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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夜深而凉,隐约可听风穿过落叶的簌簌声响,琉雪被风浮柳紧紧护在怀里,她推了他一下,头顶坠着的水滴便落下来,清脆的一声响。

      “知道是什么人吗?”琉雪问。

      风浮柳:“北边来的。”
      “殿下,”他停顿一瞬,郑重开口,“可能要打仗了。”

      琉雪不甚在意,只是忽然想到,自己那个侄女是不是许给了秦小将军来着的。
      她这才叹口气:“琉音的婚事还没办呢。”

      不过她懂,国难当头,凡人的儿女情长自是得放到一边去。

      她虽是狐妖,却自有天道束缚,琉雪在人间不便用法术,只能与风浮柳一道在这山洞里漫无目的地捱。
      她们今日出门带的人手并不多,是以方才损失惨重,她的一双婢女为了护她,双双殒命,更别提当场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琉雪是妖,妖不会怕这些,可她现在不过凡人身,当下念及,便禁不住呕了声。

      风浮柳正转过头,尚未开口,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唇,他食指放在唇前,作噤声手势,琉雪心领神会点头。
      外面一阵窸窣声响,想是北人过来斩草除根亦或捉了她作饵。
      不论哪种,都不是好结果,琉雪大气也不敢出,只在脑中思索,倘若她此刻违背天道,该得几道雷劈。

      “找到那两个中原人没?”
      ”中原的公主与那情郎真是好姿色,我们北人可没那讲究,到时捉了一起享用。”
      “听闻中原不止这一位公主,届时等咱们北人入关,哈哈哈……”

      一阵浪笑,言论不堪。

      风浮柳的呼吸哪怕刻意放轻,也还是于此刻粗重几分,不管多少次,他听到这样的对话,始终忍不住心里那股冲动。
      寻常朝中怎样难听的话他都见过,却独独不肯这脏话污她耳朵。

      正想动作之际,琉雪覆到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轻不可闻:“别动。”

      她的手按住他的,趁他愣神之际,琉雪将他腰间软剑抽了出来,风浮柳还在怔讼,洞外那伙人已举着火把迈进。

      洞内一方天地霎时现出光亮,静谧黑暗中,她清晰听到风浮柳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他的手按住她的,示意琉雪不要轻举妄动。
      琉雪唇角上挑,朝风浮柳眨了眨眼。

      现在哪是动不动的问题,敌人即将在明,而她们又能躲得几时。

      风浮柳只觉一阵风从眼前刮过,北人便已倒下两个。

      琉雪一身红袍,逆风笑得恣意,剑尖带起的血在上空划了个漂亮的弧度,稳稳落于石壁,蜿蜒而下。

      北人几哇乱叫,说着些她们并不很能听懂的语言,琉雪喝了声,持剑迎上去。

      风浮柳不知从哪又变出把扇子,信手一挥,三两北人倒地挣扎。

      琉雪竟还能分出心调笑:“都说风丞相不善武艺,我瞧着分明是你藏私。”

      风浮柳打斗间隙顺手帮她解决对面的敌手,原样将这揶揄扔回:“臣也不知殿下竟有如此好身手。”

      两人背对背,第一次配合,竟好似配合过无数次那般默契。

      琉雪边留意形势边压低声音,轻巧笑了声:“只能说明,小丞相合该与我狼狈为奸。”

      打斗不息,不知北人后援何时到,她们二人纵使武艺再高强,也有稍显疲倦时。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风浮柳撑着剑道:“殿下,一会儿臣掩护你,你出去找救援。”

      琉雪皱眉道:“少骗我,要真有救援,你何至于等到现在,要走一起走,我不妨事。”

      北人有备而来,宛如野草般,杀了一茬,还有下一茬,洞内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琉雪都要待不下去了。

      她略一沉吟,抓着风浮柳且战且退,试图在密闭的人群里寻一个出去的契机。

      风浮柳忽然将她狠力往外一推,琉雪听到刀刃划破皮肤的沉闷声响,待她回头,只听到一句坚决的:“殿下,走!”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琉雪隐在暗色里,握着剑的手攥紧,几乎瞬间下决定,她转身快步离开。

      如果她此刻抬头,便会看到天际裂开了一条缝,远处的树木正在坍塌,而与风浮柳打斗的北人行动异常缓慢,只他自己,行动如常。

      但饶是如此,他扶着墙,嘴角渐渐溢出鲜血。
      一滴,两滴,三滴……
      地面一摊深色的痕迹。

      -
      琉雪一路疾行,她这副躯体消耗过大,顶多只能再撑一周,但无妨,足够了。

      城内走时岁月静好,一派祥和,哪知只一日,便尘土飞扬,到处洋溢着恐慌。

      “北人入关,皇室衰微,丞相将军相继离世,我们的明天在哪里?”

      “完了,我们完了。”

      “还是逃吧,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琉雪心下一凛,下意识抓住邻近慌乱的妇人:“丞相离世,是哪位丞相离世了?”

      妇人见她打扮不俗,只当她刚从外地来寻亲,好心提醒道:“贵人,您快原路返回吧,这里就要打仗了,风丞相和秦将军半月前遭遇不测,便是连长公主和琉音公主也落入敌手,咱们这里啊,变天了啊。”

      琉雪越听越糊涂,她不是方才才见过风浮柳吗,再说,她好好的在这呢,怎么就落入敌手了!

      她还想再问,那妇人却早早带着孩子没了踪影。

      琉雪决定先回长公主府,她府中尚有一些侍卫,不管如何,此刻总能派上用场。

      哪知当她走近,早已人去楼空,琉雪走动间掀起灰尘,她光随意看了眼,便见到几个眼熟的侍女,此刻不过是躺在地上的几具冰冷的尸体。

      琉雪叹了声,此刻终于觉出几分不妥。

      北人就算动作再快,也不可能一天让她的长公主府变成这般模样。
      何况,她离开前,秦将军分明尚未出征,怎么她现在回来变成了离世半月有余。

      不是那位妇人有问题,就是这地方有问题。

      没搬到救兵,琉雪只能原路返回。
      但这次,她存了点心思。

      天道严苛,强用法力许是不行,琉雪将自己的一缕灵识探了出去,她迫切想要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古怪,为何她的灵躯身处其中这样久,竟浑然未觉。

      -
      风浮柳看了眼天边的裂缝,嘴角扯出丝无奈的苦笑,但神情却极为坚定,执着,或者换个词,偏执。

      他双腿盘坐于地,强自调动体内的法力,数不清的灵力将那里灌溉。

      他在独自补天!

      “风浮柳,你如今只剩一魂一魄,再这样下去,你将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堕入无边炼狱。”

      风浮柳朝天嘶吼:“那又如何!”

      “值得吗?她根本不记得你。”

      风浮柳垂眸,喉结滚动,低低道:“值得。只要我记得她,就值得。”

      琉雪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虚脱倒地的风浮柳。

      他的脸色苍白如月,双唇一点血色也无,若非尚有心跳,他那样冰凉的一双手只会让琉雪以为他或许已力竭而死。

      琉雪的灵识探不出问题,她只好收回,先将眼前人收拾妥当。

      山洞里不宜再呆,琉雪将他扶上马,不知跑了多久,她几乎从马上跌落时,视野内终于现出了一座小小的茅草屋。

      简陋,但勉强能住人。

      琉雪把风浮柳架进去,她倚在墙角喘气,这具凡躯用得越来越不顺手,这趟下来,她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只想好好睡一觉……

      ……

      “陛下,您今日怎么过来啦?”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琉雪倚着贵妃榻,似嗔似笑望着面前身着龙袍的英俊男子。

      他跟风浮柳是同样的相貌。

      男子往前走一步,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声音透着疲惫:“雪儿,他们都劝孤另立新后,可你知道的,我只要你。”

      琉雪掩唇笑了声:“陛下,您做事难道也得受旁人掣肘吗?”

      风浮柳苦笑:“国难当前,若是再与大臣离心,孤恐怕将成为风国的千古罪人。”

      琉雪随手捻了颗荔枝喂给他:“陛下既然有所决断,何必来问臣妾?”

      风浮柳含了她的指尖,吞了一些又退出,他微凉的手指拂过她柔软的颈,浑身重量卸进去,似乎寻得片刻安宁。

      琉雪就那样任由他靠着。

      许久,直到殿外下起微雨,风浮柳才如梦初醒般起身,他拢紧龙袍,承诺道:“雪儿,待大战告捷,孤将册立你为后。”

      千万铁骑踏过风国疆土,琉雪哪怕身在宫内,也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是时候离开了,她想。

      ……

      梦境戛然而止,琉雪捂着心口艰难睁开眼,熟悉的茅草屋,紧闭双眼衣衫已被自己的汗浸透的风浮柳。

      梦中的一切是那样清晰,琉雪脑中似乎还有铁骑入关的震天声响,她疑心,真的是梦吗?是否她真的经历过,只是千年太久,她忘了?

      琉雪已顾不得什么天道惩处,她的心里迫切有股念头,她一定要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何她全无印象,却又在这人间屡屡入梦。

      她正静下心打坐,试图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这段往事,一旁的风浮柳恰于此时,咳嗽着醒来了。

      风浮柳浑身上下几处伤口,瞧着虽可怖,但都是皮外伤,琉雪草草用布料包扎了一下。

      他的晕倒,她更愿意理解为力竭。

      周遭种种难以言说,何况,跟个凡人,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琉雪起身拍拍裙摆,待她仔细将灰尘拍尽,她道:“你现在这呆着还是……?”

      琉雪无法久留,比起掺和进凡人的争端,她更想弄清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

      为何不过半日,这里的时间便好像有数月之久。

      她站起身,看眼风浮柳,等他下决断。

      风浮柳脚步虚浮,勉力朝琉雪迈了几步,他脸色煞白,手扶着墙,眼眸传递出的信息却异常恳切。

      他说:“殿下去哪,臣便在哪。”

      琉雪看了眼他的模样,虽狼狈,但周身气度倒是依旧清贵,他正闭眼调整呼吸,月光在他面上覆下一层清辉,琉雪不觉握了握拳,总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琉雪非人界之人,她初初入此,便为自己寻到了退路。

      此处往南,在极南之境,有一处与天地接壤的孤岛,正适合她避难打坐,顺便探寻此地的古怪之处。

      本不该带风浮柳,但他毕竟是为了救她,何况那块地方虽超脱于人界,却又正正存在于人界,真计较起来,也算不得逾矩。

      哪知琉雪跟他说了这项提议,风浮柳竟摇头道:“殿下,臣必须留下守护此地百姓。”

      琉雪皱眉:“那你方才说那些做什么?”

      什么她在哪,他就在哪,亏得她还得破例带他去,哪知全都是胡话、谎话。
      她背对月光,秀眉拧紧,势要风浮柳给她个说法。

      风浮柳气息调整妥当,脊背笔直,迎着月光而立,他声色平稳,似乎在诉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可琉雪却听得脊背一凉。

      “殿下,若此处无数人流离失所,受伤死去,我分明能救却未救,这笔因果究竟会记在谁的账上?”
      “是殿下您,还是臣?”

      琉雪深深呼吸,午夜的风格外凉,她无端打了个寒噤。
      会记在谁的头上?当然是擅自闯入人界,将风浮柳带走的她。

      师父曾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陷入旁人的因果,千万不得妄动,否则,她便会受了那些人的因果。
      她仅千年修为,三两个还好,但若是这浩瀚的人界,她就算得以活命也至少得将她的九条命脱个七八。

      琉雪闭眼沉吟,最终握剑道:“我与你一同留下。”

      方才想到师父,谆谆教诲犹在耳畔,大难当头自己逃命乃小人所为,她是只狐狸,不可做小人。

      “殿下……”风浮柳握拳,看着她欲言又止。

      琉雪将马牵过来,笑道:“别墨迹,走吧。”

      方才打斗,一匹马受惊跑开,两人如今只能同乘一匹,琉雪被身后人拥在怀中。
      他看着瘦弱,怀抱实则宽阔有力,琉雪缩在他身前,只觉得沿途的风尘都小不少。

      午夜乘马,月光落辉。
      气氛隐隐约约有些微妙。

      琉雪鬼使神差扭头看向风浮柳,他面容坚毅,下颌线清晰,却在她唇无意识擦过他面颊时,紧了紧腮,脸颊鼓起不太明显的一块。

      他一手握缰绳,一手将她的手反握,上半身略低,在她耳畔低吟:“殿下,坐稳。”

      琉雪戏弄无法,索性开始与他讲起今日反常的一切:“风浮柳,今日回城,长公主府一片残垣,人走楼空,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大有风雨欲来之势,更加让我无法理解的是,百姓间竟传你跟秦将军已死,这是为何?若说是北人放出的假消息,也不至于半日便闹得人尽皆知,可若不是真的,我的长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琉雪沉默半晌,说出一个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推论:“就好像……这一切都被人加快了,将月余才能发生的事情提前到半日……”

      她抓着风浮柳的手不可置信般闭眼呢喃:“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风浮柳握着缰绳的手颤了颤,神情近乎复杂得看了眼琉雪,他下颌收得更紧,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殿下,你看错了。”

      他的语气笃定得让琉雪的眉皱得更紧,她不可能看错,这分明都是刚刚在她眼前发生的事情。

      风浮柳再一次重复:“殿下,你真的看错了。”

      琉雪若是仔细些,便能听出他嗓音里刻意压制过的颤抖,可惜今晚风大,琉雪只勉强听清他说了些什么,无暇反复推敲。

      她摇头:“不可能。”

      两人陷入僵持,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行至城门,风浮柳掏出令牌,城门如往常那般打开,上京城依旧如从前那般繁花似锦,打更人扬声报时,高门大户灯笼高悬,一派祥和。
      哪里还有她先前见到的战争纷乱,人心惶惶?

      风浮柳站在她身边,微笑着看向她,他重复了第三遍这句话:“殿下,你看,这里好好的,或许是你太累,看错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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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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