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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桑落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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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一行人又骑上了来时的马匹,跟着石堂一行人踏上了熟悉的来路。看来陆缥缃的判断没错,桑落草确实就在漠羊滩附近。
为了提高速度,石堂这次将营地里所有的马匹和精锐都带出来了,卫鹤和陆缥缃被除去武器捆住双手,由石寇和石虎在旁押送,我和柳烟则稍好一些,得以自行骑马。
石堂挟持着贺兰雪一马当先,柳烟和我带马跟上,一路狂飙掀起扬尘,越发显得大漠荒芜苍凉。
不久之后,我们便到了漠羊滩,在找草药不远处的地方,立着两个不起眼的土包,贺兰雪赶紧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跪在坟前。
石堂没有阻拦,只是摸出了自己的酒壶,抛给了贺兰雪。
贺兰雪惊慌回头,脸上泪痕未消,眼里却是刻骨的恨意,我有些担心她会触怒石堂,后者却只是努努嘴。
“不错,能有这种眼神,看来你这小姑娘确实藏着不少事儿,有价值!”
石堂肩膀微斜,从行囊中又取出一壶酒,往嘴里灌了一口:“但眼神可杀不死人。你父母是一条,不对,是两条汉子,可那又有什么用?他们在沙漠里碰见了老子,没办法,不杀他们,老子的命就没了。你还小,不知道在这沙漠里,第一不值钱的是沙子,第二就是人命!”
贺兰雪咬紧牙关,脸色苍白地拿过了地上的酒壶,缓缓倒在坟墓前方。
“这样才对嘛!人生就是一口酒、一抹脖的事,老子虽然杀了你父母,但老子和他们没仇,喝了老子的酒,就去好好投胎吧,可别回来了。”
石堂这一席话隆重又滑稽,在马队里引起了一阵起哄,柳烟也跟着笑了几声:“怎么,你杀了这么多人,竟然也怕冤鬼索命?”
“老子怕什么!”石堂又灌了一口酒,离开了石窟那个阴暗的环境,他乍一看居然颇有几分豪气,他斜睨了一眼,“草原上的牛羊,真遇上了天灾,就得自己找草场,否则便要渴死、饿死在路上。老子杀这些人,是为了老子这一队人马能活下来,我有什么害怕的?”
“你!”柳烟毕竟经历尚浅,她虽然在边关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但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底层人相互厮杀的现状了解不深。
“既然如此,我还要称您为大英雄了。”我不怒反笑。
“草原上的人,谁都想当英雄。匈奴人听着长生天的故事长大,朔国人也里边流传着武皇帝的传说,谁能想到,真打仗了,两边都是怂蛋!什么狗屁和亲!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草原上的狼和狮子一旦打起来,不分出胜负是永远不会罢休的!”他又喝了一口酒,转过头来问我,“听说来年就要和亲了?喂,你见过和亲公主吗?”
“公主殿下玉体尊贵,不是我们随便就能见的。”
我见贺兰雪祭拜完成正在起身,结束了这个话题。
就这样,在贺兰雪的带领下,我们终于来到了桑落草的所在地,这里距离漠羊滩不远,环境却是天壤之隔,水土丰茂,丝毫不见战火的痕迹,一路走来甚至能看到牧羊人的身影。
贺兰雪下马,停在一处花草茂盛的地方,那花草不过是草原上最常见的杂花杂草,此刻却显得鲜艳十足。
接着,贺兰雪一动不动地看着西斜的太阳,不时变幻位置。
我与柳烟对视,如果只是找桑落草,只要在四处搜寻便可,这帮人果然是另有所图。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贺兰雪的父母将他们多年来搜集的情报和地图等信息都埋在了附近某个地方,一旦开战,长满了桑落草的这块草原便成了朔国和匈奴竭力搜寻的目标,埋着的东西不是回到朔国便是落入敌手,这做法虽然有效,但也确实凶险。
不久之后,贺兰雪冷静地站定,对着石虎说道:“找到了。”
“兄弟们抄家伙!”石虎利落下马,队伍后面的土匪一拥而上,用准备好的工具掘开贺兰雪方才站立的土地,贺兰雪则退至一旁。
我与柳烟对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后方,陆缥缃和卫鹤依旧被绑在马上,石虎正在前方挖坑,石寇却没有下马,只是阴鸷地盯着挖掘的人群,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起眼睛。
我正欲回避,卫鹤看了过来,他悄悄扬起笑容,双手动了动,示意自己早就能动弹,我立刻稳定心神,迎着石寇的眼神瞪了过去,这下倒是抢夺先机,令他慌了神。
“老三你过来看看!”石堂大喊一声,他们似乎挖到了什么东西,土匪的脸上都是高兴的神色,看来收获不小,石虎手中拿着大把金子,石堂则拿着一卷文书,想必是让石寇去辨认。
“是——”石寇不得不驱马上前,同时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卫鹤一眼,并招呼了几位土匪上前看住陆缥缃和卫鹤,我却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卫鹤的对手,与他对视一眼后便随着柳烟一同下马。
石寇正看着石堂手中的图卷,准确来说应是一卷羊皮图纸,谨慎中露出惊讶之色,他随即抬头看向石堂,似乎要和他商议,却看到石堂边上的贺兰雪,立刻换上冷漠的表情。
贺兰雪自从祭拜父母之后,便一直是生死置之度外的神色,此刻只是低头离开两人身边,朝着我缓缓走来。
“大哥……路线,这就是……要找到的……”石寇的话从土匪们分赃的嘈杂中传来,我还未来得及听完,耳边传来柳烟果断的声音,“保护好自己!”
她话音未落,我只觉眼前剑光一闪,队伍后面随之传来一阵兵刃相加的声音,慌乱中,有人扶住了我的肩膀。
等我再睁开双眼,眼前的局势已经完全逆转。
卫鹤站在我身边,剑指石虎,不远处,柳烟拿着利剑抵着石堂的喉咙,土匪已经倒下了大半,只剩下十余人围着我们一行。
“凉州城的小娘们儿,没想到还有这般身手!”石堂虽然受到挟制,但面色镇定,“他奶奶的,老子好不容易动一次脑子,没想到还是比武更有用!”
“可惜,这次你输了!”柳烟面上有得意之色,手中的剑距离石堂的咽喉更近了几分,“叫你的手下让路,我还能绕他们一命!”
“行吧,兄弟们,听我号令——”石堂举起手。
“慢着——”卫鹤突然大喝一声,场上变故陡生。
石堂扬起的手竟然直接抓住了柳烟的剑刃,柳烟拧眉,奋力抽出长剑,却给了石堂可乘之机,他立刻化爪为掌,向柳烟心口拍去。
千钧一发之刻,卫鹤的刀光赶到了。刀光闪烁,血影横飞。我本能地闭上双眼,直到卫鹤扶住我的手,对我说:“没事了。”
石堂右边的衣袖已被鲜血染红,面上的桀骜被狰狞代替,他在极度痛苦中还维持着站立的身形。
另一边,石虎看到这一景象早已按耐不住,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冲了过来,卫鹤身影轻移,又是一片刀光血影,石虎已倒在地上,其他人见到这副场景,早已四散逃离。
一时间,刚才庞大的队伍现在只剩下我们和受伤的石堂。
“这下该老实了吧!”柳烟虽然武学修为高深,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我猜她更没有杀过人。
乍一看这血腥的场景,柳烟赶紧与卫鹤换了位置,却依旧是审问石堂的主力。
“哼!在草原上,谁赢了谁就能活下来,这次是你们赢了。”
石堂的喘息越发艰难,柳烟与我对视,彼此都在考虑是否要把他带回凉州城。很明显,他抢劫贺兰雪一行人并非单纯的图财害命,而很可能是受到他人指示,但此人阴险狡诈又身受重伤,究竟有没有审问的价值,又是另一回事了。
石堂似乎猜到了我们的意图,先是失神得望向苍茫的草原,随后低头看了看石虎的尸体,大笑道:“老子在这里杀了二十多年的人,第一次被鹰啄了眼!是不是,公主殿下?”
他狞笑地看向我:“我不信命更不信什么皇帝可汗,我只知道,只有不停地厮杀,才能分清楚谁是猎物谁是猎手,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说罢,他冲向卫鹤的刀口,卫鹤没有收刀,就这样,我在草原上遇到的第一个敌人,以一种惨烈而意味不明的方式收场了。
石堂、石虎兄弟被杀,最高兴的自然是贺兰雪,她再次回到父母坟地祭拜。柳烟和陆缥缃去采摘桑落草,我与卫鹤在原地等待他们汇合。
“这里的桑落草如此之多,一时半会采集不完,不如先记下位置,以后再派兵包围此地。”
我看了看四周,一样的天幕一样的荒草,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标记。
卫鹤提议:“那边有个牧羊人,我们去问问吧。”
我向远处望去,一场厮杀之后草原上已经没有牧民了,但以卫鹤的眼力,还是看到一个躲藏在草丛中的身影。
我们走到那人面前,因为不能分辨这是朔国人还是匈奴人,卫鹤用刀抬起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带着草原上常见的风霜痕迹,以至于让人猜不透他的年纪。
但也是在这张脸上,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一蓝一金,就像一口幽泉和一轮烈日相映生辉。
我大吃一惊,从进入凉州城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匈奴人。
卫鹤也很惊讶:“大概是与西方民族混血的孩子吧?书里倒是记载了很多,西方人的眼眸颜色和中原人不同,常见的有蓝色、绿色、金色,但这种双眼瞳色不一致的,倒是比较少见。”
虽然如此,他还是板起了脸:“喂,你是匈奴人吗?能不能听懂朔国话?”
那人迟钝地点点头,声音喑哑:“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卫鹤见牧民脸上有迟疑之色,接着保证,“只要你告诉我们,我们就放你回去。”
“星落川。”
日暮西山时,贺兰雪祭奠归来,柳烟已经将我们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对她说明。
贺兰雪的父母本就属于朔国密探,她现在无处可去,自然是要随着我们进城的。
陆缥缃找到了生长桑落草的落星川,柳烟则剿灭了一队土匪连带找到了朔国密探情报,这趟旅程虽然凶险,但收获颇丰。
唯一遗憾的便是石寇在混战中消失了,仓促中难以统计情报图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混水摸鱼带走一些。再加上石堂临死前的一番话,无不说明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因此,虽然凯旋,但众人的心情却有些低落,衬着苍凉的夕阳,越发显得惆怅。
但这一切比起柳焕将军黑沉如水的面容,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们回到凉州城已是傍晚,边境不宁,城中正实行宵禁,按理来说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但等我们驱马走近,却看到城门口已有重兵悄然把守。
那些人一看到我们,立刻上前迎接,原来是柳将军的私兵。
为了不扰乱军心,我们从侧门进城,随后一路穿行,终于在一间房子里看到了柳焕将军,和他一起的还有凉州太守梁守成、谢青和修风。
经过一天的关押和一天的长途跋涉,我们此时的服饰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卫鹤和柳烟,作为一行人里唯二的武林高手,两人承包了所有的战斗。
由于卫鹤那一刀,柳烟的白衣上沾满了石堂的血,看着更是触目惊心。
因此,柳烟进门时,在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柳焕将军尚且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修风发出了惊呼险些要上前去,而谢青,一瞬间我清楚感觉到这人摇扇的手有片刻静止,等随后看向我时,又换上了一贯的温和,也是,既然柳烟和卫鹤没有受伤,他便不必担心我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