂贵的恨天高哒哒哒地上了楼，把门摔得震天响，睚眦必报地霸占了李墨君的办公室。

　　李墨君放下空了的水杯，咸鱼摊在休息室的略显老气的皮质沙发上，手边放着两个洗好的奶油苹果，还有Whiney贡献出来的陈知若倾情推荐的小蛋糕。

　　他强迫自己吃掉了那个小一点的苹果，现在的苹果种类越来越花里胡哨，可渐渐没了曾经记忆里甜滋滋的味道，给了李墨君啃木头渣的谬觉。

　　陈知若给他打电话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系统默认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却不见手机的主人将它拿起来接通这看似很急切的通讯。

　　Quit探头想提醒他接电话，只见他斜躺在沙发上，睡得很熟。生病的人大多嗜睡，Quit摸出自己的手机给陈知若发了个消息。

　　对面大概是看到了消息，很快便挂断了通讯。

　　李墨君身材高瘦，蜷缩在双人沙发上，好像一只锁在笼子里的苍鹰。本来今天早上就应该好好休息，可他这个经理助理嘴上说着经理的事就该经理自己做，但身体却很诚实，官博那边有公关部顶着，他自己的微博上却需要有所表态，熬了一个早上写稿，洋洋洒洒两万字一气呵成，又对着百度上的各种范文在遣词造句的细节上修修补补，直到从WPS的海洋里抬起头，时针悄然溜到了快接近一的那个位置。

　　不知道老邓又给他们安排了什么训练，到现在都没结束。

　　电竞战队无论工作人员还是选手的作息一向不规律，有时候晚上十点就已经躺在床上数羊，但有的时候为了训练新阵容而夜以继日也不是没有过，或者说这样的生活反而是一种常态。

　　李墨君更喜欢睡家里的席梦思，床垫柔软到能让他深深地陷进去，但是枕头却是塞满了荞麦皮的那种老货，他睡海绵枕会感到脖子一阵一阵的抽疼。

　　休息室的空调开得很低，室温只有二十二摄氏度，午睡毯覆在身上依旧有点冷飕飕的，他下意识地把自己包裹得像是一只大胖蚕，连翻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的出乎意料的艰难。

　　屋中令人愉悦的静谧在五点的时候被一阵敲门声猝不及防地打断。那时李墨君已经醒了，眯着眼睛呆呆地躺在沙发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和现代风的吊灯。

　　听到敲门声，他一动不动。

　　“醒醒，你算算你都睡了多久了？再睡下去小心头痛。”老邓毫无怜悯之心地掀开李墨君的午睡毯，揉成一团扔到了另一侧堆满了废弃的复盘录像带的扶手椅上。

　　李墨君还是不动弹，发誓要把咸鱼人设贯彻始终。但听到老邓的话，还是勉强打起精神，侧过头摸索自己的手机，忽然又一次记起了那不知被什么时候改掉的密码，手指微微一顿，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今天的vlog发了吗？公关部那边怎么讲的？我下午一直等着配合他们发声明，到现在都没动静。”

　　“还能怎么搞？公关改了三次通稿，苏宥熙看了都不满意，还想着把自己摘出去反手给你泼脏水呢，话里话外就是你撺掇他们几个小屁孩一起欺负她，啧啧，公关能眼睛都不眨地卖你，哪敢卖一队队员？这不就僵持下去了。”

　　李墨君听着都替苏宥熙累得慌。他也懒得八卦下午这似乎把整个战队都搞得鸡飞狗跳的详细经过，不耐烦地打断了老邓：“那江总的意思呢？放任他女朋友可劲造？”

　　老邓嗤笑道：“人已经给金主爸爸打了十几个电话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合起伙来打她了。”

　　“呸，我还宁愿揍她一顿。”Whiney担负着全队的希望，趁着巅峰赛排队的档口溜出来拿可乐，听到两人正聊他这辈子新晋的最讨厌没有之一的苏宥熙，忍不住插嘴。

　　“还呸呢，怎么哪都有你？滚回训练室打巅峰赛去。”老邓白了他一眼，假装自己没看见那臭小子怀里格外嚣张的五罐汽水。

　　Whiney扁了扁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李墨君轻描淡写地噎了回去：“赶紧回去吧，不然你们教练发飙，连可乐都喝不到。”

　　苏宥熙闹腾了几天，还是在众人好说歹说的劝解下搬回了四楼。李墨君当即请了两个保洁阿姨把办公室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恐怕是心理作用，再多消毒水都没办法掩盖香到发臭的工业香精的味道。

　　因为上次李墨君打扫了宿舍而自告奋勇来帮忙的老邓生无可恋地捏着自己的鼻子，不禁感到头疼。

　　他抖了抖手中的医用口罩，直直拍在了翘着腿坐在办公椅上活像监工的恶毒地主的某人身上，问道：“嚯，这消毒水味儿，你也不嫌呛得慌？”

　　“呛吗？”李墨君深吸了一口气，疑惑地摇头：“没觉得，可能去年暑假陪吱吱在她实验室待了两个月已经习惯了。”

　　老邓顿时不讲话了，他这个万年寡王何苦来吃狗粮？他不该在这里，他分明应该躺在车底。

　　李墨君打量着他，平淡的目光似乎有波浪涟漪，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灭难辨，老邓却发誓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在自己陷入了单身狗的悲愤后，李墨君这表达善意的动作在他看来也只是轻蔑的挑衅。

　　“再消毒一遍就好，你要是有事我就一个人来。晚上请你吃饭，把小屁孩们一起带上搓一顿吧，毕竟我也要感谢一下他们。”

　　老邓和Whiney帮了他很多，这顿饭他早就该请了，无奈前几天被各种杂事绊住了脚步，拖拖拉拉到了现在。

　　老邓在消毒水和爱情的双重暴击下，一分钟都不想多待，连忙说：“行，听Tang说崧江路新开了一家融合火锅店，里面还卖北京烤鸭，他们几个一直吵吵着要吃。我去和Tang说，让他定个位置。”

　　火锅和烤鸭都是要吃的，但训练也是不能不训的，几个小屁孩冲出战队基地时已经时晚上七点，沪市位于东南，天黑的很早，此时还未到深夜，却已然月明星稀，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

　　“崧江路还挺远的，打车去吗？”Whiney右看看左看看，熟悉的商务车并没有停在它该停的位置，战队大门空荡荡的，只有李墨君一人斜靠在路灯柱边玩俄罗斯方块。

　　李墨君心道自己连回家的一百块车费都不舍得，怎么可能让你这败家玩意儿花快两百打车？有这钱多吃一只烤鸭不香吗？

　　最会省钱的无良老干部啪地关上手机，拍板道：“打什么车？地铁二号线，崧江东路F出站口，坐电梯就能直达，全程五块，公交卡三块，有谁没带公交卡的容许五分钟跑上楼去取。”

　　老邓默默扶额：“墨君，倒也不必。我们还不缺这两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