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月亮》山竹不好吃

35、这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偶尔还会下一下雪，但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起春天的味道了。
　　让霍一白担心的一件事，就是耿清年的病情，也总算稍微可以放心些了。
　　刚开学，霍一白就带着他去医院复诊，这一次，霍一白也跟着进去了。
　　医生听了耿清年的情况后，笑着说：“恢复地不错，目前状态很好，继续加油。至于药的问题，先按原量来，等再过一个月，你再过来一次，根据情况就可以调整药量了。”
　　看耿清年似乎有些失望，医生继续说道：“不要觉得药物是一种负担，很多患者都会有这样的心理。生病了就要吃药治疗，这是很正常的事，哪怕是发热感冒也要吃药不是吗？我们感到悲伤，无力，这也是因为我们生病了，药物帮助我们减轻病痛，经过治疗后，产生的好的情绪仍然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而药物，只是帮我们避免了不必要的自我消耗。”
　　医生的话耿清年很受用。
　　取完药后，耿清年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进医院心情就会变好，感觉自己马上就会好起来，感觉很安心。”
　　“你会好起来的，很快，只要你好好吃药，好好听医生的话。”
　　“当然。我一向很听医生的话。”
　　霍一白看着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一定会好起来的，霍一白看得到他好起来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霍一白忽然理解了霍一梦说的，看到未来的感觉。
　　或者说是预感，第六感。
　　这完全可以说是自信的表现之一。当这种预感消失，或者说当一个人不再敢于展望，畅想……就说明他对自己，对周围事物的信心消失了。
　　这会是一种很糟糕的状态，尤其是对曾经十分自信的人来说。
　　首先是迷茫，跟着是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当一个人无法寻求到内心的安定与宁静时，那就会逐渐走向毁灭。
　　霍一白回到家时，家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带着眼镜，看起来有四五十的样子。
　　男人皱着眉头，嘟囔道：“是这里吗？”
　　女人翻看着手机：“没错啊，是这里。”
　　“打个电话吧。”
　　“打不通，没有人接。”
　　男人的眉头皱地更厉害了。
　　霍一白走过去，在二人的注视下拿出了钥匙，犹豫着打开了家门：“请问，你们找谁啊？”
　　女人推了一下眼镜：“你住在这里吗？”
　　霍一白点了点头，这个女人的眉眼看起来很是眼熟，待霍一白反应过来时，便听她问道：“你认识陈数吗？”
　　“认识认识，他就住这里，你们是他的父母吧？”
　　“啊，是……”他们二人的神色忽然变地有些怪异，甚至开始用一种极其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起了霍一白。
　　霍一白推开门：“快进来吧，他快下班了。可能医院有急事，所以没有看手机吧。”
　　两个人犹犹豫豫地走进来。
　　男人开口问道：“请问，你是？”
　　“啊，我是和陈数合租的室友。”
　　“这样啊！”男人终于露出了笑容，“你们这边挺偏僻的。”
　　“嗯，新开发区嘛，以后可能会好。”
　　霍一白给他们倒了热水，就坐在沙发上陪他们聊天看电视，霍一白尴尬地脚趾抓地，一直祈祷着陈数快点回来。他的父母倒是很健谈，只是说起话来口气很像霍一白高中的班主任，让他心里有些忐忑。
　　当听到陈数的开门声时，霍一白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他连忙走过去迎陈数，脸上带着尴尬的笑。
　　陈数脱了大衣，霍一白又连忙拿了过来：“我帮你放。”
　　这时，那两位家长的表情又变地十分凝重了。
　　陈数放下买的食材：“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父亲的神色不太好，避开了陈数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母亲则笑起来：“想着给你个惊喜的，不过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后天学校就开学了。”
　　“高三开学这么晚？”
　　“我们今年带的高一。”
　　“这样啊。”
　　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
　　霍一白在帮陈数放了衣服后，就悄悄溜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躲在里面，有点想上厕所，可是又不好意思出来。
　　父亲瞥了一眼霍一白的房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陈数母亲。
　　她便小声问陈数道：“那个男孩儿，是谁啊？”
　　“你们觉得呢？”
　　“人家说，你们是一起合租的。”
　　“是。”
　　“如果你钱不够，可以跟我们讲，合租多不方便。”
　　陈数无奈地笑道：“我没觉得不方便。”
　　“一个人住还是自在些。”
　　“我现在就挺自在的，真的。——家里最近怎么样啊？陈语好久没联系过我了。”
　　“她最近忙，一直跟着导师做项目呢。”
　　陈数：“是吗？挺好的。——你们今晚住哪里？”
　　“我们订了宾馆，就在这附近。去吃个饭吧。——叫上你那个舍友。”
　　“算了，咱们去就好。我给他买了吃的。”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叹了口气：“那，走吧。”
　　陈数跟霍一白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他们出门了。
　　等到他们走后，霍一白忙跑到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陈数给他买了鸡蛋羹，还有一大块儿葱油煎饼，都还是热的。霍一白吃完后，就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大概八九点的时候，陈数才回来。
　　“吃饱了吗？”陈数问他。
　　霍一白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吃。”
　　陈数站在沙发旁踟躇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问道：“我爸妈，没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叔叔阿姨人挺好的，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起话来让人怪紧张的。”
　　“那就好……”
　　“不过，你和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陈数苦笑了一下：“是吧？没办法。”
　　“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门口，吓了我一跳。你和你妈妈长地还挺像的，尤其是眼睛。他们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陈数坐下来，用手在沙发上打起了节拍。
　　“让我回去相亲。”
　　霍一白一愣，然后将毯子裹地更紧了：“相亲？”
　　“是啊，和女孩子。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硬要装不明白，笑着说那些伤人的话，还总觉得我以后会感激他们。”
　　霍一白叹了一口气：“如何跟父母好好相处，还真是一个世纪大难题啊。”
　　“如果你不把它看做是难题的话，也就不会那么困扰了。”
　　“什么意思？”
　　“为什么无法好好相处呢？无非是观念不同，思想不合。这种情况下，除非有一方愿意做出改变，要不然就很难解决。要一个人做出改变，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你愿意改变自己的观念和思想吗？当然不愿意，我们又没错。但也没必要那么努力地改变别人。因为你知道，他们不会有改变的。现实不是电视剧，大多数父母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几件事就彻底改变。
　　“不要把自己困在这段亲情里，不要委曲求全，不要抱有太大期望。就像是有合不来的朋友，也会有合不来的父母的，唯一的不同是，我们和父母之间有一定的责任关系……”
　　“这么想，会不会太冷漠了？”霍一白打断他。
　　“这么想，就能摆脱人生大部分的痛苦。我并不是说要脱离父母。我们要尊敬他们，爱他们，照顾他们，但没有必要因为他们而受到太多不好的影响，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要做自己，而不仅仅是父母的孩子。”
　　“你怎么什么都想地这么通透？”
　　“因为要活下去，要安心地过下去。”
　　“安心……我很喜欢这个词。”霍一白嘟囔道。
　　“我也喜欢。”
　　霍一白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忽然想通了许多事。看来以后还是要多跟你聊天，可以避免走许多弯路。”
　　“偶尔走走也没关系……”

　　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大多时候聊的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话，聊到很晚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陈数送父母到高铁站。母亲还唠叨着让他再考虑考虑：“那家的女孩儿人真不错，模样也好……”
　　陈数抱了抱她，说道：“妈，我要是真娶了她，那不是害了人家吗？”
　　“说什么呢？我儿子的模样也不赖啊……”
　　“我不喜欢女孩儿，妈，我不会喜欢人家的。”
　　父亲的脸色再一次阴沉下来：“你别一天到晚地胡说八道！不愿意相亲就算了，你赶快搬出来自己住，整日跟别人合租算怎么回事。”
　　“不会相亲，也不想搬出来自己住，我现在很开心，这就够了。”
　　“什么够了？你考虑过我们吗？”父亲的嗓音大了一点，吸引了一些人的注目。
　　陈数平心静气道：“你希望我怎么考虑呢？什么都按你们说的做吗？那我算什么？你们的傀儡吗？”
　　“我们只是希望你做对的事！”
　　“什么是对的事？喜欢一个人是错吗？”
　　父亲气急败坏道：“是错，你这样的喜欢就是错误！”
　　“如果在你们看来是错，那我就要错下去了，你们口中所谓的后果我也会承担。我不是小孩子，也不仅仅是你们的孩子。”
　　父亲哑口无言，气地脸色发白。母亲连忙将二人隔开，对陈数说道：“儿子，你再想想，再想想，我们先走了。”
　　陈数不再向前走，看着他们渐渐隐入人群的身影，他忽然很难过。
　　无论他明白再多的道理，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的理智，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但没关系，这才更说明，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是很正常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他在心里默念道。