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南北鲤

20、惊变

　　虽然说得轻巧，但在草原上找草药，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陆缥缃已经下马在草地中低头找了起来，卫鹤在山中长大熟悉花木，且从小练武眼力惊人，因而换了个方向开始搜索。
　　我也找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感觉头晕眼花，一个踉跄正要支撑不住时，卫鹤搀住了我。
　　“没事儿吧？”他有些担心，“要不我先送你回城？”
　　“无妨，”我摇头，想着以后一定要经常锻炼，又看向一边的柳烟，她正向我走来，“我和阿烟一起休息一会儿就好，你赶紧去找桑落草吧。”
　　“……好吧，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卫鹤又确认了一遍，直到柳烟走到我身边，这才离开。
　　“你呀，就是在皇宫呆太久了，多来草原上跑几趟马，就能适应这里啦。”
　　柳烟将我带到一处背风坡休息，看着远处陆缥缃和卫鹤的身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那就要靠柳大小姐指教了。”
　　“我？”她目光一转，坏笑道：“你不是还有卫鹤吗？快老实招来，怎么做才能捡到孤独老人的弟子？虽然你说是偶遇，但他怎么就愿意入宫当你的护卫呢，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怎么？你这是要挖人？”我看向她，“听说柳府人才济济，柳焕将军麾下个个能文能武，柳小姐可不要太贪心啊。不过确实，这些人里恐怕没一个比得上卫鹤的武功吧！”
　　“喂！我就是说一声，你就这么护着他啊。”柳烟气呼呼地说道，突然凑到我面前，“老实交代！你该不会是——”
　　“你这丫头！”我佯装生气，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将手中刚摘下的花草向她抛去，柳烟自然不甘示弱，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打打闹闹，直到卫鹤的声音传来。
　　“公主小心！前方有人接近！”

　　柳烟反应比我更快，立马挽住我的肩膀准备低头，我在余光中看到卫鹤的衣角。抬起头来，发现卫鹤一手拎着陆缥缃，一手牵着两匹马，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
　　陆缥缃手里还拿着一株沾着泥土的野草，脸上也是一片迷茫。
　　柳烟飞速起身，将我和她的两匹马拉了过来，神色凝重，显然她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一时间，寂静取代了喧闹，风声被放大，仿佛夹杂着四面八方的絮语。柳烟与卫鹤对视一眼，随后两人又一起看了我和陆缥缃一眼，我从中看到了镇定和慎重。
　　“十五人，骑马，但马蹄声很杂乱，不像军队。”侧耳聆听半响，卫鹤给出了结论。
　　“那就不必担心了，想必是附近的盗贼，应付他们没问题。”柳烟随即说道，我放心了不少。再看陆缥缃，虽然是危急时刻，但他只是麻利地将草药装入背囊，并未有胆怯之色。这也提醒了我，寻找草药这才是此次出行的真正目的。
　　“陆军师，你的草药找到了吗？”我问道。
　　“还没有，”他皱眉说，“找到了一些形态相近的，但不能确定就是桑落草。”
　　“既然如此，我有个想法。”我看向卫鹤和柳烟。
　　在抵达凉州城之前，谢青便向我说明了凉州城内外的局势。当前，凉州城外还有不少土匪，这些人大多由当地人和老兵组成，虽然装备不甚精良，但胜在熟悉地貌，便趁着新军尚未完全组建起来骚扰民众，企图从中获利。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这群土匪，跟他们走一遭，说不定能够深入敌营，获得情报。
　　我将计划与他们一说，柳烟率先同意，卫鹤随后也答应了，只是再三强调我们四人要彼此照应，至于陆缥缃，听到也许可以找到草药后，也没有异议。

　　我们刚确定计划，几骑人马便出现了。
　　如卫鹤所料，这些人虎背熊腰，有股落拓的气质，一看便知不是良民，而他们的马匹、服装和武器都有磨损的痕迹，大概是从战场上捡到或是打劫所得。
　　“哟，看来今天抓到几只肥羊了！”
　　为首的是一名络腮胡大汉，说着一口流利的朔国话，夹杂着凉州口音，看来是本地人。
　　大汉见到我们便眼冒精光，尤其是目光落到我与柳烟身上时，更显出猥琐的气质，卫鹤不动神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们是谁？还不快让开？”柳烟率先开口。
　　按照计划，我和她是凉州城内的富商之女，今日带着侍卫和书童出城游玩，没想到遭遇土匪。
　　柳烟武艺高超又能随机应变，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呵，待会你就认识我了！”大汉一脸狰狞的笑容，不怀好意地抬手，他的人马已经围住了我们，此刻再动手，恐怕是想将我们就地解决。果然，接着他便说道，“两个女的留下，剩下的杀了喂狼！”
　　“你——”没想到这群人如此残暴，竟然上来就杀人，柳烟不怒反笑，连忙阻拦，“你敢!你若杀了我的护卫，我现在立刻自杀，绝不落入你们手中！”说罢，竟反手抽出长剑，眼看便要自刎。
　　凉州素来民风剽悍，女子习武也不在少数，因而大汉看到柳烟佩剑并不惊讶，却没想到她如此烈性，面上浮现犹豫之色。
　　“姑娘且慢！”
　　此时，大汉身后探出一骑人马，这人留着八字胡，不似前一人膀大腰圆，透出一股精干之气。
　　“首领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吓唬吓唬你们，我看四位相貌非凡，这两位壮士更不是泛泛之辈，与其葬身此地、无处埋骨，不如加入我们。”八字胡特意加重了“加入”两字的读音，说完还回过头去看了大汉一眼。
　　大汉愣了片刻，随即改变主意，大手一挥，立刻有人拿着绳子上前。
　　我看向卫鹤和柳烟，两人并未动手，于是便任由这些人捆住双手，被带回他们的营地。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我的意料。
　　这队人走了许久，眼看着周围的风景从草原变成戈壁滩，太阳西斜，一行人才停下来。
　　我看向前方，没有想象中的营帐，而是一座大土堆，再定眼一看，才发现上面有简陋的阶梯和窗户，竟然是一个小型的堡垒。
　　“大哥，我回来了！”络腮胡大汉一马当先上前，还吹了一段音调奇怪的口哨。接着，仿佛地里突然涌出的蚂蚁，以堡垒为中心出现了不少布衣装束的男子，迎接这队人马归来。八字胡紧接着下马，招呼手下把我们拉下马，押着我们进了堡垒。
　　走到附近我才发现，所谓堡垒只是一座废弃的烽燧台，但下边却别有洞天。八字胡在烽燧台边走了一圈，土墙上便出现了一扇小门，我们又从这里进去。
　　这时候我才发现，刚才遇到的十余人只是小股前锋部队，真正的大本营里还藏着更多人，而且听上去还有一位更厉害的首领。
　　“二弟，你这次又找到了什么？可别再带草——”进入地洞，下面竟然是个不小的空间，洞内烛火通明，站着不少人。上方有座台子，有个身影，那人正斜靠在椅子上，一边喝酒一边朝我们看过来，声音戛然而止。
　　“这次可不是匈奴狗了，而是两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大姑娘！”
　　络腮胡邀功似地走上前去，却被台上的人一把推开，那人连酒也顾不得喝了，一个翻身便到了我们面前，没想到还是个武功高手。
　　这人也留着络腮胡，体格健壮，但他双目有神，和莽夫一样的大汉形成鲜明对比。他看到我们时，虽然有片刻失神，但很快镇定下来，反而一脸深沉地踱步，目光不时从我们身上扫过。
　　“大哥你怎么回事？这样的人还不满意吗？”大汉已经按耐不住，又不敢催促。
　　“石虎，这四人你是从哪儿抓来的？”
　　“漠羊滩，这些富商子弟还真是大胆，这时候还敢出城，被我抓了个正着！”大汉，也即石虎，面露得意之色。
　　“噢，”首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慢慢踱步回座上，神色不明，“推下去杀了吧。”
　　“大哥!”这次轮到石虎着急了，他一路把我们从漠羊滩带回这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初是三弟不让我杀他们，我一看，杀了可惜确实，这才带回来，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八字胡已经走进来了，看来他就是团队里的三把手，难怪当初只一眼便让石虎改变了主意。
　　八字胡明显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立刻便加快步伐，走到大哥面前，与他耳语了几句话，片刻之间，首领的眼神闪动，仿佛正在思索要如何处置我们。

　　见到他们这副模样，我有些后悔。
　　诚然，以卫鹤和柳烟的武功，应当能保持全身而退，但此次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便妄然深入，实在是太冲动了。
　　我看向卫鹤，心里有些愧疚，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安慰一笑，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还好，我在心底深呼一口气，安心了一些。
　　终于，首领开口了，他看向柳烟，目光充满怀疑：“你说你是凉州城内富商的女儿？是哪家商号？哪位老板啊？”
　　“哼！实话告诉你吧，我乃梁州太守之女梁玉，此次就是要来会会你们这群盗贼流寇！”柳烟丝毫不惧，立刻换了套说辞。
　　我立刻明白过来，我们一行人再如何伪装，柳烟的行伍气、陆缥缃的书卷气都难以掩盖，这首领看着是个有故事的人，肯定能看出来我们身上的特殊之处。再者，这些人残忍冷漠，普通身份镇不住他们，以太守之女的身份对话，反而能让他们投鼠忌器。
　　“胡说！老子怎么从来不知道梁太守还有个女儿？”
　　首领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更让我确信他只是在试探。
　　“我爹严谨持重，一心扑在公务上，你想知道本小姐的身份，还不够格呢。”
　　柳烟将大小姐的跋扈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首领并未被柳烟的话刺激到，反而阴险一笑：“呵呵！那又如何，梁太守的千金还不是落到了我石堂的手上。”
　　他又来回走了几步，似乎终于想到如何处置我们：“本来准备给兄弟们尝尝鲜，不过嘛，眼下你们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说罢，也不等我们反应，石堂又令人把我们带下去，看来是准备囚禁我们。
　　在地道中走了一会儿，我和柳烟，卫鹤和陆缥缃便被分为两路，我看着卫鹤远去，他也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是鼓励和安慰。
　　我和柳烟被带入牢房，说是牢房，其实就是个加了栅栏的石窟，昏暗简陋，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下可好！”估计是看我们俩人都是弱女子，土匪将我们关进牢房便离开了。他们前脚刚走，柳烟便气愤地喊起来。
　　“稍安勿躁，你刚刚不是挺冷静的吗——”
　　我没她这么有活力，赶紧走向角落的石台，准备坐下歇歇脚。但还没走近，便觉得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惊呼了一下。
　　“你没事儿吧！”柳烟赶紧过来扶住了我，接着她也尖叫一声，“老鼠啊！”
　　我向脚下看去，这才发现石台下方有一片灰色的破布，看着像是老鼠的皮毛，但沙漠里的老鼠怎会有这么大的体型，想到这里，我扒开了周边的稻草，柳烟又一声惊呼，那原来是个女子。
　　女子瘦小干枯，一张可怜的瓜子脸上满是污痕，她双眼紧闭，已经昏死过去。
　　我见她双唇开裂，便将身上的水囊打开，给她喂了一些水，她这才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