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春天》一个白羊

9、09

　　顾千筠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面，苏然扶着车门，情绪看起来不太好。

　　时安攥了攥拳，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她走到苏然身后，轻轻戳了一下苏然的后背。

　　苏然回头看见时安，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诧异道：“时安，你有事吗？”

　　时安从校服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双手递给苏然，“老师，给你。”

　　苏然愣了愣，由哭转笑了，她学着时安的模样，微微弯腰，双手接过纸巾。
　　“谢谢你呀。”

　　时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再次鼓起勇气说：“顾姨人很好的，你不要和她吵架啦。”
　　时安偷偷瞄了一眼正温柔看着她的顾千筠，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转身跑了。

　　苏然看着时安的背影，声音沙哑道：“千筠，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时安。”

　　“安安最近才住过来的。”
　　顾千筠的目光甚至没在苏然身上停留一秒，她很少这样待人，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苏然并不知晓时安家中发生的变故，她问道：“是因为时安父母工作太忙了，才拜托你照顾时安吗？”

　　顾千筠默了一瞬，“她父母前些日子去世了。”

　　苏然脸色陡变，叹声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才那么小，就没了父母，以后她就无依无靠了。”

　　“不，她不会无依无靠的，她还有我，我会一直照顾她。”

　　苏然很理性，她感觉顾千筠的想法有点天真。
　　“说什么傻话呢，你又能照顾她多久？”

　　顾千筠看着置物盒里满满当当的糖果，眼角眉梢都是笑，这个笑容，矜持与张扬并存，很美很美。

　　经年未见，苏然还是不能无视这份光华。

　　顾千筠偏偏连幻想都不肯给苏然，她收起笑容，“苏然，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你越界了。”

　　苏然心酸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越界。”
　　她忽然很难过，很想哭，她生生憋住泪水，“你……你和她还在一起吗？”

　　“嗯。”

　　顾千筠果然够长情。
　　苏然憋不住眼泪了，她强挤出一抹笑，关上车门，往反方向走了。

　　衬衫精致，纽扣被阳光照射出层层光芒，黑色细高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比铃铛还要清脆，苏然是极致优雅的女人，爱她的人很多，但她只爱顾千筠。
　　绵绵凉风吹过来，她不禁抱紧双臂。
　　身后汽笛声响起，她没忍住回了头。

　　顾千筠走了。

　　苏然低了低头，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第一节课预备铃声响了，苏然也整理好情绪了。

　　一楼正厅向左拐，第二间教室就是三年二班，数学老师还没来，苏然站在教室门口，眼神落在时安身上。

　　时安个子矮，她的座位在中间第三排，她正低头认真看书。

　　苏然轻声唤道：“时安。”

　　时安像被吓到一样腾地站了起来，“到。”

　　苏然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下课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她就走了。

　　一节课很快过去了，课间，时安心里格外不踏实，总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苏然才会找她，她磨蹭了好一会儿，再不去就要上课了，这才不得不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苏然等了半天，时安都没来，她索性出来找，教室里没有，走廊里也没有，她随便找了几个班里的同学问：“你们看到时安了吗？”

　　赵醒云指着走廊尽头说：“老师，我刚才看见时安和几个高年级的学哥学姐往那边走了。”

　　“好，我知道了。”
　　苏然大步朝走廊尽头的方向走去，她心中很是忐忑，总担心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走廊尽头。
　　男男女女围了一圈，他们把时安堵在垃圾桶旁边，刚才应该是有人扯了时安的头发，现在时安头发很乱，她紧低头，浑身发抖地往后退，退到墙边。

　　一个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的男生使劲推了时安一下，“死丫头，我知道你有钱，赶紧把钱交出来。”

　　时安嘴唇煞白，摇头说：“我没有钱。”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男生揪着时安的衣领，按着她的头使劲往墙上砸，“你这个死了爸妈的东西，还敢骗老子。”

　　时安额头渗出鲜血，眼里流出泪水。
　　这些人长得比她高，比她胖，她没有反抗，反抗也没有用。

　　他们总是欺负低年级同学，他们是未成年，犯了事教育一顿就完事了，因此他们丝毫不在怕的，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学校里欺负人。

　　“你们看她那个怂包样儿吧。”

　　恶魔般的笑声盖过时安头部撞击墙壁的声音，时安双眼被泪水模糊，疼得快要没有力气了。

　　“住手！”苏然大声制止道。

　　苏然快步上前，护住了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时安，她冲着那几个人语气凌厉道：“你们是哪个年级的？”

　　他们都认得苏然，怕事情闹大了，撒腿就跑了。

　　苏然抬头瞧见这里有监控，暂时没理会他们，她从兜里掏出时安给她的那包纸巾，从中抽出一张，轻轻为时安擦去眼泪。
　　“傻孩子，你为什么不跑呀？”

　　时安手捂额头，眼神复杂又无助，“没用的，无论我跑到哪里他们都会找到我的。”

　　苏然眉头紧锁，“他们欺负你多久了？”

　　时安试图徒手把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净，扯得伤口生疼也不停手，她用轻松的语气说：“没多久，我没事的，老师。”

　　苏然抓住时安的手腕，“走，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检查一下。”

　　时安满脸惊恐，“不，我不要去那里。”
　　她还记得，白布盖着血肉模糊的脸，爸爸妈妈和爷爷，都是在那里离开的，她这辈子都害怕医院这个地方。

　　苏然只好说：“这样吧，时安，我给千筠打个电话，让她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时安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苏然，“老师，你能不能别让顾姨知道这件事，我求你了。”

　　苏然很是担心，无言了一阵，她哄道：“好，我不告诉千筠，那你跟我去趟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了。”

　　时安透过对面镜子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如果不尽快把伤口处理好，那么回家以后顾姨肯定会发现的，思及此，她勉强对苏然扯出笑脸，“好。”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取件外套，马上回来。”

　　“嗯。”

　　苏然走后，时安倚在墙上，她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身体和灵魂都在沉默，唯有一双眼睛里藏满致命的委屈。
　　“顾姨，我好想你啊。”

　　苏然取完外套，思前想后，还是给顾千筠拨了一通电话。
　　“千筠，你来学校一趟吧。”

　　顾千筠焦急道：“是安安出什么事了吗？”

　　“嗯，时安受了一点伤，你来了以后我们再详聊吧。”

　　顾千筠声音都抖了，“好。”

　　“开车注意安全。”

　　车子急速驶在路上，手机又响了，这会儿功夫，不停地有陌生号码打过来，顾千筠没有接。
　　没多久，一条短信发过来了。

　　红灯亮了，顾千筠轻踩刹车，她拿起手机，查看这条短信。
　　【你好，我是湄溪的朋友，我现在在她家里，她情绪很不好，你能来看看她吗？】

　　顾千筠烦躁地关了手机，几分钟后，又来了一条短信，她没看。
　　她把车开到学校，下了车，拿出手机准备联系苏然，她顺手点开了那条短信。
　　【湄溪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